我們在看看清那輛馬自達的車牌號之前都沒有收到來自降穀零的任何聯絡, 包括緊急事態下的特殊通訊信號。
這顯然並不是一個好消息。
最近一段時間,降穀零和我們之間的聯絡並不是很多。
他還沒有從組織當中撤出,因為公安後續的抓捕行動還需要有他這個潛入搜查官從旁策應。但經過了朗姆被捕的事件之後, 整個組織內部都是一片風聲鶴唳,所以每個人的地位都岌岌可危。
為了保證潛入任務能夠順利進行,降穀零最近一段時間也在收縮活動範圍, 並減少和紅方所有人之間的聯絡。
他甚至連波洛咖啡廳的工作也暫時辭掉了, 完全是做好了全心全意投身組織工作的打算。
所以他不可能一聲不吭地在這種時候出現在我們的背後。
那輛車出現隻可能有一種情況。
——降穀零出事了。
*
我有點擔心地看著旁邊的人。
諸伏景光臉上的表情倒是並沒有透出什麼擔憂或者焦躁,隻是那對眼睛裡沒有慣常的笑意,讓人輕易能分辨出他此刻的心情也並不算很好。
感受到我的視線,他微微偏過頭來,似乎想要擠出一點笑來,可這種時候想要做出那樣的表情無論如何都有點勉強,於是他沒有笑,隻是認真地讓我係緊安全帶, 最好可以找一個地方抓穩。
我就有一種不太好的預感。
幾乎就在我抓穩扶手的瞬間, 後背猛地撞上車座, 四周的風景以不可思議的速度飛速倒退著。
在我震驚的目光下, 儀表盤上的數字飛快攀升到了一個讓人眩暈的高度。
上次降穀零帶我飆車的時候,我還在假裝昏迷著,就並沒有什麼實感,但是這一次我真的體驗了一次在線飆車的感覺。諸伏景光表情專注地看著前方高速變化的場景, 雙手穩穩地控製著方向盤,襯衫下的肌肉在高度集中的狀態下也略有些繃緊。
好看得讓人挪不開視線。
我才知道他車技居然也有這麼好——不過想想也是, 作為臥底搜查官,他大概也獨自經曆過很多危險的逃亡時刻吧,所以會飆個車好像也並不奇怪。
至於他為什麼突然在此刻飆起車來, 我想,理由隻可能是一個。
“開車的不是Zero。”
他沉著聲音,得出了一個並不怎麼美妙的結論。
是的,他在試探。
*
我不知道他和降穀零之間是否約定了什麼暗語,或者說是憑借多年以來對對方駕駛習慣的了解,總之隻是短暫的交鋒,諸伏景光就得出了這樣篤定的結論。
情況看起來相當不樂觀。
我原以為會是和之前一樣,貝爾摩德和波本兩個人來和我們兩個對峙。但現在看來,貝爾摩德玩得比我們想象當中的大。
她當然不可能放著波本這個駕駛員不用,自己主動負責開車,所以現在駕駛員不是降穀零的理由隻有一個,就是他現在處在無法開車的狀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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諸伏景光最終將車子停在了荒川邊的河堤上。
那輛熟悉的馬自達也跟著停到了一邊,從車上下來的,是一個留著金色長發的豔麗女人。
那是一張頻繁出現在電影海報上的,擁有足以讓任何人為之傾倒的魅力的女人,克裡斯·溫亞德,或者該說是貝爾摩德,這位千麵魔女居然選擇用了真容。
這是一個很危險的信號。克裡斯·溫亞德這個表世界的身份對於她來說是一張底牌,她以這張臉來和我們交涉,就意味著她放棄了這張底牌,同時也就意味著她擁有一張更好用的牌。
“啊啦,本來以為會在你們的臉上看到驚訝的表情呢,連這位來自異國的小公主都一副早就知道了的表情,看來我準備的驚喜完全沒有派上用場呢。”
貝爾摩德單手扶著車頂,似笑非笑地看著我們。
“您特地開著這輛車在街上兜了這麼久的風,應該不是為了單純給我們這樣一個‘驚喜’吧?”
我並不打算和她寒暄下去:“難得您用了這樣的外表出現在我們麵前,我是否可以理解為,這是您和我們交涉的誠意呢?既然您是帶著誠意來的,在無關緊要的事情上兜圈子就沒必要了不是嗎?”
“真是讓人刮目相看呢,第一次見到你的時候,明明嚇得直接哭了出來,現在有男朋友幫你撐腰,膽子也變得大起來了呢。”
貝爾摩德的目光往諸伏景光的方向飄了一下。
“你一向是擅長給人驚喜的孩子,該說真不愧是‘奇跡(Miraculum)’嗎。”
“難得有機會這樣麵對麵,不聊個儘興怎麼行呢。”她的語調依舊不急不緩:“說不定,這樣的機會也不會有第二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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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這樣的機會的確不會有第二次了。
貝爾摩德之所以敢以這樣的姿態出現在這裡,的確是因為她已經發現了降穀零的身份,通過那個先前在Pacific V裡被投入使用的老若認證係統。
當時賓加在潛入期間給係統設置了後門,而這個係統一直是由貝爾摩德來掌管的,在係統被徹底摧毀之前,她利用這個係統做了很多事情。
比如確認降穀零的真實身份,再比如尋找到“死而複生”的蘇格蘭。
“沒想到蘇格蘭和波本不光是同期的潛入搜查官,而且還是從小一起長到大的好友,在知道這個消息的時候,我都震驚了一下,不過這樣想的話,當年的事情似乎就變得順利成章起來了。畢竟處理蘇格蘭屍體的人是波本,中間發生一些特彆的事情好像也不是完全說不通。”
“這個世界上能威脅得到你的人幾乎已經都不在世上了,還不打算以真容示人嗎,蘇格蘭——不,或者我應該叫你的真名,諸伏,景光?”
貝爾摩德的話幾乎讓我周身的寒毛瞬間炸了起來。
能說到這個程度,足以證明她調查的不是一星半點,她已經完全摸清了這邊的情況,難怪敢那麼堂而皇之地對降穀零下手!
手背被人輕輕握住了,我感覺到諸伏景光的手有一點顫抖,手指尖的溫度也有點涼。
現在這樣的場景對於他來說毫無疑問是極具衝擊性的,事關降穀零的性命,更重要的是,他自己也經曆過那種身份暴露的絕望時刻。
我想,比起回想那些時刻,他現在應該也在努力試著冷靜下來,努力思考著對策。
我回握住他。
冷靜。
現在的情況看似不利,可貝爾摩德背後的組織原本就已經到了窮途末路,而她從未想過要和組織一起共沉淪,這個時候她會出現在這裡,而不是選擇去組織內部肅清叛徒波本,大概就是因為,她想要謀求的,根本就不是組織的利益,而是她個人的利益。
對手隻是貝爾摩德一個人而已。
*
我定了定神,看著那個在月色下美豔而妖嬈的女人。
冰藍色的眼睛在月色下泛著淺淺的銀輝,那是張絕對足以讓人傾倒的漂亮的麵孔。
“安室先生在哪兒?”我問她。
“誰知道呢。大概是在某個廢棄的倉庫裡,抱著一顆炸.彈沉睡吧。至於究竟是短暫的小憩還是長睡不醒,那就要看你們的表現了。”貝爾摩德輕輕揚了揚下巴:“或者你們可以試試看,要花多長時間才能在東京這麼多倉庫中間找到他的位置?”
“那麼,你想要什麼?”我接著問:“挾持了安室先生當人質,你總有自己的目的吧。”
“我想要的……嗎。唔,這可是僅有一次的機會,當然要讓利益最大化——”貝爾摩德笑了:“所以我的答案是,你。我的甜心,跟我走,我就放了那個男人,放心,我可不舍得對你做同樣的事情。”
果然。
果然會得到這樣的答案啊。
*
我低下頭,輕輕地笑出了聲。
身邊的人握緊我手的動作收緊。我捏了捏他的手背,告訴他,沒關係的。
是啊,沒關係的。因為——
“騙人。”
再抬頭的時候,我也帶上了一副我自覺高深的表情。
貝爾摩德的身影一僵,臉上的表情卻沒有任何變化。
“哦?為什麼會這麼說?”
“因為你想要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