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3. 番外:歸故裡(一) 。(2 / 2)

我有點好笑地看了看某位因為語言不通而被打上靦腆不愛說話標簽的某人,心情忽然變得很好。

我在車裡選了幾隻瓜,稱過之後,阿姨又熱情地多塞給了我兩個,說是給外地小夥子的見麵禮。

“就是這樣咯,看來景光在我們這裡也很受歡迎呢。”

我把情況和阿姨的話轉述給了諸伏景光,他臉上才露出恍然的神情。

“林林家鄉人的熱情真是名不虛傳。”

其實以前我並不太喜歡這樣的熱情,那個時候的我總是專注於自己眼前的世界,那些外來的聲音在我聽來甚至顯得有些吵鬨。每次媽媽和路過小攤販突然聊起來的時候,在一邊的我都隻會覺得又尷尬又無聊,隻想快點逃回家裡,忙活自己手裡的事。

但其實這樣熱鬨的世界好像也挺好。

*

長長的馬路兩邊排列著老舊的居民樓,樓的邊上掛著數字的編號,有兩棟樓中間門有一座小小的花壇,有些小孩子在那附近嬉鬨。

我小時候也時常在那裡玩兒。小區裡同齡的孩子其實似乎並不太少,但是我總是加不進他們的遊戲當中,所以總是一個人在花壇邊上轉圈圈,有的時候會在那附近鼓搗自己的發明創造,有時候會觀察花草,偶爾看螞蟻搬家也能看上一整個下午。

一個小孩子踩著滑板車,因為刹車不及時,撞到花壇邊摔倒了,小家夥東張西望了好半天,在對上我的視線時,才“哇”的一聲哭了出來。

隔空目睹這一切的我和景光交換了一個眼神,我說:這位外國的警察官先生,我們好像被隔空碰瓷了誒。

我倆都不是看到小孩子在路邊哭會不管的性格,所以即使是被碰瓷,也還是去檢查了那個孩子的傷口。反正花園邊上有監控,倒不至於真的因為一點好心被賴上。

小朋友的皮膚總是嬌嫩些,剛那一下撞得不輕,膝蓋上青了一片,手肘也有點破皮,我幫他處理好了傷口,又貼了隨身的創可貼。

他抽抽搭搭地說謝謝姐姐,姐姐真是人美心善。

我拍拍小家夥的頭,跟他說以後注意一點,想了想,又補了一句:“以後還是不要隨便跟陌生人說話啦,這次我們不是壞人,但可不保證每次都能碰到好人的。男孩子,一個人在外麵玩可要保護好自己才行,不然爸爸媽媽是要擔心的。”

*

我沒想到,十分鐘之後我就又在樓道裡見到了這個小男孩,我才知道,他原來是隔壁鄰居家的小孩。

我對那家的印象還停留在很多年前那場熱鬨的婚禮,後來我在高中住校,回來的次數就很有限了,再後來我乾脆就沒回來過,沒想到這家的孩子也已經這麼大了。

隔壁的大姐姐也多了很多為人母的成熟風韻,見到我的時候,她露出了懷念的表情:“真是很多年都沒見了。我們剛搬來的時候你才那麼一點大——我還記得那個時候你在門口貼春聯,那個時候你好像是上小學還是初中,看著還是個孩子呢。”

說到這裡,她的聲音頓住了,大約是並不知道是不是該把我拉進回憶當中。

啊,那個時候的事情我也記得,那年我好像才十歲,還是一顆小小的豆芽菜,爸爸說要在門口貼春聯,我難得任性地說想和他一起,就搬了凳子出來,搖搖晃晃地站上去,然後我興奮地轉過頭,對那個還很年輕的男人說:“這樣我就比爸爸高啦。”

我記得他當時笑了,笑著把已經很重了的我抱起來舉過頭頂,讓我騎在他的肩上,把對聯的橫批貼在正中。

他平時總是個忙碌又嚴肅的學者,而我是唯一個能騎在他脖子上的人。

我們家貼對聯的漿糊都是他自己調的,粘性很好。

即使過了幾年,甚至都還有些殘紅的斑駁痕跡在。之前回來的那趟我完全沒有心思清理,請的家政看來也沒理會這部分。

我忽然有些突發奇想地想要在這裡換上新的春聯——即使時令完全不對。

於是我問鄰家的姐姐,去年的春聯還有沒有剩,她愣了愣,然後含笑說有,不過是保險公司送的那種贈品。她問我會在這裡待多久,她得回去找找,找到了再給我送過來。

我說我今天先回來打掃一下,屋裡太久沒住人了,得放放空氣,所以我們今晚會在酒店將就一晚,看情況,也許過兩天就會搬回來暫住一段時間門。

她笑著說好。

*

屋裡的空氣有點沉悶,即使有防塵罩,也約了家政定期來打掃,長期沒有人居住的空間門也難免森冷。

這是棟三室一廳,完全是九十年代的裝潢風格,雖然是老房子,但這些年隨著房價和地價的上升,它的身價也已經變得相當不凡了。

親戚曾經問過我有沒有把這棟房子賣掉的打算,我想了想,還是拒絕了。

畢竟這裡承載了我的很多回憶,我的一整個童年和少年時代,而且,這裡是爸爸媽媽存在過的地方。果然還是想要稍微留下一點念想。

“不過想想,我以後大概會長期在東京定居吧,這樣的話,這麼大的房子在這邊就閒置了。”

一邊檢查著水電表,我一邊跟諸伏景光說。

“如果林林願意的話,也可以時常回來看看吧?”他說。

“不管怎麼說,這裡是林林很喜歡的家鄉。”

是啊,我其實還是很喜歡這個地方的。

廚房裡的灶台和鍋碗瓢盆是我最開始練習做菜的地方,這裡留著我很多黑曆史。書房裡的書架分成三份,一份是爸爸的專業書,一份是媽媽喜歡的小說和雜誌,還有一塊是我的——那部分空了不少,那是原本用來放柯南漫畫的地方。

我從書架裡抽出一本紙頁有些泛黃的圍城,翻開書封,空白頁的右下角用漂亮的花體字簽著一個名字,我告訴諸伏景光,這是我小時候用得獎的獎金買回來的書,本來想著要跟媽媽炫耀,說可以借給她看,結果她以為是我送給她的禮物,就很驕傲地簽上了自己的名字。

那個時候我委屈極了,又不敢和媽媽說,生怕她會失望傷心。後來等我過生日的時候,她又送了我一本《我們仨》。

文學類的書我讀得其實不算多,那本書我也一直都沒有認真讀完過。現在時過境遷,這本書的意義也變得完全不同了。

書架下麵的抽屜裡有幾大本影集。我小的時候,數碼技術遠沒有現在這麼發達,所以我們會用膠片相機記錄下珍貴的場景,然後衝印出來,收藏在影集裡。

最上麵的一本是我初中的時候拍的,照片裡的我留著亂蓬蓬的短發,那是我初三那年,為了中考,所以特意把頭發剪短,想著這樣就可以節省出打理頭發的時間門,結果剪掉之後才發現,天然卷配上短發簡直就是災難——於是那段時間門我的頭發永遠是亂蓬蓬的,像是頂著一頭鳥窩。

我紅著臉不想讓自己的戀人看我那個時候狼狽的樣子,他卻笑著說:“這不是挺可愛的嗎?”

所以不許笑啦!可惡!

*

時光再往前倒,就是參加各種活動的我和我的作品,還有獎杯和獎狀。再往前,是我上初中時軍訓的照片,我參加運動會的照片,還有些學校組織集體活動時的照片。在學校裡拍的集體照裡,我總是隻在角落裡出沒,但在翻看這些的時候,諸伏景光總能一眼就認出我,不管我當時的表情有多扭曲多奇怪。

……嗯,因為我當時的表情管理著實不太好,所以集體照裡真的有很多奇奇怪怪的醜照。

再之前是戴著紅領巾的小學時代,再往前是幼兒園,還有剛剛學會走路的,剛剛學會翻身的,剛剛睜開眼睛時的照片,照片裡的爸爸和媽媽臉上都帶著幸福的笑容,那是我最開始的時光。

連我自己都快忘了,我原來是這樣一步一步成長起來的呀。

那些被我埋藏在記憶深處的、似乎總是平淡無奇的過往裡,其實也還是有很多很好的回憶吧。而這些美好都在此刻被喚醒,然後一點點地在我們中間門回放。

偶爾回來一下,其實也是很好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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