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我終於把過去的那一張破碎的拚圖重新拚湊齊整,然後我要和那些過去正式地說上一句再見,再走向未來的人生。
景光一直很安靜地陪著我,陪陪著我將過去的碎片一點點地拚湊起來,陪著我將那段過去重新走了一遍,然後現在,他在我身邊,鄭重地開口:
“爸爸媽媽你們好,初次見麵,我是諸伏景光,是林之秋的戀人。”
“感謝你們讓她出現在我的生命裡,感謝你們讓我擁有了這個世界上最美好的願望,我希望能將接下來的全部餘生都和她共享,我想要保護她,想要照顧她,想要給她我擁有的一切,所以——請將你們的女兒交給我吧。”
他今天穿了低調的黑色西裝,頭發和胡子都打理得比平時更一絲不苟。
這樣的天氣穿西裝難免有些熱,哪怕是最輕薄的款式也一樣,出門之前我想勸他說並不需要這樣,因為我們這裡沒有必須要在祭掃的時候穿正裝的習俗。
但是他還是堅持這樣做了,因為他要在這樣一個場合,做出最鄭重的承諾。
*
有的時候其實我也不太能理解日本人對正裝的執著。
不過他認真說出那些話的表情,實在讓人很難不心動。
*
印象裡的公墓總是灰調的,帶著種讓人窒息的壓抑,仿佛所有的色彩都會在這裡扭曲消退,但事實上,在燦爛的陽光下,這片公墓所在的環境其實也算得上是山明水秀。
離開的時候很難打到車,哪怕是網約車也有點麻煩,於是我們索性多走了一段路,打算先坐公交回市區裡。
離開公墓之後,他就將西裝外套連同領帶一起收進了袋子裡,襯衫領口的扣子也被解開了兩顆,露出了被薄汗浸濕的漂亮的鎖骨。
陽光在上麵折射著光彩,山裡的微風吹過衣擺,交握的手掌間,訂婚的對戒輕輕碰撞在一起,讓人很心安。
*
在那之後,我們還去了一趟民政局。
因為各國之間的婚姻係統並不聯網,即使我們在駐日大使館進行了登記,我在國內係統裡的婚姻狀態也依然是未婚。
我半開玩笑地說,這樣的話,理論上來說我就算在國內再結一次婚也沒有關係呢。
玩笑的後果就是,諸伏景光連夜研究了自己作為外國人在種花登記結婚的方法,並在第二天直接準備好了所有的材料。
於是我真的在國內結了一次婚。
拿到那兩個紅本本的時候,感覺就像是在做夢一樣。
之前我在這片土地上生活的時候,一切都還隻是我一廂情願的妄想,而現在,我們成了受兩個國家的法律保護的合法夫妻。
緣分真的很奇妙。
和他一起躺在我住了十八年的房間裡,躺在那張我從初中開始睡到高中畢業的床上的時候,我還有種微妙的不真實感。
在很多年前,我就是在這裡躺著仰望外麵的星空的時候,對一閃而過的流星許下了願望。
我的床不是普通的那種窄窄的單人床,因為小時候的我睡覺並不安生,經常睡著睡著就滾落到地板上,於是爸爸就專門給我訂了一張不會輕易掉下去的雙人床。
我笑著跟景光說,如果是那個時候的我,咱們這樣睡在一起,第二天早上總得有一個人在地上。
他翻了個身,側身對著我,說:“為了避免發生那樣的事,看來得好好抱緊我的林林才行了。”
“可我現在又不會那樣了。我現在明明可以睡得很老實了。”我不滿地辯駁。
他笑了。
他伸出手,撩過我的頭發,順著發絲一路順到耳側。熟悉的觸感略過皮膚,讓身體也自然地放鬆了下來。
月色透過窗紗,斑斑駁駁地落在他的臉上,將那雙海藍色的眼睛襯得極亮。
“是啊,林林總是很乖,不管什麼時候都是這樣。”
“林林。”
“現在我可以親吻我的新婚妻子嗎?”
心跳的鼓點一點點地變得急促,在夏夜的擁吻間點燃了身體當中的火焰。
我們結婚了,我們已經成了彼此最重要的家人,我們將共享彼此的一切,過去,現在,還有未來。
強烈的衝撞和刺激在彼此中間蔓延,熟悉的交觸在陌生的環境裡又仿佛增添了不同的味道。又或者增添味道的並不是環境而是一份嶄新的關係——
讓我們彼此融入,彼此捆綁,讓我們徹底成為一個整體,並肩麵對整個世界的關係。
饜足的時刻,我湊到他的耳畔,發出輕聲的呢喃:
“新婚快樂,我的景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