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運的是,我一直都有每天早起刷新聞的習慣,這個習慣從我來日本那天開始就一直延續到了現在,主要是為了能夠鍛煉日語能力,順帶了解身邊的生活環境。
我很慶幸這個習慣我一直都沒丟掉,那個人看起來也並沒有限製我利用網絡瀏覽新聞的意思。
於是借著這個時機,我稍微調查了一些我在意的舊新聞。
一年前,一名刑警在淩晨時分遭遇交通事故不治身亡。
三年前,一名刑警在摩天輪的拆彈過程中因公殉職。
七年前,機動隊爆處班某小隊在一處居民樓的拆彈過程中集體殉職。
七年前府中市發生便利店強盜事件。
七年前府中市一貨車司機心臟病突發,幸有警校生【五名】應對及時,避免了人員傷亡。涉事司機也已脫離生命危險。
看樣子,警校組的那些事跡是真的。不過那年府中市的案子裡沒有提及商店街,也就是說,外守一的案子不是在那個時候解決的。
順著這個思路,我又嘗試著去查一些更久遠的新聞。
二十二年前,長野滅門事件。
我搜出了這樣的結果。
二十二年前,長野某居民樓發生了一起惡劣的凶殺案,受害者一家三口無一幸免,而這一家的小兒子自那之後行蹤不明。
同樣是二十二年前,凶殺案發生的三天後,同一片街區,那棟涉事戶建的鄰居家裡發生了一起煤氣爆炸案,當時在家中的獨居男性不幸遇難。
……
是那個時候。
“你在查我的事嗎?”背後忽然傳來了熟悉的聲音,我才發現,他居然已經無聲無息地靠到了我跟前。
我的神經頓時繃得很緊。
我知道以我的能力,想要完全避開他那種組織成員的耳目是不可能的,但是真到了被發現的時候,我還是難免有些慌亂。
謊言沒有意義,我很清楚這一點,在他麵前,我的所有偽裝和掩飾其實都無處遁形。
我能擁有的空間,不過是因為他對我的縱容罷了。
因為這是一場遊戲,而遊戲,總要有來有回才有趣味。
“我在調查你的事。”我說:“我想更了解你。”
他看著我,海藍色的眼裡甚至帶著輕鬆的笑意:“那為什麼不直接問我呢。如果是你想知道關於我的事,我全部都可以告訴你。”
“因為你有權力知道。你喜歡的人,和你正在交往的人,你的諸伏景光究竟是什麼樣。”
*
他似乎……對這個問題格外執著。
他總在強調,他自己就是我“喜歡的人”,他總在有意無意地告訴我,諸伏景光就是他這個樣子,就該是他這個樣子。
他格外渴求我在這個問題上對他的認可,簡直就好像是,想要通過這個答案,證明什麼一樣。
——等一下,證明什麼?
我忽然懂了。
我忽然明白了這場遊戲到底為什麼而開始,我忽然明白了,他為什麼一遍一遍地在我耳邊重複著同樣的話,我明白了,他為什麼在暴露了自己的身份之後,還要延續我和他之間岌岌可危的關係。
其實很明顯,不是嗎,問題的答案從一開始就給出了。
因為我知道諸伏景光是什麼樣。
因為他想證明,自己就是諸伏景光。
*
我想我終於第一次真正看清了眼前的這個人,看清了這個,在殘酷的成長當中失去了家人,失去了朋友,失去了童年,失去了正義,失去了目標,失去了信仰,失去了所有一切的人。
他猙獰而扭曲地站在那裡,像是個和這個世界格格不入的凶惡怪物。
可他本來不是怪物。
我看到他的靈魂千瘡百孔,全是細小的裂痕,它們扭曲著連接在一起,構築起他現在的身體,它們以錯誤的姿態排列著,所以才將他變成了這樣麵目全非的怪物。
他是蘇格蘭威士忌。
他是諸伏景光最扭曲的一部分,是所有的陰暗,所有的錯誤,所有的惡意全都連接在一起膨脹起來的怪物。
他笑著,但好像一直都在哭,那個從來都沒能從七歲的夜晚走出來的孩子,他在哭。
他問我:我是誰?
他問我:為什麼我不能是我?
為什麼呢?
為什麼呢?
那些拚圖的碎片上明明投射著他的影子,諸伏景光和蘇格蘭威士忌,從來都是同一個人。
可不平整的邊沿注定會將周圍的一切割傷,他注定無法像正常人一樣走進這個原本屬於他的,原本應該被他守護的世界,像是最惡毒的詛咒似的,他無法被世界接納,即使拚湊出他的碎片和彆的世界一樣。
*
我張開了雙手,第一次,主動地擁抱了他。
這是飛蛾撲火,我知道,我會被他灼傷,我知道。
但我好想抱緊他。
我好想,跨過那二十二年的時光,抱緊那個瀕臨破碎的他。
遊戲該結束了,是我輸了。
我無法去抵抗眼前的怪物,因為我在妄想,能夠在這堆廢墟上,重新拚湊出他原本的形狀。
“所以……”
“你願意把你的靈魂交給我嗎?”
“景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