累低著腦袋,手指不自覺地握緊又鬆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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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色的月光落在庭院裡,管家和傭人們站在院子門口夾道而迎。
他們在京都的新宅邸,是類似於奈良那般古老的建築。
鬼舞辻無慘隻需要稍稍望去,就能看到庭院裡那株巨大的櫻樹——現如今臨近春日,已能隱約看到枝頭的花苞。
八百比丘尼似乎對這種轉瞬即逝的東西格外偏愛。鬼舞辻無慘忽然想。
之前就奈良的櫻樹他們已經進行過一次討論,最後還是將那株櫻樹留在了那裡。想到這裡的時候,鬼舞辻無慘忽然有種她其實就是喜歡櫻樹,所以才要選這種樣式宅邸的感覺。
他將目光從櫻樹上收回來的時候,八百比丘尼已經徑直走進了庭院裡,她穿過外廊進入宅邸,站在木質的地板上看到了裡麵的布置。
這一次在搬來之前就已經讓人整理好了新的住處,因而也省下了不少的功夫。
鬼舞辻無慘不喜歡有人站在比自己高的地方,也不喜歡仰望著什麼東西的感覺,看著八百比丘尼的背影,眉頭微蹙地踏上了簷廊。
傭人們早就有所得知主人們喜靜,也知曉了男主人和小少爺不喜陽光,但在真正看到他們的時候,仍難免有些詫異。
過於蒼白的皮膚和矜重的舉止,和他們身上那仿佛與幽暗的月色融為一體般的安靜……
想到這裡的時候,甚至從腳底下生出了某種寒意。
因為有人對上了一雙被血浸染般的眼眸。
鬼舞辻無慘很不喜歡被人盯著的感覺,尤其對方還是在他看來弱小卑賤的人類——不論是身份還是地位,都沒有任何直視他的資格。
但當他正想開口說:“是誰給你在我麵前抬起臉的資格?”之時,卻先聽到了八百比丘尼的聲音。
站在不遠處的少女輕聲對他說:“明天一定會是個好天氣。”
隻是這麼一句話,便成功吸引了鬼舞辻無慘的全部注意力。
她口中所謂的“好天氣”必是豔陽高照、萬裡無雲的天氣,從今晚皎潔的月色和閃爍的星辰便可以看出端倪。
更何況八百比丘尼擁有看到未來的能力,哪怕看到的內容無法操控,但她此刻看到明天的天氣也並非是不可能的事情。
所以說……又是心血來潮的嘲諷嗎?
鬼舞辻無慘能想到的隻有這個,或者說對他而言,八百比丘尼也隻可能說這種話。
在沒什麼東西需要商量的前提下,她從來不會放低姿態順從他的意願。
鬼舞辻無慘其實一直都很清楚,當八百比丘尼在他麵前露出那種姿態的時候,她的意圖隻有一個——讓鬼舞辻無慘聽進她的話。
明確了這一點之後,隨之而來的陰沉的臉色侵/占了整張麵孔。鬼舞辻無慘移開視線,傭人也慌亂地低下了腦袋,劫後餘生般整個身體都在發抖。
當男主人的視線落在他身上的時候,他甚至產生了一種【我可能會死在這裡】的錯覺。
直到女主人的聲音帶走了男主人的視線。
鬼舞辻無慘淡淡地讓其他人退下,邁開腳步走到她的身邊,從八百比丘尼的角度可以看到落在他身上的月色,仿佛讓鬼舞辻無慘也籠上了一層朦朧的薄光。
“是嗎?”鬼舞辻無慘神色晦暗:“你喜歡這種天氣?”
八百比丘尼隨著他的腳步抬起了臉,將視線落在他的臉上,月色與燭光在他的麵頰交錯,融出明暗交雜的片片光影。
“喜歡或是不喜歡,又有什麼區彆呢。”
或許在她看來沒什麼區彆,但在鬼舞辻無慘看來,其中的區彆不是一般的大。
但八百比丘尼說話的風格一貫如此,因而他也不大好分辨她這話究竟是什麼意思。
鬼舞辻無慘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率先走向房間。
他本以為八百比丘尼會跟上來,卻未想到自己已經到了拐角處,八百比丘尼竟仍站在遠處未有動身。
他遠遠地看著她抬起臉,姝麗的麵容在淺淡的月色下神色安靜。
八百比丘尼其實感覺到了鬼舞辻無慘的目光,也知曉他的意圖,但她在這種月明星稀的夜晚,其實真正想說的……約莫不是明天的天氣會很好。
當她自己意識到自己想說些什麼的時候,那句話卻忽然就像是堵在了喉嚨裡,迫使她換了一種說法。
因為在八百比丘尼的心底裡一直覺得,鬼舞辻無慘大抵並不適合與她一同安靜地站在月色下,聽她對他說:
“今晚的月色真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