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正的終點(2 / 2)

我和無慘比命長 棲瀧 20620 字 9個月前

或許是悲哀、憐惜,又或許是惋歎、遺憾。

總而言之,那樣的神色不帶半分高興的意味。

黑死牟忽然意識到,或許在她眼裡,當初的繼國嚴勝是做出了錯誤的選擇。

而她又問:“在過去的時光裡,你在為了什麼而努力呢?”

為了能夠超過緣一,抵達緣一所說的極致。

“無論是再怎麼特彆的人,還是沒有任何特點的普通人,最終都將抵達同樣的終。”八百比丘尼輕聲說:“緣一說過這樣的話,對吧?”

黑死牟倏然繃緊了思弦,他握緊了手中的刀鞘,手背上迸起道道青筋。

自緣一死後,她已經有幾百年沒有提起過有關於緣一的半個字,但最近的幾天,她卻反反複複地提起他,頻繁得令黑死牟都心生悚然。

她又在做著怎樣的夢?又在為了什麼而努力?

“……是。”

黑死牟應聲,太陽很快便要升起,而他卻站在簷廊之外,站在了八百比丘尼的身前,巍然不動。

直到她伸出了手,對他說:“你還是沒有明白嗎?”

黑死牟將刀鞘駐在地麵,他單膝跪在了八百比丘尼的麵前,讓自己的視線能夠與她持平。

八百比丘尼的手掌放在了他的發頂,那樣的觸感已有數百年未能感受。

他的心忽然亂了,仿佛又變回了好多年之前的幼小的繼國嚴勝,在那天夜裡來到她的麵前,試圖從她口中得到回答。

“明白……什麼……”

他無意識地重複了這句話。

“緣一所說的終點,從來都不是【通透世界】,也不是【至高領域】。”

倘若是從其他人口中說出這樣的話,黑死牟隻會嗤之以鼻,但八百比丘尼不一樣——她曾是令繼國嚴勝生出了【隻要擁有足夠漫長的時間,付出足夠多的努力,哪怕是再怎麼普通的人,也能夠變成超乎尋常人類理解的存在。】這種念頭的人。

“是死亡。”

她輕輕地說出了令黑死牟頭腦空白的話。

繼國嚴勝窮儘一生都在追求著緣一口中的極致,但他未能想到的是,緣一所說的終點,從來都不是真正的極致——而是任何人都無法避免的結局。

死亡。

近乎無措般的慌亂侵襲了他的身體,令黑死牟幾乎要握不住自己的刀鞘。

他拋棄了死亡,拋棄了人類的身份,墮落成吃人的惡鬼,變成了他們無數次斬殺過的對象……

“在那個時候,緣一離開的時候,我離開的時候,你都沒有挽留。”八百比丘尼的聲音鑽入他的耳中,在他的腦海中發酵,將他的思緒破壞得一塌糊塗。

“我以為你已經想明白了,”八百比丘尼輕聲道:“我在離開的時候,也告訴了你原因。”

原因……黑死牟想起來了,她離開繼國家的原因,是因為他的母親若月已經過世了。

“人類擁有著生老病死,都會抵達死亡這一終點,哪怕再怎麼難以割舍,也沒有強行挽留的必要。”八百比丘尼當初,正是抱著這樣的念頭離開了繼國家。

所以她沒有任何遲疑,也不需要有任何留戀和猶豫。

而繼國嚴勝也沒有挽留她,讓她以為對方也已經明白了這點——任何事物都有著屬於自己的宿命與歸途,強行扭曲它們,得到的結果也隻會是麵目全非的惘然。

繼國嚴勝一生都在注視著緣一,而黑死牟一生都在磨煉著劍技。

但他卻忘記了自己最初的想法,也忘記了自己最開始的夢。

黑死牟忽然覺得一切都豁然開朗。

黎明撕裂了暗沉的天空,日光逐漸灑落在地麵,黑死牟低著腦袋,有人捧著他的臉頰,讓他抬起了腦袋。

六雙眼睛在淌著淚水。

多麼荒唐……而又無趣的一場夢啊。

繼國嚴勝其實早就死了,是被他自己親手殺死的,活下來的是不甘的執念,是扭曲了自我也扭曲了本心,甚至連自己都看不清自己的怪物。

但這樣的強留與執著,根本毫無意義。

在那過去的數百年間,他窮儘一生想要追求著的東西……其實早就已經得到了。卻又被他親手丟棄了。

“緣一……”

“對不起。”八百比丘尼輕聲開口,卻並非隻是在向他道歉,同時也是在告訴他:“去這樣告訴他吧,嚴勝。”

她說:“去告訴緣一,你真正的想法……”

“你永遠,都是我的驕傲。”

繼國緣一……也是繼國嚴勝的驕傲。

——*——

黑死牟的臉上,那些猙獰的眼睛逐漸消失,屬於人類的麵孔重新展露在太陽之下,他恍惚間像是看到了熟悉的身影,那道身影從遠處叫著他“兄長大人”。

“緣一……”

消散在空氣之中的聲音,身形也一並消散,隻有那身白底紫格的羽織掉落在她的麵前,八百比丘尼看到了在那堆衣物之中,有一個小小的袋子。

她打開了那個布袋,看到了一支老舊的笛子——和剛做出來的時候完全不一樣,它已經徹底變得光滑了。

因為曾有人在無數個日日夜夜裡,摩挲著這支笛子,發自內心地思念著另一個人。

八百比丘尼沒有說話,她安靜地坐在外廊,不知道過了多久,有黑色的鎹鴉飛到了她的身邊。

“請跟我來。”

那隻鎹鴉口中發出了語調怪異的聲音,尖銳地打破了周遭的寂靜。

八百比丘尼仿佛從夢中驚醒,現實中的一切都令她恍惚。

她埋葬了繼國嚴勝的衣物——和那支舊舊的笛子一起。

本該在數百年前便已經死去的亡魂,終於抵達了他夢寐以求的、卻又一直都錯誤地理解了的【終點】。

如果真的存在著死後的世界,如果真的存在著神明……

八百比丘尼抬起臉,她看到日輪升起。

【請讓我也……抵達那樣的終點吧。】

——*——

上弦會議再度召開。

僅相隔數日,這樣的頻率實在過於頻繁了些。童磨漫不經心地托著腦袋這樣想著,卻忽然發覺無限城中安靜得有些過分。

彈琵琶的姐姐依舊坐在高高的地方,抱著她的琵琶,猗窩座閣下則是站在不遠的平台上。童磨露出了燦爛的笑容,正想同對方打個招呼,卻忽然感受到了一陣危險的氣息。

屬於本能的敏銳,以及身體裡屬於鬼舞辻無慘的細胞,令童磨打消了打招呼的念頭,將視線移向了另一個平台。

他看到了鬼舞辻大人——並非是幼年形態,而是成年男性的模樣。

鬼舞辻無慘微微抬起下頜,紅梅色的眼眸像是冰冷的毒蛇一般泛著冷冽的光澤。

“上弦之壹,上弦之肆,上弦之伍……”說到這裡的時候,童磨舉起了手,像是課堂上聽到了老師提問的小孩子一樣,還沒得到回答的點名,便搶答道:“他們好像都還沒有來呢!”

童磨張望了四周,仿佛沒有感受到這時候的氣氛究竟如何,“半天狗閣下和玉壺閣下難道還在刀匠的村子裡嗎?那黑死牟閣下又去哪裡了呢?”

他好奇地摸了摸下巴,像是靈光一現般驚呼:“難道……都已經死在獵鬼人的手中了嗎?”

他自顧自地說著,從七彩的瞳眸中淌下晶瑩的淚水,童磨以扇遮麵,語氣悲痛道:“啊……實在是……”

空氣中忽然升起了一道凜冽的寒光,在童磨話未說完時便落在了他的腦袋上,熟悉的液體濺落在他腳下的地板,冷冷的嗬斥從遠處傳來:“閉嘴!”

鬼舞辻無慘神色陰冷地縮緊了瞳孔,童磨的話無疑是在他的傷口上撒鹽,令人覺得就像是在嘲諷一般。

“上弦之月,隻剩下二人。”

鬼舞辻無慘的聲音在空蕩蕩的無限城中響起,猗窩座的目光淡淡地瞥過正在生長著腦袋的童磨,在心裡暗罵了一聲蠢貨。

但對於黑死牟的死亡,猗窩座也的確感到了意外。

上弦之壹的力量有多麼強大,猗窩座完全可以感受得到,倘若說他會死在獵鬼人的手裡,猗窩座是絕對無法相信的。

人類的力量,不可能做到這種地步……

“八百比丘尼……”

在猗窩座陷入深深的疑惑之中,他忽然聽到了一個人的名字。猗窩座抬起臉,這才發現八百比丘尼也不在無限城。

他忽然產生了一種不太好的預感,很難說那種感覺是什麼,但無端的令人心生忐忑。

鬼舞辻無慘咬牙切齒地說出她的名字,猩紅的瞳孔裡有如實質的仇恨濃稠得像是要淌出血來。

“她背叛了。”

“……”

奇詭的沉默蔓延開來,猗窩座甚至沒能反應過來鬼舞辻無慘說出的話是什麼意思。

當他理解了之後,第一反應則是:“怎麼可能……?!”

在過去的幾百上千年間,她都一直站在鬼舞辻大人的身邊,怎麼會……

“誒?!”童磨的聲音響起的速度更快,新長出來的腦袋很快便和一開始沒什麼差彆了,他臉上露出驚訝的神色,金色的鐵質對扇在手中展開。

但出人意料的是,他接受這一事實的速度卻極快,一邊露出沉痛的模樣撫著胸口,一邊落著淚說:“沒想到八百比丘尼閣下居然會做出這種事情,真是太過分啦!”

聽到這種比起斥責倒更像是在開玩笑的話,鬼舞辻無慘的臉色難看極了。

他正想讓童磨再次無法發出聲音,卻看到他臉上的神色發生了變化。

收斂起那些輕佻而又虛浮著的虛情和表象,童磨對他說:“由屬下去把她帶回來如何?”

“八百比丘尼大人的歸宿,從來都不是其他的任何地方,像她那樣的存在,在人類的世界裡,又怎麼可能得到救贖呢?”童磨忽然笑了起來,是哀憐而又慈悲的模樣。

這樣的言語令鬼舞辻無慘眯了眯眼睛,就在童磨和猗窩座都以為他要點頭了的時候,鬼舞辻無慘卻開口說:“不。”

他輕輕地吐出這種壓抑而又冰冷的字眼:“我親自去。”

“我會親自,把她帶回來。”

——也會親自,讓她明白背叛的下場。

鬼舞辻無慘一生都在懷疑著一切,但當他想要去相信些什麼,試圖讓另一個人站在她的身側,並且發自內心地接受著對方的時刻,那個人卻令他失望了。

這樣的認知令鬼舞辻無慘覺得格外諷刺,甚至覺得生出了那樣的念頭的自己,也簡直就像是笑話。

在他過去的漫長生命中留下了過分深刻的痕跡的人,他透過黑死牟的眼睛,在黑死牟的身形即將消失的時刻看到了她。

鬼舞辻無慘有了一瞬間的恍惚,仿佛她那時候正在注視的人並非黑死牟,而是他鬼舞辻無慘。

但這樣的恍惚隻持續了瞬息不到的時間,便又輕而易舉地灰飛煙滅。

他想起她微微垂下眼瞼時平靜的臉色,想起在無數個日日夜夜裡她沉默而又安靜的姿態。

安靜而又沉默得……令鬼舞辻無慘覺得她永遠也不會產生變化。

但他忽然意識到,八百比丘尼已經變了,在距離她最近的自己都還沒有弄明白原因的情況下,她忽然離開了他的身邊。

並非是一言不發地離開,而是……帶走了他手底下最為得意的上弦之鬼的前提下。

鬼舞辻無慘早就應該想到的。

他像是忽然明白了什麼,想起她在上弦會議中突然提起緣一的日輪刀。

那樣的舉動過於突兀而又怪異,但鬼舞辻無慘當時卻以為她仍站在自己的身邊——哪怕她時不時要露出冷淡的、嘲諷的表情,但她也曾在無數個抵足而眠的時刻擁抱著他的身體。

而現如今一切都隻像是笑話。

或許早在她的目光落在黑死牟身上時,她就已經看到了他的死亡。

那麼無數次迎接了她的目光的鬼舞辻無慘,他的終結……是否也早已在她的眼前浮現過無數次了呢?

鬼舞辻無慘從來都不是能夠輕易善罷甘休的人,任何令他覺得不悅的存在,都必須要付出相應的代價。

那麼,把八百比丘尼帶回來之後,又要怎麼做呢?

作者有話要說:我想小黑屋,但阿晉說:不,你不想。

——

嚴勝母親的名字來自秋秋的讚助,因為我說想要一個聽起來就很柔弱的名字,而秋秋給我的第一個選項其實是撫子。

我:草啊

——

事實上,我個人其實很喜歡手足相殘這種情節,因為有種宿命一樣的悲痛和沉重感,但也喜歡他們在手足相殘了好多年之後,忽然意識到原來自己其實一直都把對方當做最親近的人。

嚴勝一生都在追求著緣一口中的極致,但在緣一看來,無論是再怎麼特彆的人,都會抵達同樣的終點。

漫畫第三遍看到這裡的時候,我覺得緣一說的應該就是死亡,在他看來所有人都會迎來這樣的終結,但嚴勝卻錯誤地理解了他的意思,導致自己的生命延長了這麼多年,所以我在文裡說他忽然覺得自己的夢荒唐無趣也是這原因。

——

最後,大寶貝們收藏一下我的預收叭,接檔寫《我繼承了無慘的遺產[綜鬼滅之刃]》

文案:

和男朋友在一起的不知道多少年,他出軌了。

於是我掐死了他,繼承了他的十二鬼月,順便找了個聽話的新男朋友(指童磨)。

然而令我萬萬沒想到的是,我那被掐死的男朋友,不知道為什麼竟然又以各個時期的不同形態冒了出來。

我:“……”

我不是真的狠,但你是真的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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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又可以叫《無慘死了我上位》

阿雀:無慘死了我上位(繼承他的遺產)

童磨:無慘死了我上位(繼承他的老婆)

*有私設,女主是入內雀,一種很殘忍的妖怪

*心狠手辣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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