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大概是距離現在一二十年的過去,橫濱在很長一段時間,都處於被各方勢力爭權奪位的混亂期。至於這一狀況產生的原因,則是當年的大戰。
為了結束那一次大戰,甚至有被稱之為【超越者】的超級異能者被投入戰場。但誰也未曾想到的是,在大戰結束之後,橫濱反而陷入了比戰爭時期更加混亂的局麵。
針對如何改變這樣的局麵,政府方麵也做出了巨大的努力,但即便再怎麼加強警備,也無法與那時候瘋狂湧入橫濱的各方勢力抗衡。
“原來還有這樣的過去嗎?”中島敦極為驚訝。
坐在茶水間休息的幾人中,除太宰外年齡最大的穀崎潤一郎也還隻是個學生,自然對這樣的過去不會有太多的了解。
但他們卻都未能意識到,以太宰治的年齡來說,他似乎也還沒有年長到可以和他們講述這麼多年之前的事情。
太宰治微笑著注視他們:“名為【鬼舞辻無慘】的男人,可是在那段時期裡擁有不小勢力的存在哦。”
事實上,太宰治沒有告訴他們,在當時,哪怕隻是在橫濱經營著公司的人員,都經常會為公司中的高層們請來保鏢。
因為橫濱的殺手,比起其他地方的殺手而言,實在是有著天壤之彆。
這些年輕的武裝偵探社社員更不會知道的是,在那段時間裡,在現如今的社長福澤諭吉還未建立武裝偵探社時,他一直都在接受著作為護衛的委托。
在那時候有一個傳聞,那就是沒有任何殺手能得手【銀狼】福澤諭吉的保護對象。
隻是憑借著太宰治的部分描述,茶水間的幾人便能夠想象到那時候的局麵究竟有多麼凶殘了。
“這樣的話,那位鬼舞辻先生做的是什麼工作呢?”穀崎直美好奇地問。
太宰治回答道:“是綜合產業,主業是貿易公司,副業裡似乎也有醫院來著。其實現在你們應該也聽說過吧,橫濱最大的醫院——”
——*——
從武裝偵探社下班之後,從樓上下來的中島敦看到了咖啡店裡的八百比丘尼。
推開門的動作甚至沒有經過思考便被做了出來,進門之後聽到侍者歡迎的聲音,中島敦才眨了眨眼睛,對侍者說要一杯焙茶。
“是準備出去玩嗎?”八百比丘尼隨口問他。
“啊,這個……”中島敦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自己的腦袋,回答道:“我沒有什麼地方可以去玩的。”
雖然已經加入了武裝偵探社,也認識了武裝偵探社的同事們,但他們現如今還不是能在加班之後也一起約著出去玩的親密關係。
聽到了他的回答,八百比丘尼抬起了眼睛,“那……是有什麼煩惱嗎?”
中島敦沉默著低下了腦袋。
八百比丘尼抽出空來,陪他坐到了武裝偵探社的社員們常坐的裡麵的位置。
黑發的女性將焙茶放在他的麵前,在他的對麵坐下,將自己的茶杯也放在桌上:“是工作還是生活呢?”
對於中島敦來說,這兩方麵的煩惱其實都有。
雖然偵探社給他安排了指導者,而負責指導他的織田先生也是個很有耐心的人,但對於中島敦而言,直到現在也無法完全掌控自己的異能力,一直都是他最大的煩惱。
中島敦沒有說話。
並非是想要從八百比丘尼的口中得到什麼回答,也並非是想要在短時間內得到解決的方法,他隻是單純地想找個地方坐一下,而他現如今租住的房子裡,隻有一個人的空間實在是過於安靜了。
八百比丘尼大抵也是看出了他的心思,她捧起麵前的杯子抿了一口,視線投向了窗外。
遠處的紅霞沉重得仿佛是被地平線下的什麼東西正在拉拽著一般,四周的夜色逐漸將它們壓落,在天空逐漸失去色彩的同時,地麵上卻陸續亮起了霓虹燈光。
店裡的燈也早被打開,中島敦不知道自己在這裡坐了多久,但他麵前的焙茶早在不知不覺間換了好幾杯。
“再喝下去的話,今晚可能要睡不著了哦。”八百比丘尼輕聲提醒道。
於是中島敦終於放下了杯子。
他們之間的話題也慢慢聊了起來。從八百比丘尼為何要開咖啡店,一直聊到了她之前還經營過哪些店鋪。
“以前經營過麵包店,但可能是位置的原因,所以生意一直都不太好,還經常虧損。後來把那家店鋪賣掉了,買下了這裡之後,改裝成了咖啡店,之前的那些虧損才慢慢被填補起來。”
八百比丘尼笑了笑:“其實我之前還想過,如果新的店麵生意也像以前那樣的話,我就去樓上的武裝偵探社工作了。”
“誒?”中島敦驚訝地睜大了眼睛:“八百小姐也有異能嗎?”
有著【異能開業許可】的武裝偵探社,正式社員們都是異能力者——雖然身為名偵探的江戶川亂步其實並沒有異能力,卻也不知為何一直堅信自己有著名為【超推理】的異能力。
中島敦想,大概是因為以亂步先生那樣的能力而言,如果不用【異能力】來解釋,那才更不知道該如何解釋他為何什麼事情都能一眼看穿了。
“也勉強算是有吧,”八百比丘尼說:“雖然並不能算得上強大。”
但實際上,如果八百比丘尼真的想要加入武裝偵探社,比起自身的異能力被看中,因為人際關係而進入的可能性才更大。
她以前就是認識福澤諭吉的——在十幾年前,武裝偵探社尚未成立之前。
那時的福澤諭吉還被人稱之為【銀狼】,在橫濱接受著護衛的委托,而八百比丘尼曾是他的老師夏目漱石的友人,甚至武裝偵探社最初的事務所,位於地鐵口附近的【晚香堂】,也是在八百比丘尼的幫助下找到的——她原本想用那塊地方來開店。
憑借著這一層關係,哪怕她的異能力並不強大,福澤諭吉也會看在其他方麵上讓她加入武裝偵探社。
在她提到自己早就認識社長的時候,中島敦露出了更加詫異的表情,他的視線緊緊地盯著八百比丘尼的臉,像是試圖從這張臉上看出她的年齡。
但即便是中島敦也知道,與謝野醫生曾經說過,無論如何也不要隨意去揣測任何一位女性的年齡。
而聊了許久之後,中島敦也忽然意識到,她似乎從來都沒有在任何人麵前說過關於自己丈夫的事情。
而在她方才的描述中,也似乎都沒有他的存在。
在其他人的認知中,也隻是知道有這麼一個人的存在而已。
大抵是他的表情過於明顯了,八百比丘尼便解釋道:“我們之間……之前稍微發生了一點事情。”
這個事情具體是什麼,她自然不會告訴他,所以八百比丘尼隻是說:“所以分開了一段時間,來讓彼此都可以有足夠的空間來冷靜一下。”
而事實也證明,這樣的冷靜的確是有效果的。無論是對於八百比丘尼還是鬼舞辻無慘而言。
既然提到了這個話題,八百比丘尼也不自覺地多說了幾句,這是她頭一次向彆人描述鬼舞辻無慘,也是頭一次把自己和他之間的事情,也分享給其他人。
“八百小姐結婚很多年了嗎?”
在中島敦這樣詢問她的時候,八百比丘尼說:“是啊,已經很多年了。”
從他們以【夫妻】的名義開始生活算起,已經過去了幾百年了。
但中島敦自然不知道這個【很多年】究竟是多麼漫長的概念,他隻是覺得奇怪:“八百小姐當初為什麼要決定結婚呢?”
既然中途分彆這麼長的時間,那肯定是因為相處時發現了一些問題,既然這樣的話,難道在結婚之前沒有任何跡象嗎?
八百比丘尼想了想,“大概是因為喜歡吧,”她說:“所以就算知道會有很多問題,也還是要在一起。畢竟在很小的時候,我就已經認識他了。”
聽到這樣的話,中島敦的第一反應是:“是從小一起長大嗎?”
八百比丘尼笑了起來,“算是吧。”
既然是這樣的話,中島敦想,那似乎也不算太奇怪了。
就在他們聊天的空隙裡,有其他的聲音適時地插入進來,身形高挑的青年不知何時便站在了他們的桌側。
“在聊什麼?”
鬼舞辻無慘的視線落在八百比丘尼的臉上,在八百比丘尼抬起眼睛時四目相對,他看到八百比丘尼臉上的笑意,眉梢微挑。
——也不知這個笑究竟是因為他……還是因為坐在她對麵的那個白發少年。
雖然隻用了短短一周多的時間,但鬼舞辻無慘已經發現了,八百比丘尼似乎和樓上武裝偵探社的社員們交情匪淺,哪怕隻是下來喝個茶,也可以坐在一起聊上許久。
八百比丘尼很喜歡這種用來打發時間的方式,比起忙碌卻時常被各種事情拖住的織田作之助,八百比丘尼的時間則是寬裕太多。
瞥見了那個名為中島敦的少年,鬼舞辻無慘想起了自己從費奧多爾那裡得來的消息。
名為【組合】的組織,會在近日登錄橫濱——為了找尋藏在橫濱某處的【書】,他們會提前得到【書】的道標。
而不知從哪裡得來的消息,讓組合的首領堅信,武裝偵探社的新人中島敦,這個有著化身為【白虎】的異能力的少年,就是【書】的道標。
之前在黑市裡懸賞七十億想要抓住中島敦的,也正是【組合】。
在回去的路上,鬼舞辻無慘同八百比丘尼說起了這件事。
“是嗎?”八百比丘尼的臉色極為平靜,她側了側臉問他:“你也是這樣覺得嗎?”
聞言鬼舞辻無慘眉頭微蹙:“從費奧多爾那裡得到的消息,誰又敢肯定真的是正確的?”
雖然對方自稱是從俄羅斯來的情報販子,也一直都在以這樣的身份行動著,但同為【天人五衰】的成員,鬼舞辻無慘卻能夠察覺到從他身上彌漫出來的氣息。
【和普通的人類截然不同的,仿佛不知名具的異類般的氣息。】
八百比丘尼對他竟也有一天會這樣評價一個人類而感到驚詫,卻又忽然間想起了什麼:“那你要怎麼辦?”
“雖然並不清楚他的具體計劃是什麼,”鬼舞辻無慘對八百比丘尼說:“但費奧多爾現如今對【書】勢在必得,為了得到【書】,他已經在橫濱停留了六七年的時間。”
而在鬼舞辻無慘看來,他也的確有很大的概率能得到這一目標。
“你隻打算等嗎?”八百比丘尼漫不經心地開口,“等到他找到了,再去拿過來?”
事實上,鬼舞辻無慘並沒有告訴八百比丘尼他想用【書】來做什麼,而八百比丘尼也從來沒有問過他這樣的問題。
但這麼多年來,鬼舞辻無慘自然不會隻是乾等著,他比費奧多爾在橫濱呆了更長的時間,也在更早之前就將自己的組織和勢力在這片土地上擴張了。
鬼舞辻無慘輕聲說:“現在已經有越來越多異能者知道了【書】的存在。”
所以,距離它被找出來的那一天,對於他們而言,的的確確是不會太久了。
這樣的念頭在鬼舞辻無慘的腦海中冒出來不過數秒,卻被其他的念頭取代了。
在他的視線內出現的,站在八百比丘尼的公寓前的青年,有著一頭顯眼的白橡色長發——他的發尾往外翹起,仿佛是正在向外生長擴散著的棘刺一般。
童磨的臉上帶著笑意,他歪了歪腦袋,在八百比丘尼和鬼舞辻無慘走近時,目光落在了他們的身上。
“八百~”分明已經看到了站在她身旁的人,可童磨卻像是完全沒有注意到鬼舞辻無慘一般,他將自己手裡的紙袋遞給八百比丘尼,說:“上一次你提到過的那家店的蛋糕,我給你買來了哦。”
說完這話之後,童磨仍沒有要離開的意圖,他就這樣站在八百比丘尼的麵前,隻當鬼舞辻無慘是透明人。
而對於鬼舞辻無慘而言,隻是看著童磨的這張臉,便已經足夠讓他心煩了,更何況他現如今甚至還光明正大地當著他的麵給八百比丘尼送禮物。
八百比丘尼沒有伸手接他的東西,在她開口之前,鬼舞辻無慘的聲音便從她的身側響了起來。
他伸手將八百比丘尼擁入自己的懷中,微微傾下腦袋詢問她:“這位是?”
此刻站在他們麵前的是誰,鬼舞辻無慘自然是再清楚不過了,所以這話當然不是真的在詢問八百比丘尼童磨的身份,而是提醒童磨——在八百比丘尼的身邊,已經有了比他更合適的人存在。
而八百比丘尼並未推開他,也並未露出半分不悅的神色,更是能夠說明,比起之前童磨那種單方麵的追求,現如今站在八百比丘尼身邊的青年,才是她真正選擇的人。
童磨那雙彩虹色的眸子似乎也黯淡了幾分,在八百比丘尼對鬼舞辻無慘說:“是普通的朋友。”時,他臉上原本燦爛的笑容也收斂了許多。
一直以來似乎也都是如此,童磨最多隻能算是朋友,無論是過去還是現在,他的位置其實都沒有發生變化。
隻是童磨自己不願意接受而已。
但在童磨也詢問八百比丘尼,她身邊的人是誰時,八百比丘尼輕聲對他說:“是我的戀人。”
這是童磨第一次聽到她親口承認。
一直以來他都覺得八百比丘尼的說法隻是因為不想接受任何人而編造出來的謊言,因為哪怕是童磨儘自己最大的能力進行了調查,得到的關於她的戀人的消息也幾乎為零。
但當他遠遠地看到八百比丘尼和鬼舞辻無慘走在一起的時候,他就知道自己其實已經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