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9、狂喜(1 / 2)

林若秋這身孕驗出實在意外。

那天她剛吃了安然送來的點心——皇帝隻考慮到一日三餐, 卻沒想到她有額外的零食需求,還是女人最懂女人。

安然給她送的是一籠還冒著氣的三鮮包子, 這是熱食, 冷食則另外用包裹單獨放在一起, 免得串味。

紅柳歎道:“還是安主子想的周到。”那竹編的篾籠底下塞了棉絮,想是剛出爐就送過來,以保持滋味新鮮,也免得用繩索運上樓的時候不慎摔下去——不知她花了多少銀兩來收買侍衛,也不枉自家主子素來待她的好了。

林若秋顧不上說話,忙不迭的咬了一口, 滾燙鮮濃的湯汁彌漫口腔,幾乎連舌尖都給燙破。她卻毫無理會, 仰著脖子就將湯汁吸溜咽下去, 可知是饞得很了。

紅柳見了忍不住發笑,心道林主子才發下豪言壯語,便是關十年八年都不打緊,結果才一兩天功夫就餓得窮形極相, 這哪像能吃苦的?

誰知林若秋才吃了三兩個包子, 就彎下身,對著窗口作嘔起來。

紅柳頓時著了忙,以她家主子的飯量,才吃這麼點東西可不至於撐到反胃,她立刻懷疑起安主子來。虧林主子將安美人當好姐妹一般看待,難不成安美人竟想伺機謀害?

有了先前桐油的事做例子, 也難怪她多想。

無獨有偶,林若秋亦懷疑包子裡頭被人下了藥。她雖聯想不到姐妹反目頭上,可安然素來是個毫無機心的,莫不是被人察覺行蹤,在吃食裡頭做了手腳?這樣她出了事,便可追蹤到安然頭上,不是一箭雙雕好除去兩個對手?

主仆倆炯炯有神腦補了半天,還是紅柳最先反應過來,“娘娘,藥性發作應該沒這麼快吧?”

就連魏太後誤食了桐油,也是當天晚上才發作的。

林若秋一想也是,“那會是何種緣由?”

紅柳不禁想起回程途中林若秋困乏思眠的跡象,如今又加上乾嘔……她本就有所疑心,這會子又添了份證據。

紅柳遂掰開一個新鮮的包子嘗了嘗,卻聞到一股淡淡的腥膻氣味,想必是用羊油煎的。林主子平日最好這口,如今覺得惡心,恐怕真是有了身孕的緣故。

林若秋見她麵色凝重,遂問道:“可有瞧出端倪來?”

紅柳搖搖頭,“奴婢不懂醫,還是請黃大人過來瞧瞧吧。”娘娘本身已被禁足,萬一再鬨出烏龍,名聲就更不好聽了。

林若秋遲疑,“隻怕他不肯來。”

但無論如何,總得一試。紅柳便叫來底下一個值守的侍衛,勞煩他往太醫院跑一趟。

那人唬了一跳,“林主子出了什麼事?”

陛下命他們好好護衛林主子的安全,若林主子真個有恙,他們的腦袋自然難保住——說來林主子明明是被疑謀害太後才禁足的,陛下卻沒有半點責難的意思,這般作為倒和昏君無異。

當然不管是昏君還是明君,他們都隻能甘心聽命,誰叫宮裡就這麼一個皇上呢?

紅柳慎重說道:“也沒甚要緊,隻是昭容娘娘偶有吐瀉之症,身子乏力,所以想請個太醫來瞧瞧,不知是否方便。”

她滿以為要費一番口舌,誰知那侍衛才聽完,便十萬火急地衝了出去,紅柳倒愣住了。

總覺得自家娘娘好似沒在禁足,哪有人禁足還這般有權威的。

彼時太醫院中,黃鬆年聽了侍衛回話,便不聲不響的收拾起東西,準備往聽雨樓去。

徒弟見他動作慢吞吞的有條不紊,不禁嘲道:“每常昭容娘娘那裡出個什麼事,您老就跟丟了心肝似的,怎麼今兒倒這般鎮定?”

“臭小子,少耍貧嘴!”黃鬆年瞪他一眼,繼而歎道,“老夫不著急,自然是因此事無需擔心。”

胡卓自知不及師傅,因虛心問道:“為何?”

“你沒聽那侍衛說麼,林主子發的是吐瀉之症,如今聽雨樓圍得和鐵桶一般,誰能伸得進手去?”黃鬆年滴溜溜打了個寒噤,目中隱有幾分畏懼,“看不出來,這林昭容著實有膽量。”

為了擺脫眼前的困局,不惜給自己下毒以圖脫身,這般心性豈是常人所能比擬。照他說,陛下壓根不必為林昭容擔心,這女人的本事大著呢。

不過這法子也好,若林主子也被同樣的招數所害,彆人自然會以為凶手另有其人,林主子也就順利擺脫了嫌疑——一個非常巧妙的障眼法,虧她能想得出來。

徒弟:呃……

麵對這樣精妙的分析,要在往常,胡卓一定會大聲讚好,並說出一大串膩掉牙的恭維話,但今日他隻覺得師傅想多了,一個聽鬼故事都能嚇壞的女人,怎麼可能有這樣高明的心計?

但看黃鬆年一臉篤定,胡卓也不好打消老人家的積極性,隻輕輕揮了揮手,“師傅慢走。”

“你不跟來?”黃鬆年難得寬容大度的邀請他,大約是想讓徒弟長長見識。

無奈胡卓卻隻意興闌珊的推辭,“不用了,您老自去罷。”

不過是尋常的延醫問藥,他去了也不可能有啥好處,除非林主子驟然懷上龍裔,那還有可能跟著沾光——他可不信林主子能連著來兩番好運,真這麼牛氣,林家祖墳都該冒青煙了。

黃鬆年提著藥箱,吃力的爬上聽雨樓的階梯,心中十分感慨:憑什麼他偌大年紀還得受這種罪呀?林主子可真會折騰人。

他倒想讓侍衛們將自己用繩索吊上去,可惜那些繩索一看就是不怎麼牢靠的,萬一半空中摔下來,豈非死路一條——就算僥幸不死,摔殘了更慘。

虧得紅柳正在樓梯口探頭探腦張望,見他氣喘籲籲的模樣,忙上前攙了一把,一壁埋怨道:“您老來得也忒遲。”

黃鬆年心說有什麼可著急,不都是做戲麼,小丫頭片子在他麵前還裝佯。不過他也不便拆穿這兩人的伎倆,便隻微微笑道:“老朽年邁,姑娘若著急,再請旁的太醫便是。”

當他願意過來陪著演戲啊?若非看在跟林主子素日的交情,他才懶得走這趟呢。

紅柳便不言語,隻皺眉催了催,“您快進來吧。”

黃鬆年心道裝得可真像,和林主子倒一脈相承,難怪人都說女人是最會騙人的動物,可惜陛下偏偏不懂這個道理。

他平靜了呼吸,方才施施然跟著紅柳進屋,隻見林若秋半邊身子倚著欄杆,臉上微微有些浮腫青白,但並不如何嚴重。

也是,自己給自己下毒,當然會控製好分量。黃鬆年上前輕輕鞠了一躬,“昭容娘娘安好。”

林若秋略一點頭,輕聲道:“有勞大人走這一趟。”眉間微有些愁容,卻淺淺淡淡,並不過分。

這一個的演技倒更好,方才那丫頭還是偏浮誇了些。

黃鬆年欣賞的觀看主仆二人作秀,裝模作樣地伸出一指搭在林若秋腕上,麵色不由得漸漸凝重起來,身子也無形挺直了。

林若秋不禁有些惴惴,莫非她真被人下了毒?這宮裡也忒危機四伏了些。

她試探著問道:“大人?”

黃鬆年恍若未覺,及至醒過神來,忙匍匐在地,“恭喜娘娘,賀喜娘娘。”

林若秋一臉莫名其妙,合著她中毒了還是喜事?

一旁的紅柳會過意來,不禁淚盈於睫,忙用袖子擋住臉。太高興了,果然是真的,這下不僅娘娘的困境得到解除,連那些原本等著看笑話的人也都得噤聲,瞧瞧,可不止有公主而已,她家娘娘現又揣了一個呢。

黃鬆年見對方一臉詫異,便知自己先前的猜測純屬腦補過度,隻得將話題挑開,“昭容娘娘,您已有了一個多月近兩月的身孕,怎麼自己竟不曉得?”

林若秋訕訕道:“本宮月事推遲也是常有之事,何況正逢行宮途中,怎好意思打擾陛下?”

其實是她太過貪玩,生怕楚鎮提前趕她回來,那豈非太沒意思?何況她也料想不到會是因為身孕的緣故,滿打滿算還不到半年功夫,誰能想到會這麼快?

黃鬆年歎道:“若早些診出來,娘娘也不必費這般周折了。”

林若秋並沒覺得有什麼,她在聽雨樓同樣住得很好,除了吃食不豐是個問題。當然現在,這些問題已都不是問題了。

比起頭遭懷孕的喜悅與震驚,林若秋此刻已鎮定了許多,她笑盈盈的望著黃鬆年,“看大人的意思,似乎對本宮的身孕亦頗為意外,那您之前猜想的是什麼?”

黃鬆年從進門就是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樣,顯然早有猜測。但很顯然,他猜錯了。

這位老大夫忙咳了兩聲,抹去臉上的尷尬,那些話當然不好明說出來。隻不過——他還以為林主子是個頗有謀略的心機女,懂得給自己下毒這樣的招數,如今看來分明還是個傻白甜嘛。

但陛下似乎就愛這樣的傻白甜。

既然驗出身孕這樣的大事,黃鬆年自然不敢再耽擱,提著藥箱便要去回稟皇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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