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8、故人(2 / 2)

趙氏雖然急躁冒進,卻也有她的用處。魏太後風光了大半輩子,如今隻能靠趙氏這個名不正言不順的兒媳婦來撐撐門麵,她卻不知是喜是悲。

趙賢妃沿著湖邊那道白石築成的長堤緩緩走去,已然歎息連連。

川兒關切地隨在她身側,“娘娘因何事不快麼?”

趙賢妃白他一眼,這樣顯而易見的事還來發問,真不知是她太蠢還是身邊的人太蠢。

川兒便笑道:“原來娘娘也覺得太後有心敷衍。”

趙賢妃輕輕踢他一腳,川兒靈活的閃過,又笑嘻嘻的道:“那您還每天過去伺候,這不自個兒給自個兒找不痛快麼?”

“少來耍嘴皮子。”趙賢妃叱道。她何嘗願意服侍那脾氣古怪的老虔婆,可是,除此之外她也沒有彆的辦法,就算不能指望魏太後幫她壓一壓林若秋的位分,好歹能博一個孝子賢孫的美名,總好過兩頭落空。

川兒提議道:“何不找貴妃娘娘相商?”

“她?”趙賢妃呸了口,“她巴不得看本宮倒黴呢。”

況且謝婉玉最擅長坐山觀虎鬥,橫豎壓的也不是她的位分,謝婉玉著什麼急?唯獨趙賢妃處境犯難,白白進宮若乾年,卻叫一個新人騎在頭頂,她的臉往哪兒擱?

川兒隻好陪她想辦法,“不如,您去求一求皇後娘娘?”

因指了指不遠處紅牆掩飾著的一處靜謐宮室。

趙賢妃此時才發覺自己竟已來到椒房殿外,若非川兒提醒,她都快忘了宮裡還有這麼一號人物。

川兒鼓舞道:“皇後娘娘雖不管事,可林淑妃的地位越來越高,眼看著就要威脅到她頭上,小人不信皇後能毫無動容。”

趙賢妃短暫的激動了一陣子,繼而回複到無精打采中,“算了吧,這個更是不中用的。”

倘若說謝婉玉是塊木頭,這宋皇後簡直就跟死人一般了。有時候趙賢妃也會想宋氏進宮為了什麼,先帝堂堂正正頒下的旨意,陛下甫一登基便成了皇後之位,可她這些年卻對宮中之事不聞不問,亦從不麵見陛下,好好一手牌打得稀爛,趙賢妃可沒法理解這樣不爭氣的人。

她自然懶得跟這樣的無用之人交涉,隻愁眉看著川兒,“林淑妃冊封那日,本宮該穿什麼衣裳?”

她倒是想穿得明豔熱烈些,可衣裳得要人來配,論姿貌她不及林氏,隻怕未必能搶去林氏的風頭;況且,難免有喧賓奪主的嫌疑,引得皇帝不喜。

川兒正想安慰她國色天香,穿什麼衣裳都一樣,誰知趙賢妃卻自顧自地先怯了,“不然,那日本宮還是稱病好了。”

川兒:……

他看這位主子也挺不爭氣的。

侍女從窗欞看到那一行人遙遙離去,方才落下竹簾,返身朝室中一名女子歎道:“前日披香殿中那叫川兒的小太監來尋過奴婢,說想求見娘娘,奴婢沒答應他。”

女子身量消瘦,神情冷淡,“自然不該答應。”

就知道她會如此說,可侍女想起來卻難免有些不平,忍不住向她道:“恕奴婢直言,娘娘您可不能掉以輕心,陛下今日將那林氏立為淑妃,明日或許就該立她為皇後了,娘娘您該如何自處呢?”

本朝雖沒定下無子而廢後的規矩,可規矩都是人說了算,萬一皇帝心血來潮非要來這麼一出呢,隻怕文武群臣都未必攔得住他。

宋皇後仍是木然,“如此更好。”

說罷便命人打水淨手,焚香禱告之後,方才到神龕前默默念誦起來,那靈牌上的字樣十分觸目。

侍女一時也不敢打擾,隻候她念完一段往生咒,方才鬥膽問道:“恕婢子直言,娘娘您是在怨恨陛下麼?”

打從進宮之後,小姐便徹底的封閉了自身,亦不與外界往來,仿佛誰都走不進那道檻——為何自苦至此?

宋皇後倏然一笑,輕輕搖頭道:“自然不是。”

她跟皇帝,是被聖旨框住的兩個人,她連先帝都不怨恨,怎麼會怨恨當今陛下?隻怨命裡坎坷,當初若非她因家族答應這樁親事,李清也不會隨家眷去往關外,落到如今魂歸異鄉的下場。

阿清,若你泉下有知,請早日攜我歸去。宋皇後默默闔上雙目,這些年她僅剩這麼點念想了,此生無緣,惟願來生能得重逢。不求相知,但求相遇。

她將一柱清香插在祭壇中,正要命人開窗通風,好令氣味散去。忽見一個頗有年紀的宮婢匆匆忙忙進來,經過八仙桌時,還被桌腿絆了一跤,上頭的供品險些跌落。

宋皇後皺眉道:“何事如此驚惶?”

這宮婢還是她從家中帶來的,原本頗為穩重,今日卻難得冒失。

那人急忙磕了個頭,方才磕磕絆絆道:“回、回來了,娘娘,他回來了!”

宋皇後聽得雲裡霧裡,“誰?”

她忽覺心頭跳動得飛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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