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0. 第一百章 肚子突然踢了一腳(1 / 2)

入冬後, 西北冷得非常厲害。

不敢說千裡冰封,萬裡雪飄, 但也差不離。如今走出家門, 街道上都沒有多少人影兒。

莊子上早已經將今年的糧食全部收上來,又是一年大豐收。水稻和小麥的收成填滿了倉庫,油麻和棉花的收成也十分不錯。上半年糧食的短缺如今算是填補上了, 且糧食作物的品質儼然超過了去歲。下麵為了糧食經常吵鬨的糧鋪的掌櫃們再沒了聲音。

大姑娘年紀雖小,出了事確實能頂得住。

糧食短缺補上了, 他們不鬨騰了, 糧鋪的生意便恢複了正常。不過王家商鋪的生意還是受到了戰事和江南水患的影響。

為了安置韓家軍,王家鏢局進行了一次非常大規模的重組。

四個臨近涼州的州府為了能容納下這批人, 休停整頓了一個多月。之後又緊急支援江南災情,王家掏了好大一筆銀子支援糧草、藥材和老弱病殘的醫療救助。不過生意雖然受到了影響,王家的體量還在。隻要穩住局勢, 慢慢還是能恢複過來的。

錢割舍出去,並非完全無收獲。得益於王家的慷慨解囊, 如今王家儼然成了仁義、靠譜的代名詞。

好名聲的效益是隱秘且深遠的,這是一種持續不斷的、緩慢發力、卻十分有力量的軟實力。隻有在後世經曆過市場經濟時代, 才能明白這裡頭巨大的價值。

起先還有下屬掌櫃私下裡恥笑王姝小孩兒心性,為了一些不值錢的良心, 給那些素未謀麵的窮苦百姓割了王家那麼多肉出去。得了空名聲,半點實惠沒撈著,得不償失。漸漸地, 他們發現王家名下的產業莫名地脫離了其他商家,高尚地獨立了出來。

百姓們對王家這個字號的信賴和寬容,遠超市麵上所有的商戶。基本上隻要王家往後不作死,搞出特彆損害人命的事情。王家字號無論開什麼樣的商鋪, 賣的什麼東西,都會有人來捧場。

對王姝做事態度持質疑態度的人感受到切實的好處,終於沉默了。

……這大姑娘奇奇怪怪的,做出來的事卻意外的出效果。

出不出效果,王姝的本意也不是為了搞噱頭。她是秉持著王程錦的教誨,實打實做了實事的。不過既然能創造出這樣的效果,她自然不會放棄擺在麵前的機會。

古代沒有專利法,卻有老字號的概念。王姝琢磨著該給王家創立一個商標了。

若是能把王家這個品牌做起來,並且將王家誠信、仁善的精神貫徹到品牌裡去。將來都不需要太強的開拓者,隻需要一個守城之人都能輕易讓王家維持幾十年。

而一個品牌最具象化的東西,就是商標。

王姝書法和丹青不是很擅長,也沒太多的藝術創新的點子。換句話說,她在繪製一個獨一無二商標上沒有本事。她不行,王玄之就更不行。王玄之的藝術天分完全遺傳了兩人的父親,幾乎等於沒有。

“要不然,姐姐你試試看找姓蕭的?”王玄之建議道。

王玄之在嚴先生和穆老先生兩人的同時教導下長進了許多,如今想問也越來越像一個成年男子。

他的這兩位先生是打心底推崇蕭衍行,在教導王玄之的時候,時常把人掛在嘴邊的誇。王玄之聽得多了,也知道他這位不倫不類的姐夫乃天縱之資。若非為君,不能閒雲野鶴,蕭衍行其實在書法、丹青、棋藝、琴藝、武藝、騎射上都頗有天賦。

無論哪一樣,若這位爺當真專注地鑽進去,都有能力做到頂尖。

“他會作畫?”王姝跟蕭衍行都這麼熟了,沒見過他作過畫。隻知道他書法不錯。

“會。”王玄之點頭點的跟小雞啄米似的,“據嚴老師說一畫難求,價值千金。”

王姝皺起了眉頭。

嗯,如果是這樣,這位爺……

“穆老先生不是也善丹青麼?”王姝試圖退而求其次,前幾次大出血的陰影一直在。

“老師確實擅長丹青。不過老師已經很多年不作畫了,不知還願不願意動筆?”王玄之擰眉思索片刻,“老師如今人在外地,等他回來,我倒是可以問問看。”

姐弟倆將這事兒就這麼說定了,王姝便又著手寫起了來年的測交計劃。

測交實驗是沒那麼簡單的。

雜交實驗需要經曆一個品種優選的過程,優選後確定具備能力保持植株。再通過連續回交不育係,找出具備恢複能力的植株。最後一步才是通過雜交恢複係植株選育出最穩定性狀的植株,確定良種。一種性狀的穩定需要至少八次以上的實驗數據支撐。

若隻是一次兩次的結果,其實不具有說服力。

畢竟適應性和豐產性是水稻良種十分複雜的植株性狀。看似隻有兩個特性,其實細分下來關係到的方麵很多。品種對光、溫等環境變化的適應性,對當地病、蟲、逆害等的抵禦能力,品種的結實率,每一樣都需要大量的實驗現實支撐。

這是一個非常枯燥乏味、耗時極長且需要大量反複實驗的過程。

王姝經常會吐槽自己就是個種地的,這一點是一點不誇張。她每年都會提前做計劃,規劃實驗組,設置樣本區域。而這些工作都是重複且繁瑣的。水稻今年確實取得了大豐收,不代表明年就能放鬆警惕。在實驗上,是不允許一絲的馬虎和精神懈怠的。

最直觀的例子,就是王姝沒能全程跟蹤今年麥種雜交實驗,結果失敗了。

但也不算完全沒有收獲。至少麥種出現了變異植株。

變異的植株不多,統共隻有十幾株。得益於鈴蘭的細心,發現了這幾株的特殊。雖然沒能及時得到王姝的指點,將這十幾株變異植株移植出來。但鈴蘭怕來回信件不及時,移出來了一株。那株小麥到了季節也收了種子,隻有一小把,但王姝已經很高興了。

關於這變異植株是什麼性狀,還需要王姝來年的針對性研究。

寒冷的冬季降低了人出門活動的興趣。王姝恨不得整個冬季都貓在屋裡,太冷了。

貓在屋裡也不礙事,大冬天,又下雪。左右王家也沒什麼彆的事,除了京城商鋪和鏢局連著好幾日試圖聯絡主家這邊,試探她到底在不在。彆處算是一片安寧。

當然,要是蕭衍行這廝彆來騷擾她就更好了。

五個月過後,王姝的肚子開始有了些許的動靜。開始王姝以為是錯覺,後來又一次她躺在榻上看賬本,肚子上突然一個凸起懟一下。那小東西跟遊魚一樣東一下西一下,一突一突的。

王姝起先被嚇一跳,以為有什麼問題。小梁診脈說這是因為孩子長得好,算是個好事兒。她懷這孩子沒怎麼吃苦,不怎麼孕吐,也沒有這疼那癢的毛病。於是放寬了心,該吃吃,該睡睡。蕭衍行是某日深夜回來,抱著她時冷不丁被小東西給踹了一腳。

就那一下,把素來處變不驚的蕭某人給震驚了。他那張泰山崩於前而色不變的臉都裂了縫,一雙眼睛微微睜大。小心翼翼地把手貼到王姝的腹部,而後又被踹了一腳。

“他……”蕭衍行眨了眨眼睛,“動了?”

“嗯。”王姝從一開始震驚到現在麻木,優哉遊哉地躺下去。抓了案幾上的橘子剝開,慢條斯理地塞了一瓣到嘴裡,鼓著腮幫子慢吞吞地嚼:“它是活的,能動。”

蕭衍行:“……”

個頭高的原因,蕭衍行的手也大。

修長的手張開,手指能覆蓋一大半王姝的腹部。他緩緩地摸著,王姝的肚子溫溫熱熱的,心裡一股陌生的暖流在湧動。這還是頭一次,他有這種清晰的認知:姝兒的肚子裡,有一個跟他血脈相連的孩子正在長大。他們倆,要有一個孩子了。

從此以後,這人就多了個不良習慣。隔個幾日就要下山來摸一下。

年輕男人就是這點好,冬天跟個大暖爐似的特彆暖和。縮在蕭衍我行懷裡都不用手爐。

“這孩子到底像了誰?是不是有些過於活潑了?”雖然踹一下不疼不癢,但是嚇人。王姝有時候寫東西寫的專注,冷不丁一下給她驚出一身汗。

“像你。”蕭衍行特彆自然地握了握她手腕,熱的,屋裡熱氣足。

王姝頓時就不滿了:“?”

看她一臉‘你在大放什麼厥詞’的震驚,蕭衍行忍不住笑:“孩子活潑點好……”

這個孩子估摸著該是來年四五月份出世。正好度過寒冷的冬季,趕在天氣最好的時候出生。王姝反正能吃能睡,唯一覺得不太滿意的大概是月份見長以後,小梁不準她隨時隨地躺了。總是盯著她走動。不過冬季天兒實在是冷,能走動的地方也小。王姝就隻能在屋裡轉圈兒。

且不說薑嬤嬤為了騰出更大的空間給王姝走動,愣是將屋裡好些家具擺設清了出去。京城這邊,柳如妍一身冷汗地從噩夢中驚醒。

她劇烈地喘息著,汗水沾濕了褻衣,頭發也濡濕地黏在臉頰和脖子上。耳房聽見動靜的陪夜丫頭立即披了衣裳趕過來,倒了一杯蜜水拍著她的後背喂她喝下去。柳如妍一麵吞咽著一邊眼淚從眼角滑落。夢境中的畫麵像刻在腦海中一般,久久不能忘懷。

“姑娘,做噩夢了?”陪夜丫鬟小心翼翼地拍著她的後背,“可是嚇著了?”

柳如妍深深吐出一口氣,怔怔地看向四周。確定是在自己的閨房,確定方才隻是在做夢,她才終於從驚懼中清醒過來。

她擺了擺手,示意丫鬟彆再拍了,自己又一臉蒼白地躺下去。

方才在夢境中,她看到了一張從未見過的美麗的臉。

她確定自己不認識這個女子,卻莫名有種自信這人就是顧斐心中所愛。就在剛才,柳如妍夢見自己趁著顧斐不在時,秘密讓人毒死了這個女子。柳如妍從未想過自己有朝一日會乾這種傷人性命的事情。之所以覺得驚懼,是因為柳如妍清楚自己確實會乾得出這種事。

她為了爭搶,從來都下得去狠心。旁人都覺得她溫婉體貼,隻有柳如妍自己知道她從有記憶起就會跟人爭搶。幼年時是跟長姐爭,長姐性子傲又直,大多時候不是她的對手。爹娘見兩人爭執,隻當長姐脾氣差,不知體貼人,殊不知長姐隻是吃了她的暗虧。

柳如妍一直覺得自己雖然爭強好勝,骨子裡霸道。但還不至於殺人害命。但夢境裡太清晰的場麵讓她感覺到害怕。她真的會為了得到顧斐的心殺人麼?

她不敢想,越想越覺得這種事可怕。可轉瞬又想起顧斐,柳如妍又想哭。

夢境越來越真實了,真實到她看清兩人所生的孩子的臉。聽得見孩子喚她娘親,摸到了孩子的臉。柳如妍甚至有種他們真的在一起很多年過的認定。相濡以沫,恩愛一生也是真的。她甚至記得顧斐許多不為人知的小習慣,知道他喜歡吃什麼,知道他喜歡用什麼紙,知道他睡前一定要翻閱兵書……這些曆曆在目,騙不了人。

飽受夢境的困擾,柳如妍不敢跟任何人說,隻能將希望寄托在神佛上。

她想去寺廟住幾天。

“這大雪天兒,你去廟裡作甚?”她一蹶不振,柳衛氏不敢逼她。怕逼過了會適得其反,隻是委婉地勸她道:“那廟裡向來清苦,吃住不能跟家裡比的。這天寒地凍的,你去了凍著了怎麼辦?”

“娘,我想去靜一靜。”柳如妍肉眼可見的消瘦了,像一朵枯萎的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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