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這些複雜的情緒並不足以讓他拋開一切成見,孤注一擲地迎娶她。
宴安雖已一十九,這個年紀在男子中不算小。但這個年紀在當代的婚戀市場上,依舊是緊俏的。尤其是宴安有這等才名,是當今皇後的親傳弟子。相貌才學都是絕佳,想嫁給他的人依舊多的猶如過江之鯽。
修長的手指點在桌子上,噠噠噠的發出清脆的響聲。宴安皺著眉頭,久久拿不定主意。
“公子,可是要給家中回信?”宴安的書童是打小就跟著他的,對他的一舉一動都十分熟悉。宴安一皺眉頭,他便猜出來他的想法。
“且再等等。”雖說老師並未承認劉家的血緣,但薛姑娘確實是老師的親姐姐。
若是他想求娶,這是在忤逆人倫。
思及此,宴安的臉色驟然變青。意識到自己說著不願意放下成見迎娶薛泠星,其實早就在打算迎娶她,宴安的心情變得極其複雜。
“罷了,”宴安鬱悶地吐出一口氣,“研墨吧。”
書童不知他心中百轉千腸,聞言應了一聲,趕緊過來研墨。
宴安思索了片刻,提筆才給家中回了一封家書。
娶妻一事,暫時不急。都已經拖到這個年歲,再等一段時日也不礙事。他始終下不定決心,能否做到放下一切成見迎娶薛泠星。倒不是說宴安看不起薛泠星,而是他這人比較現實。他讀過太多書,通曉太多世情。太清楚人的本性是軟弱且荒唐的。今日他可能會因為一時衝動,滿腔熱血地迎娶了薛泠星,他日熱情褪去該如何?他又能否做到始終如一?
他不是很確信,也不會擅自不負責任的去做決定。
宴安心中思量許久,想著再等看看。若是要迎娶薛泠星,至少確定他不會後悔。
不過很快,有些事等不及他思量。
宴安本想再等個一年,若他對薛泠星的這股衝動始終不曾消退,他便著手排除困難迎娶她。結果翻過年後,王姝突然把他叫到跟前,闡明了要將江南試驗田整個交到他的手中。
“……老師這是要離開?”消息來得太突然,宴安有點震驚。
“對。”這是王姝思索了一個冬天的結果。雖說這個冬天她差點被蕭衍行這家夥交公糧交廢了,其實她的腦子也在思考專攻小麥雜交一事。確實如蕭衍行所說,不能隻管南方不管北方。
王姝於是將自己想要專攻小麥雜交一事告知了宴安,宴安沉默了。
他雖不曾在後世經過係統的教學和耳濡目染的熏陶,但跟著王姝從涼州到京城,再從京城到江南這六七年。以宴安的資質,早已將一些知識融會貫通。跟王姝朝夕相處的這些年,他更是明白王姝的心思。麥的習性便是適合北方,若為了研究小麥雜交,確實需要回京城。
“怪不得老師讓學生做今年的實驗計劃,老師這是相信我能獨當一麵了?”
宴安跟著王姝這些年,雖然小範圍地實踐過自己的實驗計劃,但並未掌管大規模的雜交水稻。尤其江南試驗區要保證為各地農科屬供良種,事關重大。
“當然。”王姝對宴安是絕對有信心的,“你足以應對。”
宴安心中湧動著一股彆樣的激動,也有一種特殊的被認可的感動。既然王姝相信他,他便願意以性命為誓,擔下此等重任。
宴安接下這任務後,激動得仿佛打了雞血似的忙碌了起來。
不過隨之而來的,除了是事業上的忙碌,他意識到另一樁事兒。若是王姝要回京城,那麼因王姝而借住在江南的薛泠星也會走。她不可能再如這般住在彆莊,更不可能等王姝走後與他孤男寡女地共處一室。
薛泠星要走了。
看著王姝的行李一件件裝車,而薛泠星的院子也在收拾。宴安忽然清晰的認知了這件事。而,她若是走了,他們這輩子還有再見的一日嗎?
宴安不知道。天高水長,很可能一輩子都見不著。
因為獨挑大梁興奮了一個正月的宴安忽然笑不出來。在王姝預備啟程回京的這一日夜裡,輾轉反側睡不著,他忽然起身去敲響了隔壁院子的門。
開門的是薛泠星的貼身丫頭。雖說薛泠星什麼都沒說,但身為貼身丫頭,怎麼可能不清楚自家主子在想什麼。因為清楚,所以看到宴安才會驚喜。丫鬟一雙眼睛亮的出奇,她都顧不上夜裡一個尚未成婚的男子敲門是如此的不規矩,竟然高高興興地去屋裡回稟了。
薛泠星這段時日心情是格外的憂鬱。她雖說已經告誡了自己,此生已經沒有可期盼的。心卻還是會不受控製地追隨它想追隨的人。哪怕無數次暗中斥責自己不知廉恥,竟然傾慕小輩。薛泠星還是為即將離開江南,與宴安相彆傷懷。
她已經連著好幾日食不下咽,寢不安眠了。這個時辰她煩惱的睡不著,起來點了燈,坐在燈下翻看詩集。看了幾行,實在是看不進去,又去翻看食譜。
是的,自從知曉王姝和兩個孩子嘴饞以後,薛泠星便熱衷於琢磨吃食。
或許她是有那麼點天賦在的,從未認真學過廚藝的人,靠著這股心意愣是把廚藝給磨煉出來了。如今薛泠星會做很多菜色,一些比較難的點心也會做。她擅長動手又願意下功夫去研究。為了叫王姝和孩子們能喜歡她做的吃食,她手邊會習慣性地放一本食譜。
這時候食譜才翻看兩頁,就聽見走廊上急匆匆的腳步聲。
薛泠星煩躁地抬起頭,就看到貼身丫鬟合慧嘴角掛著奇怪的笑意,賊眉鼠眼地跑進來。
薛泠星眨了眨眼睛,不知她這是怎麼了:“何事跑這麼急?”
“姑娘,”合慧激動之下聲音有些飄,剛要說,意識到太明顯了。忙將嗓音壓下去,“是有客人。”
“客人?誰?”薛泠星抬頭看了眼窗外,窗外早已黑得伸手不見五指。寒春的時節依舊是冷的,今夜好似還有雪。哪位客人這個時候過來?
“宴公子。”
“誰!?”薛泠星眼一瞪,以為聽錯。
“宴公子。”合慧嘴角抿著笑,眼角眉梢都是喜意,“如今人在院子外頭站著呢,姑娘可要請人進屋來?”
“他在外頭站著?!他為何會在我的院子外頭?”薛泠星心臟一瞬間門跳起來,咚咚咚地跳個不停。她覺得奇怪,但是又很驚喜。一種奇怪的情緒糾纏著,她頓時忘了那些繁文縟節,“你還愣著作甚?將人請進來啊。天兒這麼冷,站久了可是要凍壞的。”
合慧笑眯眯地應了一聲,轉身就要走。
薛泠星握著食譜坐立難安,又忍不住高興。她合起書站起身理了理衣裳,想想,又去梳妝台拿起梳子整理了一下頭發。等她快速收拾好,宴安在合慧的引領下進了屋。
屋中燈火搖晃,門打開著,一陣冷風竄進屋內,吹得燭火晃動得仿佛水波。
“宴公子。”薛泠星暗中穩住了,客氣地與他見了一禮。
宴安早已意識到自己的魯莽,不該深更半夜上門的。但一想薛泠星明日許是就走了,他便知曉今夜不得不來。若是不來,怕是這輩子都有緣無分。
思及此,宴安緩緩地躬身回了一禮。起身又文質彬彬地笑了:“薛姑娘,會下棋麼?”
“嗯?”
薛泠星沒想到他大半夜來找她,是為了下棋。雖搞不懂他想什麼,但還是很誠實地點點頭:“會。”
“那麼,手談一局?”
薛泠星眨了眨眼睛,讓合慧把棋盤擺上:“請。”
兩人坐下來,還當真便下起了棋。
宴安的棋藝是十分高超的,很多年都難逢敵手。當然,蕭衍行除外。這位帝王跟一般人不一樣,他什麼都能做的最好。此時宴安與薛泠星下棋,本想著讓她幾子,再順勢地提出自己的想法。結果棋子一落棋盤,宴安才發現,薛泠星看著不顯,其實是個棋藝高手。
“獻醜了,”薛泠星也有些不好意思,“我這棋藝是被家兄磨煉出來的,家兄擅長對弈。”
薛霽月,宴安聽說過。又是一個少年成才的厲害人物。
宴安點點頭,當真平心靜氣地與她對弈。
兩人你來我往,一盤局殺了半個時辰,難分勝負。宴安原本下著不走心,到後麵真心與她下。倒是酣暢淋漓,好一番快意。
許久,薛泠星以半子落敗,宴安勾起嘴角笑了。
“薛姑娘,”宴安不覺得自己全力以赴與薛泠星下棋有多不妥,“既然宴某贏了,給個彩頭如何?”
“彩頭?”薛泠星一愣,頓了頓,點頭,“宴公子想要什麼?”
“一紙婚約。”
“?!!”薛泠星差點沒嚇傻,“什麼?你再說一遍。”
“一紙婚約。”宴安抬眸凝視著她,“薛姑娘,若不嫌棄,與我成婚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