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穹殿中, 諸神已經全部到齊。屠疑真君卻仍等在寒金闕。
闕中,少倉帝站在窗前。棱花窗打開,陽光潑灑一地。
他半麵沐光, 右手中, 一粒塵光忽隱忽現。這是他留存在披雪城中的一點神識。原本早就該隨披雪城消散。可是,因為一個人的承諾,這點神識又回到了他手上。
隻是劫後餘念,也並不值得留存。
少倉帝握在手中,許久之後,他將手伸出花窗。
右撐再攤開,那光點便如一粒塵屑, 墜入凡塵。它會有它的際遇,像在披雪城一樣。少倉帝會對他的一切感同身受, 甚至能夠隨時予以操控。
但他高居玄穹,又豈能掛念一粒微塵。
他盯著光點消失,玄穹殿清風徐徐, 霞光搖搖。半晌, 他終於問:“帝子還未返回嗎?”
屠疑真君忙道:“已經返回, 一直留在涉川。陛下是否召見?”
“不必。兩千年來,她受到的挫折都太單一。人不經事, 總是天真。”少倉帝注視窗外,道。為此,他慈悲地賜予一點時間門,讓她舔舐自己的傷口。
屠疑真君隻得提醒道:“陛下, 諸神已經齊聚玄穹殿。”
少倉帝嗯了一聲,右手虛掐指訣,人已消失不見。
玄穹殿中, 九溟與凝華上神並肩而立。
二人的隨從都留守在殿外,並不能入內。其他神靈不時投來探究的目光,但也無人多問。
倏忽之間門,王座上輝光亮起。少倉帝現身座上,他袍服半玄半赤,其上五源之力流轉不息。深沉、威嚴、俊美。殿中所有神靈瞬間門神色肅穆,共同參拜。
少倉帝掃視眾人,目光自然落在九溟身上。
“水源九溟,通過恒淵靈尊試煉,獲得其傳承。”他語聲沉緩,不怒不喜,字字威重,“她遠離水源多年,人事生疏。凝華上神身為長輩,還需多加指點才是。”
凝華上神目光掃過身邊的九溟,也隻能欠身道:“是。”
少倉帝隨即又道:“太古神儀有意謀求神職,此事,九溟你如何看?”
殿中諸神一怔,瞬間門明白過來。
——太古神儀,這宇宙十二神器之一,竟有意投效倉頡古境?
九溟微怔,這事太古神儀隻說了談薪俸。但她總不能真的在大殿之上跟少倉帝談什麼薪俸。她隻能道:“此事重大,小神不敢多嘴。還請陛下決斷才是。”
少倉帝徐徐道:“太古神儀乃宇宙十二神器之一,地位尊貴。他能協助倉頡古境,實乃蒼生福祉。孤意,於五源靈尊之外,再設一靈尊果位。由他出任。諸位可有異議?”
此事,其他神靈根本不可能有意見。所以,他要問的也並非他人。
他明知道太古神儀和自己的關係,卻做出此番安排。九溟心中微跳,她突然明白了恒淵靈尊的話。
——她在弱水沒有根基,但是,少倉帝會為她培植根基。眼下太古神儀就是她最好的倚仗。如果太古神儀出任靈尊,她就不必處處被凝華上神製衡。
而倉頡古境不費吹灰之力,就能得到太古神儀這巨大的助力。
此人心計真是超凡。九溟抬起頭,正遇上少倉帝投來的目光。他喜怒不顯,至冷至清,幽暗深沉。
九溟心念如電——兩千年前,水神冠被汙染。他派浮月引誘謝豔俠,生下自己這麼一個工具人。隨後,用太古神儀應對謝豔俠的滔天怒火。
再之後,他指使浮月帶著被汙染的一半水神冠進入六道邊獄。以保證其他四源不被殃及。而自己一半六道邊獄的血脈正好抵禦另一半水神冠極輕微的汙染,並同時用水神血脈予以淨化溫養。
自己被流放深海,而太古神儀偏偏就那麼巧,同時被謝豔俠召喚的上古魔神擊落海洋,養傷養了兩千年。
如今,三日屠海的冤仇,讓自己必須重回弱水。自己回到弱水,帶回了太古神儀。
現在,就在此刻,少倉帝試圖用太古神儀,為自己重建根基。
從始至終,自己就像一個棋子,被棋手拈弄著,每一步都在彆人的計算之中。
“陛下聖意淵微,小神拜服。”九溟俯首拜道,移開了目光。
“既然如此,今日起,倉頡古境設第六位靈尊——太古神儀。”他掃了一眼身邊水源靈尊的法座,道:“這一方水源法座,近幾日他也坐得習慣。便不必另設座次。”
眾神躬身應是。太古神儀是宇宙十二神器之一,更是一方世界的信心和勇氣。
諸神目光明裡暗裡,看向九溟。
——這位少神,修為如此薄弱。她與太古神儀到底有何關係?
九溟走出玄穹殿時,腳步微頓。
由此深入,便是涉川。
“少神,怎麼了?”鮫、鯨、鯊三王圍上來,低聲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