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交鋒
聽說外麵有稀奇玩意兒，湘雲才進屋子，身子還沒烤熱，又忙忙叫人趕緊拿鬥篷過來，利落的披上就跑出去玩。
黛玉也穿上大衣裳往外麵去，院裡放了七八盞圓球一樣的燈，燈籠麵上還畫著花草人去，也有貓狗魚蟲。
湘雲已是先自個玩起來，將那圓燈像球兒一樣踢，圓溜溜的燈籠在地上滾來滾去，燭火閃爍不滅。
眾人又問哪裡來的這種燈，林覺的鬥篷，叫一旁丫鬟抱著，雖然穿著大衣裳，站在廊下，身長玉立，隨手拿了一盞燈起來，笑道：
“前兒林家家鋪子南來的夥計送東西過來，我問他會不會做滾燈，他雖不會，卻真找到一個做滾燈的匠人，就做了幾個送來給你們玩耍。”
眾人點頭稱費心，寶玉在那兒也拿起一盞燈，問婆子能不能找根杆子，將燈像是一般燈籠掛起來，可以提著走，又能滾著玩。
湘雲便道：“愛哥哥，這麼著仔細燒了衣裳。”
寶玉剛說完，就有人送幾盞配上燈籠杆的滾燈進來，林覺見東西都送到，為著避嫌，不在內宅耽擱，衝著黛玉和楚蘇蘇二人一笑，作揖道：
“既是已經送到，我就先出去了，外麵還有些人等著我回話。”
黛玉向林覺福身還禮，“多謝哥哥記掛。”
林覺說罷就走，風姿瀟灑惹得院子裡一乾小丫鬟側目，而穿著大紅紮眼衣裳的寶玉卻完全被忽視了。
黛玉見楚蘇蘇還看著林覺離去的方向，搖頭晃腦，悠悠然道：“我可真真是好命，既有這樣的哥哥，還有這麼好一個嫂嫂。”
楚蘇蘇笑著伸手擰了一下黛玉的臉，“看你這張嘴。”
林覺一走，探春、惜春也下去院子裡玩燈，她們不敢像湘雲一樣直接用腳踢，隻敢讓丫鬟滾著玩，見丫鬟滾了幾圈果然不會燒手，才敢試著輕輕滾幾圈。
那邊黛玉、湘雲、和楚蘇蘇幾乎要把滾燈真的當球踢，幾個老嬤嬤圍著叫輕點，這是燃了燭火的燈籠，不是真的球。
寶玉見姊妹開心，喜笑顏開，巴不得日日這樣，於是獻寶道：“除了滾燈，前兒家中請了許多給園子做花燈的匠人，你們若喜歡，我叫人再拿一些來。”
探春抱著一個畫著小貓的滾燈，連忙搖頭：“二哥哥，這些就夠了，如今那邊亂糟糟的，你去要幾個花燈，知道的說你念著姊妹，不知道的又要說你多事。”
湘雲和黛玉玩過一陣，兩人累在一處歇著，湘雲羨慕道：“林姐姐可真是好命，雖沒有親生的哥哥，卻一下子連繼母，哥哥、嫂子都有了。”
黛玉也笑，於是邀請湘雲：“我自然是好命的，雲兒來的正好，等我家搬了新宅子，請你一起去玩。”
二人覺得有些累，嬤嬤又在那邊叫她們身上有熱汗不要在外麵吹風，兩人被拉進屋子裡躲著。
寶釵隨意看看，對那幾個竹子編的物件沒了興趣，不過還是揣著手爐在外麵看大家玩耍，一副懂事操心的模樣，笑著說道：“雲兒難得來一次，她素來在家中常常受委屈，林妹妹也是嘴上不饒人，莫要和她說這些。”
楚蘇蘇就站在旁邊，可算見識了什麼叫笑裡藏刀，湘雲和黛玉分明玩得好好的，兩人也是一般對話，怎麼落到寶釵嘴裡講出來就變了味兒。
湘雲不該說黛玉雖然沒有親生哥哥，但繼母和嗣兄好？黛玉不該說聖上賜了宅子，請湘雲去玩？
好沒道理，分明隻是尋常家事，怎麼有人就喜歡過渡解讀。
楚蘇蘇用帕子擦了擦手，款款走到寶釵跟前，拉起她的手，嗔怪說到：“若不是我在旁聽著，我還以為我家妹妹說了什麼重話，林家搬了新宅，又是禦賜的去處，方才還邀過其他姊妹，湘雲不在，她既來了，自然再說一遍方是禮數。”
說完，楚蘇蘇還幽幽歎息，那模樣要多白蓮花有多白蓮花：“寶姐姐也真是，你看雲兒和黛玉玩的好好得，叫你這麼一說，旁人聽見，還誤會她們鬥得跟烏眼雞一般。寶姐姐也真是個好姐姐，時時刻刻怕雲兒受了委屈。”
時時刻刻怕湘雲受委屈是假，時時刻刻想著如何挑撥離間是真。
原先黛玉和湘雲還有那塊破石頭，三個人年紀小，肯定玩不過薛寶釵這個‘好姐姐’，就是不想吵，也有人會想法子讓幾人爭辯起來。
寶釵如何聽不出楚蘇蘇在譏諷她，黛玉起碼是正經官家小姐，楚蘇蘇就是個山裡走了大運的人物，仗著自己長得好，牙尖嘴利。
寶釵冷冷看了楚蘇蘇眼，啟唇道：“我是個好姐姐，你也是個好嫂子。”
楚蘇蘇哪裡怕這個，薛寶釵背地裡惦記林覺的事兒她可心裡門清，於是繼續茶起來，笑吟吟的摸了摸自己的漂亮臉蛋：
“平日裡我都讓黛玉叫我姐姐，還沒嫁過去，一口一個嫂子，倒是顯得我老了。”
說罷，楚蘇蘇也進屋子裡烤火，寶釵緊緊捏住手爐，指節發白，沉沉吸了幾口氣。
鶯兒見姑娘和楚蘇蘇說話以後臉都綠了，雖不知那女的說了什麼，必定不是好聽的。
鶯兒扔下手頭的燈就跑過來：“姑娘莫氣，瞧她那輕狂樣子，一窩子山雞飛上枝頭，倒是真把自己當成鳳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