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懷瑜愕然片刻, 心裡全是震驚,這是她第一次見孫神醫的真麵目,最引人注目的不是他與年紀不符的外表,而是他滿頭的白發和脖間那道猙獰的傷疤。
宋時瑾沒有說話,黑沉的眸子裡看不清情緒的起伏, 可攥緊顧懷瑜的手, 還是泄露出些許波動, 隻因,那道疤痕也是他第一次見。
從榮昌王府離開後, 待天色稍暗, 他便暗中去了趟高府。高正遠似乎知道他一定會去,早就已經在書房中等待著, 從他口中,宋時瑾知道了當年的許多事,但最讓他詫異的是, 高正遠在他要走的時候, 問的一句話。
“狩獵當日, 顧丫頭身邊那個老嬤嬤, 你認識嗎?”
孫神醫扮成林嬤嬤樣子跟去圍場他是知道的, 摸不準高正遠幾次三番提起他是何用意,宋時瑾隻是保持了沉默。
高正遠卻解釋道,他在顧懷瑜被襲擊的當下聽到了高黎的聲音, 雖然時隔多年, 但他畢竟是自己一手養大的兒子, 絕不會聽錯。隻不過,他當年犯下了彌天大錯,弄丟了高黎。若宋時瑾認識,請他代為轉達一些話。
臨近傍晚之時,宋時瑾才從高府出來,好巧不巧,將偷摸藏在角落的孫神醫抓了個正著。種種的巧合,也似乎能解釋,當年在他救下自己時,為何會露出眷戀與決絕的表情。
“所以,你真的是高黎。”宋時瑾看著他,緩緩道。
孫神醫垂下眼眸,低聲道:“我瞞著你是有原因的 。”在圍場中不慎暴露了本音之後,他就知道,這些事藏不住了。
顧懷瑜看了下麵色凝重的二人,覺得有些話不是自己該聽的,便起身道:“茶涼了,我去換一壺。”
孫神醫卻擺了擺手:“留著吧,沒什麼不能聽的,我原本也想找個機會告訴你們的。”
顧懷瑜愣了一下,重新坐了回去。
“事情還要從真正的高黎夭折說起。”孫神醫唇角勾勒起一抹苦笑,抬手摸了摸自己脖間的疤痕,喟歎道:“有時候記憶力太好,真的不是一件好事。我被首輔大人收養之時,已經五歲之齡,雖然有人時常告訴我,我就是高黎,是高大人和夫人所出,但我知道,我不是。
我清楚的記得,我的親生父親是個賭徒,平日裡除了回家拿銀子,我幾乎看不到他的人,將家裡的東西輸了個精光之後,還染上了酗酒的惡習,每每喝得爛醉,便開始砸東西打人,母親受不了家徒四壁和他沒日沒夜的毆打,連包袱都沒有收拾,丟下我不知去向。
沒了母親,他便將所有的怒火發泄在了我身上,毒打成了家常便飯,我那時還小,沒有反抗的力氣,好幾次都差點被打死……後來,他因為喝了太多酒,被淹死在了屋後那條河裡。”
夜靜了下來,沉悶的房中,宋時瑾和顧懷瑜都沒有做聲,隻是安靜的聽著。
“也就是在那一年,我遇到了我師父和高大人,師父見我可憐且有天賦開始教我歧黃之術,高大人則將我帶回府中,給我取名高黎。那時候我娘……高夫人已經病了,見到我的時候抱著我哭了好久。後來我才知道,是因為我長得像高黎,但高家所有人都待我很好,給了我從來不曾感受過的關愛,所以我很珍惜,很怕失去這份本不該屬於我的親情。
我將自己變成了高黎,改小了年紀,一邊學著三歲孩童應有的樣子,努力的逗她開心,一邊傾儘全力學習醫術,想要救她。
但是,她還是走了,留下了高大人和我們兄妹二人,高雅那時候才三歲,高大人公務繁忙,家裡除了下人,便隻有我陪著她。平淡的日子就這樣過了四年,高大人坐上了首輔的位置,先皇越發的重用他起來,甚至不介懷我的身世,破格選了我做太子伴讀。”
孫神醫閉了閉眼,在提到高雅之時,眼神瞬間活了過來,又黯淡下去,整個人似乎被一層陰影籠罩,好半晌才繼續道。
“因為這層關係,太子開始時常來府中走動,也因此認識了高雅,她性子很活潑,特彆是一雙眼睛,笑起來的時候幾乎能將人的心融化。自然而然,在後來的幾年中,太子也喜歡上了她,所以提出了要娶她。”
說到這裡,孫神醫默然了好久,久到幾乎快要石化,才接著說下去:“然而,高雅拒絕了,那是我第一次在太子臉上看到陰翳的神色,在他拂袖而去後,高雅告訴我,她一直知道我不是她親哥哥,多年的相伴,她心裡早已容不下任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