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日, 朝陽破開雲層一點一點升起, 擠走最後一絲黑暗, 染紅了半邊的天。
蒼翠掩蓋著的烏山一隅,倏爾濃煙滾滾。
隱蔽處的糧餉守衛聞得焚燒之味忽然驚醒,卻見後方衝天而起的火光蔓延過來,大驚失色, 還未來得及調遣人手趕去撲火,就聽山腳下人喊馬嘶,號角響。
“大軍攻上山了,所有人集合, 隨我一起正麵迎敵!”奔襲而來的浪潮聲中, 不知是誰聲嘶力竭高喝了一句。
那聲音穿透林嶽,振聾發聵, 驚起飛鳥成群。
密林間簌簌聲響起,分散四周的叛軍還未反應過來,已經下意識跟隨著先行一步的人, 向著山下合圍過去。
半空中炸起一聲巨響,五萬大軍覷得信號一出,踏平了山腳的荊棘矮樹,高舉著長/槍戰刀,破開了第一道天然的防線。
兵戎相接, 箭雨密布, 聲聲呐喊仿佛撼動了山脈, 震得腳下土石都開始顫抖。
符敬源站在高嶺隱蔽之處, 咬牙切齒看著山腳下的廝殺,差點沒嘔出一口鮮血。
宋時瑾率領大軍一抵達荊州,他便立刻打定了主意,先行退守至烏山境內占據高地,將十萬餘兵馬化整為零,利用易守難攻的地勢,鉗製住宋時瑾的腳步。
另外再組成幾十或百人一小隊的斥候,於敵軍側麵後方騷擾,待擾得對方人馬皆疲,引得宋時瑾自亂陣腳後,將其一擊即殺。
可是事與願違,本來藏得好好的糧餉忽然起火,斷了補給之後,形勢徹底調轉。
進攻來得如此突然且猛烈,沒有主帥排兵布陣,自己那些個士兵就與烏合之眾無異,一盤散沙如何抵擋得住攻退有序的金戈鐵馬。
現下成了他們被圍,而宋時瑾隻需要等,饑餓疲憊下必然軍心渙散,屆時他不費吹灰之力便能將自己殺的片甲不留。
“是誰假傳的軍令!”符敬源陰惻惻地問道。
罡風呼嘯,將他戰袍後的披風吹得獵獵作響,旁邊的士兵低下頭,沒有回答。
事情發生的太過突然,眼下情況又太亂,糧倉起火之後大部分的視線已經被吸引了過去,這時候有人蟄伏在隊伍中喊了一聲,誰能看得到。
而且,那聲音可是像極了符敬源自己。
符敬寒眼中凶戾難掩,恨恨看了一眼符敬源。
會造成這般局麵,無非就是隊伍中出現了內奸,若被他知道是誰,定要將其抽筋剝皮,挫骨揚灰。
“當初我就不讚成退守至烏山,若是正麵於他對敵,鹿死誰手還兩說!”
符敬源重重吸了一口氣,厲聲罵道:“都現在了還廢什麼話,事後諸葛誰都會當。你若不讚成,當時怎麼不說。”
符敬寒被他凝滿殺意的目光懾地一怔,“那你說,現在怎麼辦?”
從逃跑那日起,他們就沒有了退路,若是真的被圍,隻能等死了。
他二人雖戰功著作,可無非也就是仗著符家的威名。年紀輕輕的少年甫一入軍隊,自有人將功勳遞上,連獲幾場大勝之後,一路攀升至副帥。
從未吃過敗仗的人,以為自己算無遺策,隻輕敵一條,便注定了他們的失敗。
“走!”符敬源雙目赤紅,“我自會想辦法!”
十萬大軍分成幾股交替推進,短短數日,已勢如破竹掃進了烏山內。
亂作一團的叛軍隻在期間接到過一條死守的命令,便再沒有了主帥的消息,接連敗退之下,隻能慌不擇路逃竄。
營帳之中,宋時瑾看著烏山地形圖,眼中寒芒忽現,下山的路已經被堵死,符家兄弟彈儘糧絕,藏匿於山脈之中,唯一的生機便是分水嶺下的暗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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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此時的盛京,儼然已經進入了風聲鶴唳之時。
衛清妍重病,宋時瑾幾乎剿滅叛軍的消息一傳到衛崢耳中,他便察覺到了不好,當機立斷調動起了暗部人馬,一道接一道的密信由府中的暗道之中傳了出去。
此後,接連幾日都有官員進言立儲,言談之中將宋時瑾誇到了天上,更有甚者稱二皇子無罪不當責,元德帝冷眼瞧著這些個漏網之魚,他們打著什麼主意,他是一清二楚。
衛崢的動作越大,所暴露的東西也就越多,若不是有人將他重病的消息放了出去,這些人如何敢在這時候又跳出來。
相較於前朝,後宮中倒是一片風平浪靜,連陳院使都日日呆在太醫院,查不出什麼。幕後之人隱藏頗深,皇帝不得不招來高正遠商議了一場大戲。
是以,兩日後的早朝上,當向來保持沉默的高正遠提出立儲之言時,元德帝怒急攻心嘔了一口大鮮血,然後陷入了昏迷中。太醫院想儘了辦法,將能用的藥都用了上去,還是沒能讓皇帝好轉,偶有醒來,召了高黎與陳院使一同診治,又沉沉地睡了過去。
衛崢與衛炎作為皇子,入宮侍疾乃是必須,當日衛崢便解了禁足,出入禁宮。
勤政殿內湧動著濃濃的藥味,關了門窗之後,殿內昏暗一片。孫神醫正在給皇帝把脈,皇後坐在一旁的矮凳上,連著不眠不休守了兩日,麵上的憔悴連脂粉也蓋不住。
“高神醫,皇上這究竟是怎麼了?什麼時候能醒來。”看著他把完脈,皇後麵帶憂色低聲問道。
高黎看了一眼明黃色的帳幔,長長歎了口氣道:“皇上肝失疏泄,引氣鬱結,加之長期操勞國事,毀了身子,現下心脈衰弱,能不能醒尚且未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