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崢握緊袖中藏著的刀匕, 眸中隱有決然神色,他打量了殿中形勢一番, 腦中明光閃過。
皇後既然敢來,是篤定了皇帝必死,此時殿內殿外恐怕早已被禁軍圍得水泄不通, 逃是不可能逃得掉了。
眼下唯有先解決了皇後,或者持以挾之, 待帝後不存, 餘下的一切自然迎刃而解,柳貴妃同陷囫圇, 並不成威脅。
然還未有動作,皇後已幽幽開口:“本宮勸你不要妄動。”
衛崢稍怔, 聽得弓弦錚錚之聲在殿外響起。外頭冷風嗚嘯, 窗楹開合的瞬間, 露出黯淡光影下排排箭矢, 流光忽然而至,銅台上簇簇跳動的火焰,扭曲了殿內的暗影幢幢。
衛崢覺得天崩塌了, 自以為假意投誠能先暫時迷惑皇後,打算著待成事之後一並誅之。沒想到他才是被迷惑的那個, 棋差一著滿盤皆輸。
看著他被護衛押了下去,柳貴妃突然輕輕一笑, 容顏如新月下綻放的瓊花, 清冷不可逼視:“皇後娘娘當真好謀算。”
她徐徐開口, 聲音猶浮冰在水麵相擊:“不費一兵一卒就能坐收漁翁之利,臣妾佩服。”
皇後淡然而笑,眼中隱有傲然之氣:“柳貴妃過譽了。”
“臨去前,臣妾有一事請娘娘解惑。”柳貴妃小心翼翼將皇帝放倒在床榻上,厲眼瞪開欲來拖人的護衛,緩緩起身:“端慧皇後真正的死因,與娘娘脫不了乾係吧?”
端慧皇後是先皇後的諡號,這麼多年無人敢提起,她都快忘了這個名字了。
燈火晃動間滅了一盞,光線暗下些許,皇後麵沉似水,如凝薄霜,“本宮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柳貴妃扶了扶鬢上點翠簪,曼聲道:“如果是娘娘身患奇毒,自知命不久矣,會選擇將公主托付給皇上,還是暗中送走呢?”
皇後鎮定的麵容乍現絲絲裂縫,額間的東珠晃著幽光。
“你初進宮之時,頗得端慧皇後照顧,感情甚篤,皇後重病之後,宮妃中唯你可相見,我猜符氏的所作所為她未必不知,所以你才得以坐上這繼後之位。對嗎?”雖是問著,柳貴妃言辭卻篤定,若非顧懷瑜暗中送上的消息,她也不知皇後居然隱藏的如此好。
皇後看著柳貴妃微微一笑,幾欲入鬢的黛眉張揚而起,並未接口。
“至於端慧皇後為何要送走大皇子,想來病中胡思,是有人進了讒言而至,甚至,符氏動手之後還有你在後頭推波助瀾,我說的對嗎?”
柳貴妃看著她,“眼下我已是囚籠之鳥,娘娘還在戒備什麼呢?”
床榻上的皇帝從她進門到現在一直沒有動靜,唇角掛著的血漬已經凝固,麵色蒼白呼吸孱弱,已是彌留之際。
“是,不錯。”皇後撤回掃蕩在皇帝身上的視線,看向柳貴妃的眼神如視螻蟻:“她既不珍視,我為何不能取而代之,皇上若是不心虛,何以要躲著衛昭。”
先皇後在時,她伏低做小,坐上這皇後之位後,又有行事張揚的柳貴妃出現,秉德柔嘉,持躬淑慎這幾個字壓抑了她這麼多年,終於才等到了今日。
皇帝早已被她下了毒,藥石無醫活不過今夜子時,能瞧得柳貴妃如此絕望,告訴她這些又有何妨。
柳貴妃冷冷笑著:“這麼多年,你心裡不好受吧?日日焚香祝禱,恐是怕報應不爽。”
不待皇後開口,她抖了抖裙擺,挺起背脊:“好了,臣妾沒有話要說了,多謝娘娘解惑。”
皇後沉下臉色,厲聲吩咐道:“帶走。”
殿內的護衛齊齊動作,長劍直指柳貴妃,圍了過來。
這時候,柳貴妃麵上突然閃過一絲莫測的笑,隨著她拍了拍手,護衛們便聽得殿外嘈雜腳步聲響起。
還未等他們反應過來,已經被衝進來的禁衛包圍起來,其中一人正欲去鉗製住柳貴妃,刀光一閃,整顆頭顱便從脖頸上滑下,咕嚕嚕滾到了皇後腳邊。
皇後一下子變了臉色,下意識向殿外望去,卻見箭矢落地,護衛被砍瓜切菜般收割著生命。諾大的勤政殿外,摩肩接踵暗影豎立。
“柳貴妃私調禁軍乃不赦之罪,你們若聽她命令逼宮造反,下場可想好了!?”駭然過後,皇後極快穩定住心神,色厲荏苒道。
話音剛落,門口人頭攢動,高正遠穿著立整的朝服,帶著高黎緩步踏進,周圍是渾身黑衣包裹的龍鱗衛,袍子上的影子圖騰被燈晃得仿佛活了過來。
“皇後娘娘,彆來無恙。”
陳院使早就驚出了一身冷汗,顫抖著牙關癱軟在了地上。眼睜睜看著高黎從袖中掏出一個瓷瓶,湊近皇帝唇邊,將裡頭的藥汁悉數倒進去。
原本已經沒了動靜的皇帝長長籲了口氣,半晌後,被柳貴妃攙扶著坐了起來。
“朕沒想到,居然會是你!”他死死看著皇後,眼中全是嫌惡。
“怎麼可能!?”皇後駭得肝膽俱裂,口中絲絲密密苦味竄起,下意識低喃。
“若非你按捺不住,特意替朕熬了那碗鹿膠粥,朕還不知怎麼將你這蛇蠍婦人給引出來。”皇帝語調平緩,麵無表情,卻帶著無法忽視的殺意。
毒發之後,孫神醫已經詳細查驗過了他周圍的飲食香料,與平日裡無所差彆,構不成誘因。唯有那碗鹿膠粥,是好幾月沒有用過的,可這也隻是猜測,鹿膠粥無毒,具是大補之物,皇後見他病體難愈,熬煮一些無可厚非。
但在意識到,此時毒發定是幕後之人等不及後,皇帝索性吩咐了孫神醫假意不知,調配出掩人耳目的□□,來了這麼一出引蛇出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