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裡的房屋都被洪水給衝垮了, 建造的木頭土磚都不知道被衝到了哪裡,入目之處,皆為荒涼, 幾乎找不到和以前有關的痕跡, 更找不到那些沒來得及上山的,堅持要留在山下的村民的身影。
車輛下山後沒有半分停留, 驅趕著牛車的族長知道,在村裡麵停留的時間越長心裡會越痛苦, 最後甚至會不願意離開。
本想再回去看看的村民, 一咬牙不再回頭看去。
族長和離開府城的族人商量路線的時候,不敢選擇小路, 怕是會被山洪堵塞, 還得掉轉方向,所以選擇都是相比比較寬敞安全的大路。
剛從村裡麵離開的時候, 道路上沒有遇到陌生的人群,但是卻看見被倒地的樹木攔截的屍體, 連日暴雨和近兩日的暴曬, 讓這具屍體變得不成人樣,還散發著難以忍受的氣味。
尚且年幼的孩子被嚇得低聲哭泣,大人們也不敢多看一眼,大慶娘倒是往那個方向走了幾步, 被身邊的村民攔住,哭著回到隊伍裡麵, 低聲泣道:“這不會是我家大慶……不會……”
屍體衣物甚至麵容都腐爛得無法辨認, 人們心裡可憐歸可憐,卻又不會冒著自身的危險前去幫忙收拾,就連走, 都要沿著另一邊的馬路遠遠避開。
腳步一刻未挺地繼續往前麵走,烈日升起來當空照耀,大家的額頭和後背都冒出了汗水,腳步開始疼痛,卻沒有人停下來,這點辛勞並不比在烈日下耕種痛苦多少,他們早已經習慣和痛苦打交道了。
車上放置的竹筒裡裝著這段時間煮沸放涼的雨水,但即便儲存了不少水,大家都不敢放開了喝,實在是渴得不行了才喝上那麼一口。
從所走的道路轉向另一條更加寬闊的道路,一直走到正午烈日最熱的時候,才找到一處遮陽的山坡,將車輛停在下麵,讓大家停下來休息一會兒。
中午的氣溫太熱,沒有人願意生火做飯,懷裡麵倒是儲備有肉乾,但是自己舍不得吃,僅僅在孩子要的時候給出半根手指那麼大的一點。
大人們吃的是做好的混合著野菜的雜糧餅子,吃的僅僅半個手巴掌大,每次一小口,在嘴裡細細嚼碎,才咽到肚子裡麵。味道雖然不好,但著實會填飽肚子,過上那麼一會兒,饑餓感就會消退,能夠有糧食吃的日子就能心滿意足了。
聞崢沒有偷偷拿出空間裡麵的食物,而是和其餘的村民一樣吃著餅子,沒有放油,連鹽都沒放幾粒,嚼起來適合磨牙,咽下去就是對嗓子的折磨,最後還得靠水才能把食物送下去。
以往在現代的日子,無論麵對的是什麼災難,都沒有遇到過要吃這種食物的情況,現代的物資非常豐富,即便是災難降臨,想要找到可口的食物不會有多麼困難,但在古代,他們隻求有食物可吃,不會講究味道如何。
聞崢默默吃完了手裡的餅子。
在山坡下休息了一個時辰,避開最熱的時候,重新踏上了路程。
道路上時不時能夠看見人和動物的屍體,直到快到傍晚才遇到活生生,同樣是在逃荒的人。
雙方注意到彼此後都忍不住打量對方,發現沒有認識的麵孔後,沒人耗費力氣去打招呼,各走各的道路。能夠避開那幾場洪水,活到現在並往其餘的地方逃離,不僅要運氣好,還要聰明,基本一眼就能看出他們這群人並不好惹。
族長在前麵帶路的時候避開了錦豐縣城,害怕洪災來臨前縣城就被造反的流民占據,後續走的道路也避開了通往附近幾所縣城的主要道路。
就算這樣,後麵在路上碰見的人就變多了。有些人走累了停下來休息,又有新的人出現在道路上,不管處於什麼心思,都是打量了他們這個大隊伍後移開了目光。
他們這支隊伍在快要堅持不下去的時候才停下來休息,隊伍將最重要的幾輛車包圍在中間,其餘人的分散坐到周圍,擋著陌生人的目光。
古代都是吃兩頓飯,講究過午不食,其實讓聞崢來看最大的原因就是降低食物的消耗,尤其是對於普通老百姓來說。
可是以前可以,實在餓壞了可以休息,但在逃荒的路上不行,走了一天的路晚上再什麼東西都不吃,聞崢擔心會有人第一天早上醒不過來。
聞崢說服了族長和三太爺,這兩位說服了所有人,但是吃歸吃,卻不敢吃珍貴的乾糧,於是晚上休息的時候,他們生了兩隊火,將乾淨的飲水倒入陶罐裡麵,等水開後加入曬乾的菜乾,又放進去一小撮粗鹽,等再煮開後就分給大家。
野菜吃完,又將湯喝的一乾一淨,還有往竹筒裡麵添點水晃晃繼續喝,不浪費一點鹽味。又給幾頭家畜喂了食物,卸下車輛,讓他們好好休息。
“要是天天都能肚子飽著睡覺就太好了。”楊獵戶摸著肚子感歎道,拉著聞崢去他選定的那一片休息。
夜裡聞崢在深夜裡麵被餓醒,直接往嘴裡麵塞了幾根肉乾,又吞吃一個藏在空間裡麵的饅頭,那股饑餓勁下去了,他還是有些睡不著。
即便這個世界有好多地方都不太對勁,但是他還是不忍心看見路上的這些場景,可是他還是不能太過冒險,還需要繼續觀察下去。
每天天還沒亮的時候就醒過來,或許是因為吃下肚子的夜食,讓大家睡了個好覺,各個都精神抖索。
早上隨便吃了兩口乾糧就收拾東西出發,之後兩天遇到的隊伍都沒有車輛,腳程都有些慢,被他們落在了後麵。
每天走在路上看著被洪水澆灌後變得荒蕪的土地,就算是再看見屍體,心裡麵也很難再產生什麼波動,腦袋裡麵甚至不需要思考,隻需要指揮著腳步繼續跟著人往前走,一直走下去,時間反而會過得更快一點。
有時候族長和老人的選擇不一定總是正確,在遇到被掉落的山石阻擋住的道路上,他們隻能選擇掉頭,又花費兩柱香的時間回到那個岔路口,走上了另一條道路。
這是條通往某個縣城的大道,在這條路上遇到逃難的災民就更多了,他們大多帶著消瘦的身體,拖著沉重的腳步,唯有眼睛裡麵還閃爍的幾絲希望,讓他們像是人,而不是活屍。
道路上還出來了其它的車輛,除去農戶積攢多年咬牙能夠買起的騾子和驢外,不僅有牛車還有馬車,那兩輛並排的馬車上還有攜帶著弓箭的護衛,一看就不是普通人,不敢招惹,隻敢遠遠避開。
村民們聽見動靜後回頭看了幾眼,但也沒有耽誤自己的腳程,隻是他們大多數人用腳走路,車輛也配合著人的速度,很快就追上了他們。
兩輛並排的馬車占據了整個道路,眼看著就快要衝過來了,村民們連忙向旁邊避開,族長趕緊讓人驅趕車輛躲避,馬車速度一點不減,險而又險地從旁邊擦過,沒投出一個目光,很快就超過了他們,然後不見了蹤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