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初春(2 / 2)

長街 殊娓 16846 字 4個月前

所以她輕輕笑起來:“我怎麼這麼走背運,就今天吃了一碗冰淇淋,還沒吃完,就被你撞見了......”

靳浮白猛地把她抱緊在懷裡,卻感覺到懷裡的姑娘狠狠掐了他腰上的軟肉,咬牙切齒地質問:“褚小姐可真漂亮!”

“我都沒看清她長什麼樣兒。”他說。

“你還準備給她買項鏈!”

“那是給你挑的,‘海洋之心’,還記得麼?”

“挑什麼‘海洋之心’啊?你家都要破產了,還不省著點,敗家子兒。”

拋開他們未來所不能解決的,向芋像所有情侶關係裡的普通女孩那樣,對他吃醋,和他小打小鬨地生氣。

那是她愛靳浮白的,所有溫柔。

那場氣生得真的好短促,隻有一個擁抱的時間就化解了所有。

靳浮白為了讓她開心,那幾天一直在哄著她,向芋不知道有沒有接受,反正看起來,她十分開心。

那天之後,日子仿佛依然平靜。

可他們彼此都知道,這樣的時光,不會太久了。

向芋閒時,經常拎著小噴壺給家裡的仙人掌和仙人球澆水。

兩盆植物被她緊挨靠在一起擺放,看起來像是情侶,她給人家起了名字,特彆沒有新意,叫“帥哥”和“美女”。

也許是她對“帥哥”和“美女”的關愛太多了,兩盆植物終於在她的澆灌下,爛成了一灘泥水。

向芋發現那天,十分沮喪,趴在窗台上長籲短歎。

靳浮白走過來時,剛好聽見她徑自嘟囔,瞧瞧,怎麼就像我們的感情似的,說夭折就夭折了?

他腳步一頓,忽然想起前幾天的晚上撞見的場景。

那時他剛洗過澡出來,無意間聽到向芋在客廳打電話,客廳很安靜,能清晰地聽見電話裡的聲音。

電話那邊的人應該是唐予池,正在同向芋閒聊。

唐予池說,向芋,你想想你如果有個女兒或者妹妹,你希望她愛上靳浮白那樣的男人嗎?

靳浮白第一次做這麼“下作”的事,他站在她身後半掩著的臥室門裡,沒出聲提示。

也就因此聽清了向芋的聲音裡沉寂著某種認真,她說,當然不希望。

基於這些,靳浮白那些天在夜裡格外精力充沛,好幾次,向芋被折騰得忍不住在浴缸裡睡著。

她之前托人給靳浮白買的那些進口營養品,最後都自己喂了自己,說是怕被他弄死在床上。

可是隔幾天,那兩個花盆裡突然冒出小苗,嫩綠嫩綠的,特彆可愛。

靳浮白就和向芋說:“你看,我們的感情那麼好,怎麼可能隨隨便便就夭折了?”

向芋也很驚喜,拿著手機拍了好幾張照片。

看了很久,她才有些疑惑地問:“靳浮白,這幾個苗苗不對啊,之前不是仙人掌仙人球麼?怎麼這苗看著這麼嫩?”

她抬頭,看見靳浮白滿臉忍笑的表情,眼尾都彎出細紋。

向芋麵無表情:“你說說,這到底是什麼?”

“前陣子你吃的橙子籽,我順手塞進去的,沒想到發芽了。”靳浮白一邊說一邊笑,愉快得很。

下一秒,向芋像是迅猛的小豹子,跑得拖鞋都飛了出去。

她撲過去壓在他身上,使勁打他:“靳浮白!你這個騙子!”

所有的美好而平靜的生活,都在又一個冬天,露出不好的端倪。

那是2014年的11月,李侈在場子裡喝得爛醉,發酒瘋,砸了鄰近DJ台的水晶桌台。

那天向芋和靳浮白都在場,向芋對那個場麵觸目驚心。

她眼看著這個滿手都是戒指穿得像聖誕樹一樣華麗的男人,通紅著眼睛,把一方洋酒瓶砸在桌麵上。

喧囂的迪曲擋不住他吼聲,他說,都去他媽,去他媽的——

那天是李侈訂婚的日子。

第二天李侈特地去向芋公司找她,當麵賠罪,說自己喝多了,問她有沒有嚇到。

向芋端了一杯熱咖啡,趴在頂樓天台的欄杆上。

風吹散她的頭發,發絲飛揚,她回頭衝著李侈笑:“都是老熟人了,沒必要這麼繞彎子吧?你砸的那瓶酒,一滴也沒濺到我,好端端道什麼歉?”

李侈手上帶著7、8枚鑽戒,分不清哪一枚才是訂婚戒指。

他笑了笑:“說出來你可能不信,我其實就是想要找你聊聊,你是圈子裡少有的通透而又和我沒有利益糾紛的人。”

初冬的風蕭蕭而過,咖啡杯上麵的白氣被吹得嫋嫋歪倒,像是古代帝王宴席上甩長袖跳舞的女人,窈窕柔軟。

向芋問李侈:“訂婚那麼痛苦,不訂不行麼?”

她明明看上去隻是隨口一問,卻又好像暗含很多期望在其中。

李侈看她良久,開口說:“不行啊。”

他說,我不聯姻家族裡其他人就會聯姻,誰的勢力強,誰的追隨者就多。

李侈舉起手裡咖啡杯,白色的紙杯印著綠色美人魚logo,他迎風而笑,說:

我難道隻為了一點自由,看著他們壓垮我?

我們這樣的人,誰能同意自己落魄到看彆人臉色生活?

誰用自己永遠失勢的代價,敢娶個普通女孩,腆著臉去公司裡討個沒實權的職位,靠人家施舍過日子?

然後隔三差五,再看著以前不如你的人,隨便誰都來踩上你一腳,啐你一口,問你,呦嗬,怎麼不牛逼了?以前你不是牛逼得很麼?

這圈子又是現實得很,捧高菜地一流,退出去再想爬回來,那可能真是有生之年都難了。

這些向芋都知道,她隻是想要再問問。

也許呢,萬一呢?

“而且,有一些地位,是你站在上麵,哪怕舍得下來,其他人也不會允許的,你明白麼?”

向芋喝了一口咖啡,點頭說:“明白。”

這已經是2014年的年底,離她大學畢業已經過去兩年半的時間。

她也許還固執地保留著校園裡的學生思維,稍微重要一些的事對她來說還像是期末考試前的複習,兢兢業業不敢怠慢。

總覺得很多事情,努力努力一定能有成績。

可其實早就不是了。

她和靳浮白之間,已經找不到能繼續下去的辦法了。

如果有,靳浮白也不會暗自焦頭爛額。

李侈喝完半杯幾乎沒有殘餘溫度的咖啡,轉身靠在欄杆上,和向芋說:“你說我隻是少了點自由而已,喝頓酒發個酒瘋心裡已經舒服不少,還算能釋懷,到時候靳哥怎麼辦?”

他歎岀一口霜氣,被風吹,“我有時候羨慕靳哥,覺得他能愛一次也不錯。但這種時候我又暗自慶幸,幸虧沒遇到真愛,也不用那麼痛苦。”

向芋笑一笑:“又來幫他說話了?怕我讓他傷心?”

“你這麼聰明的女人,早晚會走的,難道你會在他結婚之後當三兒嗎?就算你肯,靳哥也不會肯啊。”

李侈說,“我怕你走的時,靳哥受不住。”

“你怎麼不怕我受不住呢?我也很脆弱的。”向芋玩笑著說。

李侈哈哈笑起來,戴了兩枚戒指的食指來回指了指他們倆:“人有親疏遠近啊,我跟靳哥多少年了,認識你哪有那麼久,這會兒跟你麵前說擔憂你,不假麼?”

向芋垂下眼瞼,沒說話。

她再抬頭時,眼圈微紅。

李侈愣住:“不是吧,你彆......”

她忽然笑了:“風吹的,你慌什麼?我不會和靳浮白告狀說你欺負我的。”

那一年的新年,向芋依然是和靳浮白一起過的。

他們一起包了餃子,一起通宵守歲聊天,迎接2015年的到來。

午夜12點,電視屏幕上冒出喜氣洋洋的卡通羊圖案。

每一年都是那麼喜氣,好像新年新氣象這件事,真實存在。

新年倒計結束後時,向芋盤腿坐在窗邊,突然感慨:

住高層其實也不太好,站得是高望得是遠,但總覺得一到這種刮大風的天氣,就像是會把樓吹塌似的。

要是樓層低一些還可能摔不死,咱們住這麼高,肯定涼透了。

她說完,突然覺得自己這話說得不好,像是在暗喻什麼。

想要解釋時,靳浮白已經攬她入懷,吻著她的脖頸,笑著說:“那我以後買個院子,給我們養老?”

向芋趕緊反駁:“在帝都市買什麼院子?平房比樓房還貴!不要浪費。”

話是這樣說,溫馨也隻有那一刻。

等到春天,靳浮白已經不得不經常國內外兩邊跑。

3月份,帝都市的垂柳冒出綠芽,街邊迎春開滿黃花。

靳浮白剛接到電話,又要出國。

向芋突然說:“我也想去。”

靳浮白沉沉看著她,半晌,他淡然一笑:“好啊。”

他們早在2012年在長沙相遇時,就擁有一種奇怪的默契。

在一起渡過將近三年的時光,默契更深。

所以靳浮白看著向芋幫他裝行李時,放的都是他的東西,也並未出聲詢問。

而向芋,也隻是難得地婆婆媽媽提醒他,要怎麼照顧身體,怎麼注意休息,還提醒他,風衣怎麼疊能少出褶子。

他們坐在飛機的頭等艙裡,一起度過了十幾個小時的航行時間。

到國外時,是淩晨,向芋在航空公司即將落地的提示音裡,看向靳浮白。

她說:“等你結婚,我就是三兒了,我不要那樣的關係,我不喜歡。”

“我知道你不喜歡。”

“我不知道怎麼告彆,可我希望你,永遠健康永遠開心。”向芋問他。

她想過自私點,留他在身邊。

可是她無法忍受,他將會變成一個普通人。

無法忍受他,錦衣玉食不再,穿著廉價的襯衣為柴米油鹽精打細算。

無法忍受他可能會變成那樣的普通男人,囿於菜市場一塊八毛的計較中。和她聊著排骨又漲價了,或者是,最近車子油價上漲騎自行車更方便。

他一定也不想,在她麵前變成那樣的人。

飛機落地,傳來一些不算明顯的顛簸。

靳浮白笑了笑,亦如她剛在長沙看清他長相時的樣子,令人著迷。

機艙門開啟,乘客開始準備下飛機,嘈雜聲淹沒不掉情緒,向芋坐在靠窗的位置,她感覺到靳浮白起身,鼻子酸酸地閉上眼睛。

不能哭啊,哭了他又要哄的。

又不是沒分開過,像以前那樣瀟灑地分開多好?

感覺到他身上的沉香氣息挨近,額頭上有溫熱的觸感。

是靳浮白吻了吻她的額頭,向芋的睫毛撲簌簌地顫著,聽見他很認真地問她:“向芋,這些年在我身邊,你開心嗎?”

向芋閉著眼睛,用心回答:“非常,非常開心。”

那個在長沙酒店裡、在暴雨中,風流地偏頭,問她要不要去他套房的男人。

他在她的回答聲裡,留了一滴眼淚,砸在她手背上。

無論做過多少準備,他們依然,依然會為了分開流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