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犧牲的原配(3)(2 / 2)

他努力地去回想戚笑敢五年前的樣子,那時她也是如現在這般明媚鮮妍嗎?

但他很快便懊惱地發現自己沒有絲毫印象。從前與她相處的那兩個月仿佛褪色的舊畫卷,早已埋葬在了他的記憶深處,虛緲得讓人抓不住頭緒。

唯有剛才那個明眸善睞的女子,才是此刻的真實。

韋家注重規矩,飯桌上的席位一向是固定的。以往韋珺之不在家時,原身便是坐主位右下首,眼下他回來了,她這個韋家兒媳便隻能再退一位,坐在右邊第二個位置。

唐沅懶得再這些繁文縟節上跟韋家人爭,施施然在自己位置上坐下。沈月瑤是緊跟著她進來的,走到她身邊時乜了她一眼,像隻大白鵝般高昂著頭嗒嗒嗒走過去,一屁股坐在了餐桌的左首位。

——那是韋夫人的位置。

瞧,這家裡多熱鬨,又有好戲看了。

果不其然,韋夫人跟著丈夫一走進門,看清飯桌上的場景,當即就黑了臉色。韋珺之臉一熱,立刻就要上前:“阿蘿,那是娘的位置,你……”

他一句話還沒說完,韋寒江卻拉住他:“行了,沈小姐是客人,理應做尊位。”

言罷他走到沈月瑤麵前,衝她做了個“請”的手勢,客氣道:“沈小姐,還請上座。”

沈月瑤便是再怎麼天真不懂事,這會兒也明白是自己坐錯了位置,惹惱了韋夫人這個未來婆婆。她神色不安地站起來,瞧著手足無措的樣子:“珺之,我不是故意的,對不起。”

她捂著胸口,按著西式禮節向韋夫人深鞠了一躬,誠懇道:“夫人,對不起,請您原諒。”

韋珺之見戀人這樣,一下子便沒了剛才的那點不快,又心疼起來。

他的阿蘿千嬌萬貴,驕傲無比,何曾對彆人低過頭?要不是因為他,她何至委屈至此?

都是因為愛他啊……

唐沅把在場所有人的反應儘收眼底,微垂了眸,掩去眼裡的諷刺。

沈月瑤既道了歉,韋夫人便也不好再抓著不放,隻得強行擠出一個僵硬的笑:“你這孩子,這是在做什麼,快坐下,坐下。”

韋珺之牽著沈月瑤在唐沅對麵坐了,人都到齊了,丫鬟們便端著菜魚貫而入。

韋家吃飯信奉“食不言寢不語”那套,一頓飯吃下來,整間屋子都是靜悄悄的,隻有偶爾碗碟碰撞的聲音。唐沅注意到沈月瑤拿筷子的姿勢有些彆扭,好幾次都沒夾起來碗中的菜,卻竭力繃著不讓自己露怯。

更有趣的是,一向對阿蘿嗬護備至的韋珺之竟一反尋常地沒發現女友的為難,隻低頭悶聲吃飯,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但,無論他在想什麼都不要緊。

一飯畢,丫鬟們撤去飯菜,又端來漱口茶,桌上一乾人用畢了,才又移步到花廊,由丫鬟端來瓜果點心,這才能說話聊天。

這是韋珺之歸家的第一天,還帶回家一個女朋友,眾人便理所當然地認為焦點應該在他們身上,誰知最先開口的卻是以往從來默不作聲的戚笑敢。

“今兒是個好日子,珺之和沈小姐學業有成,得歸故國,實在值得慶賀。我不怎麼會飲酒,便以茶代酒,敬你們一杯。”

唐沅捧起茶杯,笑吟吟地說完,低頭抿了一口。

韋珺之見妻子如此大氣賢淑,毫不介意自己和月瑤的事,便開始做起了娥皇女英的癡夢,舉杯笑道:“這些年也多虧了笑敢,有你在家儘心侍奉爹娘,我才能在外安心求學。這杯茶,當為夫敬你才是。”

沈月瑤在一旁看這二人的你來我往瞪大了眼睛。韋珺之答應了她回來就跟這女人談離婚的,眼下這夫唱婦隨的樣子卻又是怎麼回事?

韋珺之把自己當什麼了?他難道還想坐享齊人之福,讓自己給他做小?

她年紀小,脾性又養得驕縱,心裡藏不住事兒,當下便憤憤出聲:“戚小姐,我知道你嫁進韋家已經近六年,對你這些年的付出,珺之一直很感動,也想補償你,但他根本不愛你!你們本就是媒妁之言,甚至成親前兩人都沒見過麵,這樣怎麼會有感情呢?珺之很優秀,他精通兩門外語,在學校的時候也一直是教授誇讚的對象,但你卻連學堂也沒念過,你根本就不懂他的思想,你……”

“阿蘿!”

“你說得對。”

一男一女兩個聲音一前一後響起。沈月瑤一愣,轉頭看到韋珺之的表情著急又慌亂,幾乎是迫不及待地打斷她。她又看向唐沅,卻見女子姿態優雅地倚坐著,抬眸笑盈盈地看著她,臉上沒有絲毫不快。

“沈小姐,你說得對。”她又重複了一遍。

沈月瑤幾乎以為自己幻聽了:“什麼?”

韋珺之急切地看著她:“笑敢!”

連韋寒江和韋夫人都是一臉詫異,他們幾乎以為唐沅瘋了。難道她不知道沈月瑤剛才那番話是什麼意思嗎?她那是在借一個冠冕堂皇的借口,逼唐沅主動退出,逼她把韋家少奶奶的位置讓出來。

可唐沅卻說,她說得對??

唐沅卻不顧他們的詫異,悠然道:“我和珺之成親是韋、戚兩家的意思,卻不是我和他的意思,成親前我們互不了解,成親後他沒多久就出國了,我們滿打滿算也不過相處了兩個多月,這麼點時間,我的確不了解他,和他也沒什麼感情。”

韋珺之似乎想說什麼,急切地叫她的名字:“笑敢,我……”

唐沅卻不給他說話的機會,接著道:“一彆五年,他這一走倒是瀟灑,卻把府裡大大小小的事情都丟給我一個人。這些年裡,他從未給我寄來過哪怕一封家信,好似我給他們韋家當牛做馬都是應當的。”

“笑敢……”

“現在他回來了,但凡他心中有一絲愧疚之情,也算是良知尚存。可惜,他卻把沈小姐你帶了回來,跟我這個明媒正娶的妻子介紹說你是他女朋友。”

唐沅抬頭定定地看著沈月瑤:“沈小姐,你說他想追求自由平等的愛情,說他中意之人要能懂他知他,可我倒想問問,他既然這麼目標明確,當初又為何答應娶我進門?”

她嘲諷地彎起唇角:“啊,是了,我聽說當初韋家老爺和少爺有個約定,隻有等他成了親,才放他去留學。”

她上下打量著韋珺之西裝背頭的做派,嗤笑道:“一個可以隨意用女子的一生做籌碼的人,如今竟也人模狗樣,光風霽月了。”

韋珺之瞳孔一瞬間放大,看向她的眼神是顯而易見的震驚,似乎不明白剛才還對自己笑得溫婉和煦的人,怎麼一下子就換了張麵孔,變得咄咄逼人起來。

沈月瑤滿滿漲紅了臉,反駁道:“你胡說,珺之他不是這樣的!”

“他不是這樣的?”唐沅看著她,故作恍然大悟,“對,我忘了,你既然和他在一起了這麼久,對他這些過往自然是清楚的。既然清楚,你卻還能站在他那邊,紅口白牙地替他辯駁,分明是他負心忘義,到你口中卻變成了我配不上他。你這樣顛倒黑白的本事倒很是了得,如今名分未定,便公然登堂入室,逼迫正妻了。”

她笑著拍起掌來:“沈家還真是好家教,你和韋珺之也真是天生一對啊!”

“怎麼,你就這麼迫不及待地上趕著給韋珺之做妾?”

眼前女子麵容柔美,一雙鳳眸卻黑白分明,平白給她添了些淩厲。她微仰著頭垂眸看人,用這雙眼睛斜乜過來,便渾然而成一種睥睨之態,仿佛他們這些人都不過是螻蟻,完全不值一提。

無論是她的眼神還是姿態,還有那個語調微揚的“妾”字,都深深地刺痛了沈月瑤的心臟。

她分明是沈家大小姐,不輸給任何人的身份,還會念書識字,哪裡比不上眼前這個隻會些“三從四德”“女紅女訓”的舊式女人?

她憑什麼看不起自己,又憑什麼這樣高高在上?

韋珺之雖是喝過洋墨水的,骨子裡那副舊式讀書人的清高做派卻是比誰都重。唐沅這樣毫不留情地諷刺於他,把他的自尊心放在腳底踐踏,他便立時覺得受不住了,連帶著看唐沅那張姣若夏花的臉都覺得麵目可憎了起來。

但他再怎麼不承認,她說的也都是事實,韋珺之漲紅著臉想了半天,都不知如何反駁她,甚至連話都插不進去,隻好麵色難看道:“你何必把話說得這麼難聽……”

“話說得難聽?”唐沅挑了挑眉,嗤道,“韋珺之,你知不知道,你身上唯一的優點便是你的名字,跟你這人符合得很,是個名副其實的偽君子,毫無風骨,毫無擔當,毫無廉恥,更枉生為人。身為你的妻子,我感到十分羞愧,這個名號讓我抬不起頭來,讓我覺得自己低人一等。”

“正好,我看沈小姐對這個稱號倒是心向往之,我們也算一拍即合。”

她轉頭看向沈月瑤,舉杯遙敬:“恭喜你,沈小姐,你不用做韋珺之的妾了。”

韋珺之驚怒:“戚笑敢,你這是什麼意思?”

“我的意思是,”唐沅輕笑了一聲,端的是雲淡風輕,“韋珺之,我要休了你。”

作者有話要說:二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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