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犧牲的原配(25)(1 / 2)

以燕大、滬大的學生為首,《華國青年》等多家大雜誌報社牽頭,猶如遍地枯葉中投下的一點火星,轉瞬就蔓延到了社會各界,在華國上空燃起了熊熊大火,火勢衝天。

短短一個多月,施良政府深切體會到了何謂“星星之火,可以燎原”。

他們試圖學當初的杜孟勳,用武力與炮火讓民眾屈服,但他們忘了,反抗和彈壓從來都是孿生姐妹,他們的鐵血手腕,不過是另一種形式的火上澆油。

憤怒的□□民眾找到施良派最大的軍閥支持者盧宏遠,衝破門外的警衛,將盧府大門砸了個稀爛。盧宏遠光著上身摟著小妾從閨房裡倉皇逃出,醜態畢現。當天晚上,他就登了政府大門,紅著脖子要求施良必須給他一個交代。

燕京一片人仰馬翻之際,原本盤踞西南的唐沅等人卻現身於人前,開始積極吸納施良政府的反對者,光明正大地跟施良政府唱起了對台戲。

這年冬,唐沅帶著舊革命黨核心,連同新接納的反施勢力,在宜城成立了一個全新的政黨。

她作為政黨初屆領袖宣讀了新擬成的黨章,紅色的黨旗高高掛在她身後的牆上,最後宣誓的時候,每個人臉上的表情都肅然而堅定。

這是他們的道,也是四萬萬同胞的道。整個國家的未來就壓在此刻他們的肩頭,前路漫漫,荊棘遍布,任重道遠。

然,此生能在這世間如此走一遭,以身踐道,以身殉道,值得,亦不悔。

變故就是發生在這天晚上。

唐沅忙完政黨成立初期的瑣事後回到住處,剛一進門,尖銳的劇痛就劃過大腦皮層,她腳下一個踉蹌,連呼叫1088都來不及,就昏死在地上。

次日晨光破曉,暖金色的陽光透過窗戶灑在屋內的地板上,她在這股冬日難得的溫暖氛圍裡悠悠轉醒,鳳目迷茫地望著頭頂的天花板,恍惚竟想不起自己身在何處、姓甚名誰。

她這具身體叫戚笑敢,可她知道自己不是,她是此方時空的外來者,替原身報了仇,代替她活了下來。

可在此之前呢?真正的那個她,來自何方,怎樣來到了這個世界,又曾有過怎樣的過去?

她竟統統想不起來了。

該怎麼形容那種感覺呢?

她就像一個猝不及防被格式化的計算機,屬於自己的痕跡被悉數抹去,變作一張無瑕的白紙,乾淨得像是初初降臨這個世界的嬰兒。

可她不是嬰兒。

每一個人都是由自己獨一無二的經曆和思想造就的,他們經曆過的每一寸光陰都刻在他們的一言一行裡。唐沅雖然擁有著戚笑敢的記憶,可她知道自己不是戚笑敢,戚笑敢的過去造就的那個人已經消失在了這個世界上,那麼,活下來的她又是誰呢

一抹來曆不明的幽魂?一個寄居在彆人身體裡的野鬼?

天地蒼茫遼闊,包容萬物,可此時此刻,她卻覺得自己遊離於萬物之外,煢煢孑然一身。

不,她不是孑然一身。冥冥中,她覺得自己還該有一個夥伴,那個夥伴陪她走過千山萬水,清楚她所有的過去。

可那是誰呢?

唐沅在房間裡枯坐了一整個早晨,看著旭日東升,灑向每一寸土地。直到家裡的阿姨察覺出不對上來敲她的門,她才從無儘的自我漩渦裡抽離出來。

她記起來,昨天他們剛剛在黨旗下宣了誓,宣誓要帶領這個貧弱的國度,走向燦爛輝煌的新紀年。

雖然對自己的過去一無所知,但她無比確信,如今她正在一步步踐行她的道。

……

如沈月藻等和唐沅親近的人,都對她身上發生的微妙變化似有所感。

說不上是哪裡變了,但比起以前那座似乎永遠無堅不摧的大山,如今的唐沅更像一個普通人,身上也沒了那股仿佛隨時隨地都會飄然遠去的虛緲感。

他們對她身上的變化,其實是樂見其成的,這樣的唐沅,更像是他們誌同道合的戰友,而不是無時不刻佇立發亮的燈塔。

新政黨成立後,和施良政府的拉鋸戰也就被正式地放到了台麵上。對於這個新生的反對勢力,施良方最開始是嗤之以鼻的,他們甚至都不願把他們叫做對手。

而他們也很快為自己的自負和輕敵付出了代價。

施良政府從來都低估了真正的革命者的力量。且不說唐沅他們手握廣城一大片先進軍工廠,壓根兒不差錢和武器,光是這兩年來發展出的暗網勢力,就打了他們一個猝不及防。

在一連吃了好幾個不算小的暗虧後,施良背後的軍閥政客們終於怒了,帶上鷹國賞賜給他們的武器軍備,聲勢浩大地開始了南剿。

而這場原本在他們看來必勝的戰役,卻在曆經了七個月後以己方的慘敗告終。他們甚至在這場對戰裡丟掉了對滬城的控製權,不得已退回到了燕京一帶。

這場內戰由施軍而起,卻不因他們而結束。新黨的軍隊在施軍撤退後仍不依不饒,竟一鼓作氣反攻了北方,乾脆利落地鏟除了幾個勢力中等的軍閥,殺雞儆猴,引得整個北方為之一震,連那些叱吒風雲慣了的大軍閥頭子也不得不忌憚,暫時夾起尾巴做人。

施良政府和新黨的拉鋸戰一直持續到了南剿後的又一個夏天。

那時的施良政府和它背後的軍閥已經是強弩之末,鷹國見在它身上再榨不出什麼油水,更是早早地抽了身。直到新黨的革命軍攻入燕京、占領了政府大樓,這場持續數年之久的兩黨之爭才終於落下帷幕。

至此,新黨已經拿下了全國主要城市的執政權,正式成立了新的民主政府。

被趕下台的施良及其殘餘黨羽灰溜溜地逃出了燕京,在過了幾個月東躲西藏的日子後,他們被東瀛的人找到,重新被控製起來,在燕京更北邊的魯省成立了臨時政府。

這時東瀛和華國的關係已經十分緊張,狼子野心的彈丸來民迫不及待地想入主曾經的天|朝上國,占領它的土地和人民,將它作為自己生長發展的養料。

除了施良一派,他們甚至還找到了前朝皇室遺孤,學著華國人慣愛宣揚的正統嫡脈,將這皇室遺孤推到人前,打著複興故國的旗號,竟還為自己無恥至極的強盜行徑冠之以冠冕堂皇的華麗外在。

不得不說,有時候喪失底線到一定程度,也是一種讓人歎服的本事。

東瀛紀律嚴明、裝備精良的大軍絲毫不認為新黨那群烏合之眾會是自己的對手。這片積貧累弱的土地在他們眼中就如同待宰肥羊,興不起一絲反抗。為此,他們甚至訂下了半年內拿下華國的計劃,天皇座下最受倚重的大將軍渡洋而來,站在高處俯視眾生的樣子像國王在巡視自己的領土。

次年一月,東瀛駐齊軍隊率先發難,借由三名在華東瀛人失蹤一事大做文章,將其歸咎於華國政府,宣稱華國政府借無辜之人以泄私憤,要求在齊省全境及臨市實行全麵搜查,遭到了拒絕,華、東雙方就此展開軍事衝突。

半個月後,東瀛軍隊夜襲政府大樓,逮捕槍殺了齊省省長,轉頭又撕碎了自己借由華國前朝遺孤創立的偽政權,扯下了最後一層遮羞布,正式對華宣戰。

漫長而艱苦的戰役,就此打響。

唐沅再聽到“故人”的消息,是在華東戰爭開始的兩年後。

事實證明,東瀛人敬奉的天皇並沒能讓他們所向披靡。在最開始用突襲打了新軍一個措手不及、小勝了幾次後,後麵的每場戰役東瀛軍都打得費力又艱難。

新軍並不是他們想象中的那樣孱弱而不堪一擊,相反,他們是一柄被塵封在土鞘中的寶劍,看上去似乎樸實無華,卻內蘊鋒芒。

雙方交戰兩年有餘,他們討到好處的時候竟是屈指可數。現實和想象的巨大落差讓東瀛不少軍隊統領心態日益崩盤,在北邊戰線又一次被迫後退後,東瀛北戰區將領下令,在戰線以北開始了一場慘絕人寰的大屠殺。

大屠殺足足持續了大半個月,村落十室儘空。北東瀛軍被分為兩隊,一隊負責殺,一隊負責挖坑埋人。後來屍體實在太多,埋不過來了,就拿槍指著捉到的華國百姓,讓他們把同胞的屍體聚作一處,大火一燒,乾乾淨淨。

萬徑人蹤滅。如果世間果真有阿鼻地獄,不過如此。

那之後第二個月,北地還充斥著枉死之靈的哀號,以齊魯之地為圓心,一組畫風精致柔暖的畫冊卡片卻悄然流行開來。

那上頭是一處處秀美祥和的風景,無一不是日光暖融,色調柔和,讓人見之心喜。每副畫麵上,都有挑擔往來麵帶笑容的百姓,和一旁持槍佇立麵容堅毅的軍人。

軍民和樂,好一副和諧之景。

諷刺至極的是,那軍人帽頂上戴的是太陽徽,那每副筆調細膩的所繪之景,都是取自華國北地。

如今,那裡已經在東瀛軍的屠刀下,變作了萬裡無人區。

慘死的冤魂轉而複生,在被殺之地和劊子手談笑風生

——世間還有比這更荒誕無稽之事嗎?

唐沅看著新聞上記者極儘扭曲荒謬之能事,硬生生將東瀛軍的種種惡行美化作建立命運東方命運共同體,隻覺得胸腔中的戾氣幾欲噴薄,恨不得一拳打碎這操|蛋的世界!

迫不及待為東瀛軍背書洗地的“人”中有的來自東瀛,相當部分卻是來自華國,其中那個瞎了眼睛作畫的唐沅最熟悉,正是她多年未見的前夫,韋珺之。

她還是高估他的底限了,什麼拋妻棄子婚內出軌都不過是小兒科,能枉顧這麼多同胞的命虔誠給敵人磕頭探路的,才是大本事。

於是華國文人圈驚愕地發現,封筆多年、據傳早已去世的竹文又重出江湖,一篇《討倭賊》一夜間登上各大報刊雜誌,痛斥東瀛軍屠殺華國人、美化戰爭等等喪心病狂的無恥行徑,用詞之辛辣,筆觸之鋒利,不說空前絕後,也是人間罕有。

更絕的是,這篇《討倭賊》並不單單隻有漢文版本,還同時以多種文字登上了外文期刊,在大洋彼岸為華國贏得了不少國際支持。

唯一的東瀛文字版本,被仔細地裝訂好,以國書之名送到了天皇案頭。

這就是指著鼻子問候天皇的祖宗十八代了。

《討倭賊》揭露的大屠殺惡行在華國掀起驚天大波後,來參軍的人數一下子激增。華國人數千年對這片土地的歸屬和無可匹敵的凝聚力在此刻得到了最好的體現,好些人甚至是扛著鋤頭鐵鍬,黝黑的臉上唯有一雙眼通紅,說出口的唯一的話,就是要手刃仇人,衛我河山。

這其中,就包括了剛滿十六的戚庭光。

小姑娘兩年前選擇進了軍校,如今站在她麵前,曾經圓亮毫無攻擊力的杏眼裡滿是堅毅。

她同她說,姐姐,那個願意讓我為之付出一切的東西,我找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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