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1. 想象 未來會如何,宮理正在和他十指交……(1 / 2)

……

宮理覺得, 或許是她和平樹太沒有學術基礎。

她隻有感覺,卻並不能觸摸到任何理論與規則。

也或許是那根尖刺與觸角, 從虛空之中探過來, 隻是撥動的力場漣漪波及了她和平樹,它實際是輕微地點過這十個人的頭腦,像水黽在湖麵上滑行而過一樣……

其他學者仍然沉浸在那種清醒的喜悅之中。

周春去緊緊握著筆, 他的雙眸像是掃過無數詩行一樣快速左右顫動著。那位女學者像是被扼住喉嚨般, 歡呼似的道:“光速在另一套法則中也沒有被超越,至少我們的時間是安全的!那套數學法則應該跟我們同處一個維度!”

卻也有人劇烈地搖起頭來,不讚同她的想法。似乎他們大腦,像是晨光熹微中冰涼的草葉,正有智慧的露珠在凝結, 每個人的動作都變得幅度更大, 還有很多人仍然跌坐在地上滿臉懵懂, 整個大廳看起來都像是幼兒園的課堂。

他們沒有爭論,都在小小的呼吸著,宮理掃向高處的時鐘,剩下的時間已經不多了。

她強撐著,坐在了凳子上,另一隻手在外套中緊握著打火機冰冷的外殼, 靜靜望著那些學者們。他們或仰頭看向天花板,或低頭喃喃自語,這一生最甜蜜的時刻, 最煎熬的淩遲,正在他們身上交彙。

另一個世界的數學法則在極小範圍的幾個人頭腦中的降臨,像是巧合,像是被迫求生, 它們絕不是彰顯力量與不同,更不是任何威懾或恐懼——

它們更像是旅行者號上搭載的那張金盤。

迷惘地望著同樣邊界不明的夜空,來做了一場混亂的自我介紹。

平樹沒有坐下,他一隻手搭在宮理肩膀上,他們倆就像是朋友聚會裡的兩個尷尬的局外人,一站一坐許久說不上話來。

平樹忽然開口道:“那個尖刺在緩緩往回縮了。”

她們有種從冷水裡被撈出來的喘|息感,她所能感受到的一切,都從身上流淌下去回到了另一個世界的大海,她身上連最後一點濕痕都即將消失。

時間已經隻剩下三四分鐘了。

大廳沒有任何窗口,隻有一扇被封鎖的大門。但宮理早就感受到了外麵隱約傳來的多人腳步,他們一定已經包圍這裡了。

宮理也看到,那些學者麵上顯現出了失落與巨大的空虛,那智慧終究像是即將被曬乾的露珠,一點痕跡也不會留下。

周春去鬆開鉛筆,手在空氣中揮舞了兩下,像是要抓住什麼:“不!不要——”

他們才對那個世界的奇妙數學從皮毛了解到內裡,一切就要消失,他們想拚命用自己的大腦留住知識,留住感覺。有人想要奮筆疾書,卻一個字都寫不出來,有人甚至大喊著,卻發現隻能說出兩個世界的共性。

就要這樣了嗎?

00:02:57。大廳內的時間還在倒數。

他們的生命恐怕也隻剩下三分鐘——以及無儘的失落!

周春去忽然踉蹌地朝大廳的混凝土金屬液壓門衝了過去。

宮理知道,時間到達之前這門從內還是從外都不可能打開的,他也不是要去用清臒的身子去撞門,而是衝向了門邊唯一一個跟外界能溝通的通話器。

平樹:“他要做——”

宮理卻一瞬間理解了,她猛地站起身來,卻不是要阻止,隻是感覺心臟劇烈收縮起來。

周春去手按住通話器,對著大廳之外必然早已埋伏的人們開口道:“這個世界不隻是一種數——”

砰!砰砰——

他胸口先炸開一團幾乎洞穿的血肉,澆在灰色的牆麵上,緊接著心臟處的炸|彈會在爆炸的同時順著脊柱向他大腦彈射另一枚旋轉的尖頭炸|彈,他的顱骨會在撞擊到尖頭炸|彈的瞬間將他的大腦徹底引爆!

連續幾聲密鼓般的爆炸,周春去的整個上半身炸成血色煙花,濺在牆壁與地毯之上。

他不是想要告密。

他是要用死亡留住另一個數學法則走後拖行在他頭腦中的濕痕。他不要在巨大的失落中迎來死亡,他想要自己的頭腦在最後一刻,仍然保持著兩套法則並行的愉悅,那一刻,仿佛他睜開了十六隻眼睛看著夜空——

周春去用死亡留住那瞬間的做法,竟然啟發了其他人,宮理看到他們竟然不約而同地從工作台後衝下來,衝向那台通話器。

他們都知道,自己不可能真的透露任何信息給外界,他們也確實不想——隻是想要就死在這一刻!

衝在最前麵的幾個人,同時將手拍在了血肉模糊的按鈕上,吼道:“他們帶來了數學的命……”

00:01:13。

砰!砰砰!砰!

宮理幾乎要緩緩閉上眼睛,數團絢爛的血肉炸上天空,濺了後麵的學者滿頭滿臉。

甚至有人在周春去的血泊中滑倒了,一時站不起來,她極其驚恐地感覺到自己快要忘記了——忘記兩套數學法則是如何嵌套,忘記那些奇妙的矛盾與運行。女學者竟然將求助般的目光看向宮理,一個字都沒說,那滿臉是血中黑白分明的雙眼中隻有一句話:

“趁我沒有忘記,殺了我!讓那數學的露珠,永遠凝結在我的生命裡!”

那位女學者猜對了。那心臟炸|彈除了會在觸碰規則引爆、運算結束後定時引爆以外,宮理手中還有備用的引爆程序。她能一瞬間殺死所有人。

00:00:59。

開關就在宮理的打火機上。

她在口袋裡握住了打火機,卻有些動彈不得。

這些都是爾求城想儘辦法用“重生”、用“年輕的軀殼”也想留住的頂尖學者們,他們卻在這個瞬間,爭相跳入死亡。

宮理滿腦子都是周春去臨死前,既不看宮理,也不看任何人的,隻想投身死亡的偏執。

那跌坐在血泊中的女學者看她紋絲不動,麵上顯出絕望來,她要忘記了,她要忘記了!兩行清淚從她臉上滑過,不能當下死去的痛苦超過了一切,她甚至在恨宮理。

00:00:37。

平樹一瞬間也懂了,37秒之差,宮理如果這麼做,如果在國際法庭的實際意義上,她是在親手殺人。

宮理緩緩垂下眼睛去,在口袋裡將打火機的上蓋翻過去,手指快速擦過磨輪。沒有火在她口袋裡點燃。

砰——

廣闊的大廳裡,巨響回蕩,滿地血漿。

遠處,黑色玻璃後光學計算機精妙的光絲浪潮在時間即將結束時,緩緩停止下來。

屏幕上的三維點陣圖逐漸形成,浩瀚白色點陣中的幾個紅色矛盾團,就像是銀河係懸臂上的某些孤立的星係。

而在灰白色的地毯與大廳上,大片紅色連接、蔓延、滴落下來。

宮理偏過頭去,兩手插在外套兜裡,朝工作台的方向走過去。

關於矛盾點的圖像與剛剛發生的一切,都收錄在了懸浮的銀色小球中,她抬起手,將那枚銀色的小球收入手中,用指尖分開成兩半,一半遞給平樹,一半用力塞入自己額頭中的小洞。

00:00:00。

大廳裡響起了時間結束的鈴聲。

光子計算機徹底停止動作。

混凝土與金屬的液壓大門,不管不顧地緩緩折疊向上,無數在門上的血肉滴落下來。

在一群爾求城的士兵全副武裝地進入大廳時,隻看到了滿地的斷肢,蔓延的鮮血,以及站在工作台附近的銀發女人。

她微微轉過臉來,額頭上的血洞正在痊愈,銀色的長發因靜電卷曲吸附在外套衣領上,蒼白的臉上有淡淡的迷蒙,但又迅速因為那些槍|口與掃描燈,而露出了跟霓虹燈般遮掩一切的笑容。

“她殺了所有人!包括周春去、韋伯斯特和阿納斯塔西婭在內十名最頂尖的數學家和物理學家!”

這些人,就是爾求城費勁一切維護的最大“財富”,這數位科學家的死亡,簡直就像是宮理對爾求城的最大恐襲。

這些人的槍|口或無限脈衝器對準了宮理,卻不知道該如何應對,指揮者似乎也不知道該如何下令,她卻有點困了似的,揉了揉眼睛將目光看向平樹。

平樹沒有出手,隻是手腕上的光腦震了一下。

他對宮理點了點頭。

先是門外的幾個精兵注意到自己高聚合樹脂的槍托中,金屬液體從中流淌出來滴在地上,緊接著就是大廳厚重大門的金屬夾層如水銀一般,緩緩低落,他們所在回廊的玻璃圍欄上的扶手如同麵條般軟塌下來——

宮理從口袋裡拿出了口罩和帽子,平樹拽了一下外套內衛衣的兜帽,忽然,無數趨光的灰白色飛蛾播撒著鱗粉,從光學計算機研究所的一切入口處飛湧進來,鋪天蓋地。

有人在混亂中亂開槍,也有電磁脈衝發出了尖銳的鳴響,但那成千上萬大若巴掌,小若米粒的蛾蟲如同密雲濃浪般撞在每個人臉上,撞在玻璃回廊上。

直到它們密密麻麻地如同鱗片般,一層層蓋在光學計算機外側的黑色玻璃上,那玻璃後麵仍然流淌著的電子光束,就像是蛾群最美妙的餌料,它們隔著玻璃張開細絨的蟲翅,吸收著光線。

而神秘的一男一女兩個身影早已消失。

隻有一支鉛筆從工作台的台階上滾落下來,滾進滿地血泥之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