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1. 想象 未來會如何,宮理正在和他十指交……(2 / 2)

宮理剝去自己肩膀上的皮肉,將一塊含有芯片的口香糖一樣的粉色粘稠固體,貼在了自己湧出導液的肩膀上。平樹也在照做,但他傷口恢複得更慢,眼見著聚集的人群越來越多,他先裹上了外套——

宮理紮上風衣的腰帶,逆著浮空島上緊急彙聚的車輛和人群,對著平樹呸呸呸道:“感覺我吃了一嘴蛾子,這個能力我真是不想再經曆一次了。”

平樹從身體裡拿出一瓶水給她,也給自己拿了一雙運動鞋和發帶。

他換衣服的時候,宮理在公園裡大口喝著水道:“之前我毆打柏峙之後,就靠著這樣一身衣服離開現場的。隻要是長風衣加帽子口罩,就會有連鎖套裝效果,不會引人矚目。”

平樹穿著運動鞋,跟她一起腳步不快不慢地走上公園附近的慢跑跑道:“好像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啊,對,那時候你還在扮演女明星。”

她說完了,又看了平樹一眼:“但我感覺我現在的打扮,也比不上你的偽裝效果好。”

平樹脫掉外套後,穿著薄衛衣和短褲,給自己戴了一副眼鏡,像是跑步的IT男一般。他本來就是那種不顯眼的氣質,路過的人甚至有偶爾看宮理一眼,都沒什麼人注意平樹。

但平樹卻很關注宮理的狀態。

他沒有牽著她,卻時不時往她的方向看去。

宮理兩手插兜,似乎在口袋裡還握著打火機。因為爾求城不想公開十位頂尖學者被殺的事情,並沒有調查路過的浮空島上的居民的身份,甚至沒有要求所有人都掃條形碼通過。

下層每一個身體的條形碼就像是健康監測和出欄時間,標誌的是待宰的身體;而浮空島精英和聯通上下的黑衣人的條形碼,標誌的是不變的靈魂。

平樹小聲道:“更換下降地點,F19,坐標也發給你了。離合眼時間已經隻有一個小時左右了。”

到合眼時間的時候,爾求城會掃描城中每一個軀體,每一個靈魂,宮理和平樹這樣的人不隻是會被發現,平樹還可能會被強製交換身體,靈魂擠進病弱衰老的軀體中被爾求城抓住拷問也說不定。

宮理走路忍不住快了一些,平樹伸出手拽了她衣袖一下:“彆這麼著急,能來得及,我們是來遛彎的——”

正這時,爾求城靜謐的街道上已經有無人機和車輛在封路了,路口處的警|察與機械護衛看到宮理朝他們的方向走過去,正想攔下來他們進行身份調查。

平樹肩膀上更換的條形碼和芯片都沒長好呢,要是露出來就會被人一眼看出。

繞路的話,更會引起懷疑……說不定直接動手狂奔躲藏,效率更高。現在死了十位學者,浮空島肯定封鎖了上下通行的管道,想要回到地麵上,隻能一躍而下,但浮空島的邊界,有獨特的製導防禦體係,會將任何想要飛上或降下的人直接激光炮燒成灰。

F19處,是方體準備好的突破口,是他們人為製造的視野盲區。隻有從那裡跳下去才不會出事。但問題就是,飛蛾障眼法下,其實爾求城的人也不確定她還在不在浮空島上,她一旦讓他們發現自己還沒離開浮空島,浮空島周邊的製導體係會被多次刷新,方體留下的盲區就可能會被發現。

忽然,宮理看到公園噴泉旁的自動販賣機處,之前跟他們討論過幾句話的年輕人們,正在那裡喝酒聊天。她和平樹幾乎是同時抬起手來,朝那邊打招呼揮了揮手。

宮理笑:“你們總是半夜不睡覺出來喝東西聊天嗎?”

平樹也立刻打開光腦,笑道:“請你們喝一杯吧,馬上合眼時間也到了,我們也想出來看看夜空呢。”

那群人歡呼了一聲,笑道:“昨天晚上喝著喝著,周圍突然黑了,我還以為是記錯了合眼時間呢!再說那也不該在我們這兒啊!”

“你們昨天說那幾句,都把我們說傻了,我們都是同事,上班期間已經討論一整天了——”

“啊說來,從剛才開始,過去了多少無人機啊,好像光機所那邊都被團團圍住了。嘖,那邊是為數不多的會有外界學者來的,他們的光學計算機租借時間都按秒計算的。”

宮理也笑著跟他們討論碰杯,其中一個年輕人用啤酒跟宮理撞杯,目光在她麵容上流連,笑道:“你說的那個離奇的假設,我們昨天討論到最後也討論不出,隻是希望,如果數學體係真的會崩塌,會交疊,那就儘早發生,給我們多留一點生命去探求。”

“那是你,如果我的話,我可能就不想再做這一行了,讓我當個農民,或者當個乾體力活的空港工人吧!作為人類不能太貪心,我連這個世界的法則都沒能理解!”

剛剛路口的警|察在縮小包圍圈,他們似乎接到警報,跟數個機械護衛一同往這方向走來。

為首的警|察頭部帶著轉盤式的掃描鏡,正轉頭看向他們,宮理坐在欄杆上仰頭喝酒,故意讓臉避開來,跟宮理對麵的年輕人忽然朝警|察比了個中指:“彆掃我們行不行!”

警|察似乎之前接觸過這群天天在公園裡喝酒聊天的人,歎了口氣,彆開臉離開了。

宮理猜也是這樣,她故意說了幾句笑話,跟他們爆發出哄堂大笑來,隻讓那些警|察加快腳步離開了。

當宮理和平樹捏著酒瓶離開時,那群剛認識的朋友還依依不舍,說要問他們的住址和編號。

那時候距離合眼時間隻剩下一個半小時了。

宮理和平樹穿過灌木叢,直奔向浮空島外側,看起來文明又高科技的街區,卻在這些灌木叢下藏著不少致幻劑和酒瓶,還有一些月工塞之類的亂七八糟的玩具……

F19坐標位置,宮理已經到達了這裡,有數台掃描設備像是卡住了一樣,本來360度掃描範圍,卻有了10度左右的死角,就這幾台設備不同的死角疊加,讓出了一條直徑不到一米五左右的窄路。

平樹走在前頭,金屬的邊欄被宮理抬手融化掉,二人終於站在了浮空島的邊沿,俯瞰向下方。

浮空島邊緣就像海岸大陸架,有個光潔金屬斜坡,既反射著天上黯淡的星星,也反射著下方五彩斑斕的爾求城。

平樹和宮理穿上簡單的小型飛翼,盯著光腦上的倒計時——

平樹忽然道:“幸好我跟你一起來了。”

宮理在夜風中偏頭看他的臉,她知道平樹的意思,這個世界給她衝擊的時候,平樹隻要在她身邊,她好像總會抽身得更快,清醒得更早。

平樹滿腦子都是麵對另一個世界數學法則時,他和宮理緊緊牽著的手指。忽然感覺自己心裡的七上八下,自我懷疑都通通都……顯得如此不足為道。

他可是跟她在一起麵對過那麼多外人不可能理解的時刻。

他們看過大雪中的紅色電話亭,他們見過粒子炮在雲層上的艦船發射,他們見到過原爆點深處的淨水泳池與那扇開開合合的大門,他們見過兩個代體機器人在樹下永恒地等待……

不止有他們之間的故事,還有他們見過的世界的故事。

重要的不是他們會在爾求城裡親吻,而是他們一起站在這浮空島的邊沿上。

宮理並不知道平樹的感慨,正笑起來:“當文盲也挺好的,我不用體會那種巨大的失落感。”

平樹看了一眼倒計時,還有五十多秒鐘,他從身體中取出一個鐵質煙盒,拈出一根遞給宮理。

宮理手指摸了一下嘴唇:“嘶,我還想趁著這幾天在爾求城試試戒煙呢。”

平樹笑:“你大不了換個肺,戒什麼煙。”

宮理對他抬起眉毛,意思像是在說:你不是不喜歡嗎?

平樹心裡一燙,卻把煙遞到她嘴邊去,低聲道:“我很喜歡看你抽煙。特彆……性感。”

宮理從口袋中再次拿起打火機,反向搓了一下齒輪,打火機中亮起血色的火苗,她點燃煙,故意擠眉弄眼笑道:“我就知道。”

平樹笑得不行,他真不知道為什麼,宮理有時候做一些其實也沒那麼好笑的動作的時候,他也是忍不住想笑。

突然,倆人的光腦震動起來,平樹連忙要讓她掐了煙,宮理卻就叼著煙,拽著他的手,朝下方躍去。

二人滑過金屬斜坡,陡然落空,從高空墜落,平樹調整了一下姿勢,對準下方的廣告汽艇。他偏頭看到宮理一隻手拽他,另一隻手擋著風,竟然還保護著煙頭上的火。

但這個高空之下,煙頭一點火光瞬間被吹成火苗,她吸了一大口,嗆得連忙張嘴吐掉,那根煙隨風高高飄舞起來,她吐著舌頭咳嗽道:“吸了一大口灰渣子煙!”

平樹將她拽著靠近一些,拍了拍她後背。

二人如墜雲端,重重砸向廣告飛艇,但由於它表麵充氣極其足,兩個人幾乎是落在蹦床上一樣高高彈起,但飛艇上部已經有兩個方體乾員在等著了,兩人忽然朝宮理和平樹的方向發射出拋索——

倆人抓住拋索,被快速拽向飛艇。

距離合眼時間隻剩下一分鐘了,飛艇速度肯定來不及離開爾求城了,宮理也看到那兩位乾員脖頸上帶著綠色的光圈,太陽穴附近各有一個快速閃爍著白光的乾擾器。

這是“護具”!

收容部內部找到的“封鎖靈魂伊麗莎白圈”,說是在佩戴上它的24小時內,靈魂絕對不會離開肉|體,曾經用於一些死去的貴族名人想要見證自己的葬禮或子女紛爭。

兩個接應乾員戴了兩個,剩下一個一定是給平樹的。

宮理看到他們倆之間有一個箱子,在她落地的瞬間,立刻狂奔向箱子。預演無數遍方案的默契配合也在這裡體現,一位乾員將平樹拽回來,另一位飛速打開箱子,在宮理狂奔過去之後,倆人立刻拿起半組裝好的“護具”,將綠色光圈戴在了有點狼狽地撲落在飛艇的平樹脖子上。

在兩側太陽穴附近的乾擾器閃起白光的同時,整座城市陷入瞬間的黑暗,連同飛艇上絢爛的廣告都在一瞬間關停。這黑暗甚至遠比之前宮理造成的黑暗更濃重百倍,她的雙眼甚至無法適應周圍,隻有一個個彩色的光斑,半天才看清眼前的平樹,以及他脖子上閃亮的光圈。

飛艇還在前行,就像是鯨魚潛入深海,宮理叫了一聲:“平樹——”

平樹喘著粗氣,對她亂七八糟地點了一下頭。

她又道:“憑恕?”

呼吸的頻率變了變,憑恕沒好氣道:“你剛剛戴的差點把我勒死,這玩意兒怎麼跟個套在脖子上的大餅一樣。”

宮理一屁|股坐在汽艇的聚酯表麵,朝後撐著手,總算長舒一口氣笑起來:“差點,我就以為要趕不上了。憑恕你差點就要去當人妖賣藝求生了,你這軀殼裡裝個真正有文化的博士,替你上學去。”

憑恕盤腿,哼了一聲:“我就是靈魂穿到你的煙盒、你的屁墊、你的指甲刀上,都不會去當人妖的。”

所有人都像是突然被關進了黑燈的房間一樣,隻有徐徐夜風提醒著他們正在高空中,過了許久,他們的眼睛才看清城市的輪廓,看清天空與礦山的分界線,看清那些連通到浮空島的管道。

也能看清有許多人就仰頭閉著眼睛站在街道上,迎接著“合眼時刻”,平樹在黑暗中緊緊抓住她的手。他們身體裡各自藏匿的半個銀色小球,將另一個世界的訊息帶回方體去。

然後呢?

世界似乎有了出路,也似乎有了新的矛盾,可見的與不可見的,該堵住的還是該撕裂的,該分享的或是不能分享的。

這黑暗像是不止三分鐘,太陽也像是永遠不會從天邊升起。

未來會如何,宮理正在和他十指交握著想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