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 第 63 章 社死(1 / 2)

徐階到的時候, 冼如星正與道士們一同研究織布機,看見他來了,連忙招呼道:“快快, 就等你了, 讓內行人給咱們看看。”

徐階準備了一肚子的話,什麼都來不及說就被抓了過去,茫然道:“真人是讓我看什麼?”

“織布機啊?怎麼樣,有了解嗎?”冼如星期待道。

徐階抿了抿嘴,“也不是每個鬆江府的人都會織布好吧。”地域刻板印象要不得。

“啊?你不會嗎?”

“……會。”

如今的鬆江府, 可以說是全大明紡織業最發達的地區,沒有之一,說一句十戶九織也不為過, 徐階雖然官宦人家出身,但父親也不過是個小吏,幼時也是要幫母親打下手的, 所以自然知曉。歎了口氣, 轉頭去觀察這個機器。

然而才看了兩眼, 就察覺出不對來。

“這是花樓織機吧, 怎麼感覺比尋常的還要大一些?”

所謂的花樓織機,是現在結構最複雜, 操作技術要求最高的一種織布機, 不僅能織出華麗的圖案, 而且效率也很高。

冼如星開心道:“你果然認識啊, 此為我找人從前朝的《王禎農書》上複刻出來的, 除此之外還有個紡織機,書中記載一天可以紡出棉紗將近一百多斤,比珍妮紡織機都多, 不過可惜的是記載得不全麵,那個始終還差點意思。”

徐階不懂她口中的“珍妮紡織機”是什麼,但《王禎農書》他還是知道的,此為元朝人王禎所著,兼顧南北農業技術,而且還都是十分高端的那種。不得不說,元朝雖然統治不到百年,但在這期間,民間留下的各種學術著作,發明創造還是挺多的。隻不過可惜由於不怎麼受重視,許多東西都失傳了。

尤其是像紡織機這種,曆史上各種紡織機的發明多為女性,本身就是為了自己方便,根本沒想過傳承下去,如黃道婆那般已經是萬中無一了。所以冼如星能找人將失傳的機器複刻出來,絕對是件十分值得稱讚的事兒。

徐階嘖嘖稱奇,圍著花樓織機轉了半天,但很快就發現不對勁。像花樓織機這麼大的機器,需要織工和挽花工一起協調配合。每次開工前,挽花工高坐在花樓上,用手提拉工具,而下麵的織工則同時配色和引梭打緯,挽花是一樣非常非常需要力氣的工作,女性無法勝任,基本都是男人。可眼前這台紡織機,因為較普通的更為高大,提拉恐怕連男人都辦不到。

“啊,這個啊,”冼如星恍然,搖頭笑道:“我打算把蒸汽機搞出來,用蒸汽代替人力,之後大力發展棉紡織業。”說罷她像徐階簡單解釋了下蒸汽機的原理。

徐階生長於江南,從小就見過鄉間用水車作為動力去紡織,他也沒想到蒸汽機之後還能做什麼,所以也沒太驚訝。點了點頭,思索片刻後道:“兩個問題。”

“你說,我找你就是來挑毛病的。”冼如星十分痛快道。

徐階組織了下語言,緩緩開口:“第一,雖然現在穿棉布的人越來越多了,但棉紡織其實不太適合江南地區。就拿我家來說,小時候我爹還沒當官,我家有幾十畝良田,在交完了稅後,因為手上有閒錢,可以種些桑樹養蠶繅絲,本身桑樹也占不了多少地方,如此兩不耽誤。但棉花不一樣,那東西非常消耗地力,如果把桑樹改成棉花,需要的土地太多了,無法進行輪作,那麼幾十年下來,土地就廢了。要知道,江南不光是織布,也是現在天下的糧倉啊。”

“你說的有道理。”冼如星點了點頭,“所以我一開始也沒打算在江南種棉花,原定的計劃是將主要種植地遷移到西北地區。”

“山西府?”徐階皺眉。

“再西北一點,”冼如星說得很隱晦,但徐階還是聽出了她話裡話外的意思,一時間心不由砰砰跳了起來。

“小子雖然身處水鄉,但也聽說過那地方亂的很,早已脫離的我大明的管轄,前幾年剛收複了瓜州,現在還不知道怎麼樣,倘若朝廷真有此意,那我這個當臣子的也悍不畏死!我、我願意投筆從戎!”

徐階說得慷慨激昂,冼如星掃了一眼對方的小身板兒,無奈道:“你想到哪兒去了,也不一定非要出兵是吧,就朝廷現在這個狀況,東北的東南的都應付不過來,哪有力氣去管他們。那地方本身就適合種棉花,我找人推廣之後從他們手裡買原材料不也一樣。去去去,彆瞎想,繼續研究織布。”

“哦,”徐階興致明顯低了很多,怏怏道:“好吧,棉花的事兒先不談,你說了,倘若是用機器,那麼比普通人力要節省許多,如此的話,多出的那部分怎麼辦?男耕女織本就是天理,彆說是江南,全天下基本都要女子做針線活兒填補家用。現在你將這部分全包了,大家都掙不到錢,萬一鬨起來如何收場。”

“這個也簡單,我給她們找活兒不就成了。”冼如星回答得極為自然,想要發展工業,這種男耕女織的小農社會就必須被打破。

提起這裡,冼如星也有些無奈了,即使商品經濟活躍如明朝,許多百姓腦海中的思維依舊根深蒂固。就好比她現在在京郊創辦的那些工廠,即使待遇不錯甚至背靠皇室,一開始也根本沒人去,還要用整整一年多時間打廣告,百姓們才猶猶豫豫地加入。

這倒不是他們手頭上不缺錢,主要還是得從中國古代的土地兼並方麵來講。不同於英國那種圈地運動,將農民的土地霸占後把人趕走,迫使他們流離失所不得不背井離鄉。明朝的土地兼並更像是一種在封建法律的允許下,慢慢剝削農民的土地。百姓們並未被趕出家鄉,隻是喪失了土地的所有權,但土地仍然讓他們耕種。而農民對於土地的眷戀是非常深的,所以真想讓他們從家庭這個小單位中走出來,隻能從內部瓦解。

對於冼如星這些理論知識,徐階並不了解,但見她心中已經有數,便不好再說說什麼。想到現在還關在大牢裡的好友,心中焦急,剛打算開口,就聽女道士重重拍了下手,斬釘截鐵道:“不行,此事事關重大,真想做到萬無一失必須提前部署,思露啊,我之前讓你辦的事兒現在就去!”

一直跟在後麵的趙思露點頭,快步離開。

冼如星轉身,帶著幾分歉意對徐階道:“子升,實在不好意思,今天本來是想帶你在豹房轉轉,結果你看……”

徐階連忙道:“我這邊不著急,正事要緊,咱們改日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