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因為是大白天,頭等艙內也不算安靜,有乘客壓低音量的交談聲。
陸文穿著一身休閒裝,灰色衛衣,運動褲和外套都是純黑色,解開的羊絨圍巾團在大腿上。他支著下巴,已經麵無表情地發呆半小時。
每年的這兩天,是他最穩重的時候。
孫小劍在旁邊工作,自從陸文公開打臉靳岩予和節目組後,他這些天的工作量比過去一年都多。
“這檔節目真是接對了。”孫小劍感慨道,“本來為了讓你刷臉,怎料您超額完成任務,知名度和人氣直線上升。”
擱在平時,陸文肯定陪著嘚瑟,但此刻隻不鹹不淡地“嗯”了一聲。
孫小劍打預防針:“雖然算不上一夜爆紅,比起之前也算鹹魚翻身了。彆飄,該乾嗎乾嗎,麵對粉絲的吹捧聽聽就行了。”
陸文點點頭,相較於圈粉多少,他更在意觀眾對他作品的評價,問:“《萬年秋》播了六集,怎麼樣啊?”
“我正想說呢。”孫小劍道,“你演的男主侍衛,基本有男主的鏡頭就有你,武功高強忠心寡言,尤其穿金甲紅披風救主那集,簡直驚豔。”
陸文稍微放心,又問:“收視率怎麼樣?”
孫小劍回答:“同期前三名,《萬年秋》的班底擺在那兒,不會差的。不過你不用操心收視,也不用有壓力。”
正說著,空乘推著飲料車經過,詢問喝點什麼。陸文掃了眼花花綠綠的瓶子,果汁糖分高,可樂會打嗝,不如來一杯純牛奶。
“不好意思。”空乘禮貌中透著小激動,“請問您是陸文先生嗎?”
陸文:“啊?我是。”
空乘高興道:“我看了《烏托邦》,特彆喜歡你。”
陸文很難描述這一瞬的感覺,苦儘甘來的恍惚,幻想照進現實的驚喜,他反應稍慢地露出笑容,親切地說:“謝謝。”
空乘回到原點:“您想喝點什麼?”
既然被認出來了,陸文隻好貫徹節目裡的人設,回答:“呃,一杯冰水。”
航程過半,孫小劍下機後要去公司,關掉iPad說:“最近有劇本、訪談和代言不斷找上來,公司會篩選,我發你郵箱一份,你也看看考慮下。”
陸文:“知道了。”
“哦對,忘了告訴你。”孫小劍說,“有些媒體問過行程,所以機場會有記者蹲點。”
陸文撓撓鬢角:“我趕時間。”
孫小劍解釋:“不耽誤,你走你的路。這種沒審稿,但他們八成會提靳岩予,你答不上來就一笑而過。”
窗外的雲層逐漸減淡,飛機降落滑停,陸文解開安全帶伸了個懶腰。昨天陽光晴好,今天就大風降溫了,他把羽絨服的金屬拉鏈頭拽到了頂。
沒走貴賓通道,陸文從出閘口一露麵,還沒看清哪跟哪,一片閃光燈齊刷刷地朝他掃射過來。適應
了幾秒鐘,他笑著跟記者們打了聲招呼。
孫小劍偷偷提醒:“笑得高興點。”
陸文努力地揚起嘴角,走出兩三米便垮下來,他實在沒什麼取悅人的興致,用老方法彌補道:“旁邊有星巴克,等會兒請大家喝東西。”
記者七嘴八舌地拋出問題,距離最近的一位問:“你和靳岩予在《烏托邦》第一次見麵嗎?以前有沒有鬨過不愉快?”
陸文說:“沒有。”
見他沒了下文,另一位記者問:“網友稱你’打臉達人’,你有什麼看法?”
陸文想了想:“純屬意外。”
記者:“引發血雨腥風的戒指是送給誰的?方便透露嗎?”
陸文恢複一點笑模樣:“無可奉告,給大家再追加一份小蛋糕吧。”
記者:“你圈粉無數,粉絲非常關心你的感情生活,你目前是單身嗎?”
一步之遙就是航站樓的玻璃門,家裡的車和司機就等在外麵,陸文停下來,如實回答道:“我還真是。”
記者:“《烏托邦》第一期,你的豪宅議論度很高,傳聞你是富二代?”
陸文可不敢隨便透底,否則回家少不了挨揍,他開玩笑地說:“貸款買的,我爸差點打折我一條腿。”
走出航站樓,司機小邵拉開車門,護在陸文背後防止記者距離太近。車門閉合,鏡頭閃光和嘈雜的人聲隔絕在外,陸文癱在座椅上呼了口氣。
駛離機場,司機問:“回家還是……”
陸文看看手表,將近中午了,吩咐:“直接去墓園吧。”
沿路依舊是庸常的冬景,陸文無心欣賞,途經成群的商店時才覷著窗外搜尋。讓汽車靠邊停,他進臨街的花店買了一束花。
陸文對花卉沒多少研究,家裡室內室外的花藝也有專人打理。唯獨每年的這一天,他會親自去花店,這個、那個的挑選一束,像個給媽媽過生日獻寶的孩子。
再次上路,陸文打給陸戰擎,接通了,他道:“爸,小邵接到我了。”
陸戰擎仍是老樣子,不喜不怒地說:“知道了。”
“我先不回家了,直接去墓園。”
“嗯。”
陸文在掌心掂掇機身,沒什麼要說的了,卻遲遲不掛斷,陸戰擎在裡麵沉默著,也沒有表態的意思。
消磨了半分鐘,他說:“今天挺冷的,你出門穿厚點。”
“好。”陸戰擎道,“去吧。”
就此結束通
話,父子倆從不會在這一天爭吵,都很克製,甚至稱得上惺惺相惜。
陸文十五歲以後,陸戰擎就不再帶他去墓園了。一般他上午去,陸戰擎則下午去,會一直待到黃昏才離開。
之所以錯峰出行,是因為陸文年少時頑劣、話多,在文嘉的墓前緬懷十分鐘,告狀半小時。陸戰擎總不能在愛妻墓前動手,每次都忍得相當辛苦。
不過陸文長大後逐漸明白,陸戰擎是想和他媽媽獨處一會兒。他也知道,死於難
產的母親,忌日便是他的生日,陸戰擎怕他難過,因此選擇初四這一天為妻子掃墓。
陸文亂糟糟地理著思緒,汽車開進墓園,天地似乎變得淒清又蕭條。
文嘉的墓在一片坡狀草坪上,後麵種滿了高聳茂盛的鬆樹。陸文兒時貪玩翻過家裡的保險箱,裡麵有一些情書,也是陸戰擎在空軍部隊時和文嘉的書信往來。他媽媽曾在信裡說,陸戰擎就像什麼都能抵擋的樟子鬆。
陸文在墓前站了會兒,放下花,走向草坪後的一棟建築。一層間獨立的紀念室,供著文嘉的牌位和遺照,二樓像一間陳列室,收藏著文嘉生前喜歡的物品。
陸文在軟墊上盤腿坐下,支著下巴仰頭看照片中文嘉的臉,這種感覺很神奇,他說不上來,隻能目不轉睛地注視著。
“媽,我來了。”
“生日快樂,你還跟去年一樣年輕。”
“老規矩,我爸下午再來。”
陸文不緊不慢地說著,頭發有些長了,他擼向腦後,揚著整張臉衝照片笑:“我的媽呀,你兒子我終於紅了點。”
“媽,你為我高興麼?反正我心裡挺美的,至少你老公不能再看扁我了。”
“說到你老公,他也不容易,具體怎麼不容易讓他下午自己跟你訴苦吧,我就不贅述了。”
陸文忽地閉嘴,然後孩子氣地皺鼻子:“媽……我得跟你說件事。”
“我吧,喜歡男的,我也很意外,可事情就是這樣。”他情不自禁地摸進兜裡,仍絮叨著,“但我沒有迷茫太久,穩準狠地找到了我喜歡的那個男的。”
陸文掏出錢夾,說:“媽,讓你看看我喜歡的人。”
一手拿著錢夾打開,一手托在下麵,陸文像售貨員展示化妝品似的:“他叫瞿燕庭,怎麼樣,是不是很帥?”
直到手都酸了,陸文合上錢夾大喘氣地說:“不過我還沒追到。”
垂下頭,陸文撒楞地盯著地毯:“媽,我一直沒什麼出息,那怎麼說來著,母憑子貴,你在天堂混是不是挺沒麵子的?”
“我跟你說啊,我以文嘉基金的名義捐了一筆片酬,是送你的禮物。寰陸的東西我懶得操心,但基金會以後我要接管的。”
“這話彆讓我爸聽見,我不想英年早逝。”
“嗯……就這麼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