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 第 114 章(2 / 2)

假駙馬,真皇後 雲照君 18105 字 7個月前

顏之雅沉默了一會,道:“不錯。”

“此事再瞞著您二老……也是不能了,且如今還有個要緊的主意,需得管事的人來決斷,關乎小侯爺和他肚子裡孩子的性命,這法子用是不用,隻能由您二老拿個主意了。”

言老將軍顯然也沒反應過來,那張皺紋橫生的皮膚後兩眼有些茫然。

“姑娘方才的意思……是說顧兒……顧兒懷孕了?”

顏之雅道:“裡頭躺著的正是小侯爺,這樣的事,我怎敢欺瞞二位。”

蘭宵沉默了一會,也回過了神來,心知顏之雅做得的確沒錯,眼下再想瞞著言家二老已是不可能了。

便拉住了想插話的征野,朝他微微搖了搖頭。

顏之雅道:“到底是怎麼回事,眼下不是細說的時候,將軍和老夫人隻要知道,侯爺現在難產了,他方才出血有些多,再這麼拖下去,肚子裡的孩子難保不說,侯爺的性命也……”

言老夫人雖然還是無法從自己親外孫竟然像個女人一樣懷孕生子了——這事裡回過神來,但還是立刻捕捉到了顏之雅話裡的重點,顏之雅的醫德他們老兩口是信的,知道她必不可能拿這種事誆人,不由顫聲道:“什麼?那……那顧兒他眼下……這究竟……究竟該如何是好啊?”

顏之雅道:“開腹取子。”

此話一出,廊下一片靜默。

半晌,言老將軍才嗓音嘶啞的問了一句:“顧兒他當真……”

頓了頓,卻又不說下去了,道:“便再沒有彆的法子了麼……?”

顏之雅搖頭道:“沒有了,再拖下去,怕就要出人命了。”

又道:“我也並無十全的把握,敢保證這樣便一定能保得住侯爺和孩子的性命,但總歸有三分希望,可若是不做,小侯爺便連一分的生機都沒有了。”

言老夫人和言老將軍對視了一眼,半天才轉頭看著顏之雅,顫聲道:“那……那……那就聽姑娘的,取吧。”

顏之雅沉默了一會,道:“我必全力以赴,多謝二老信任。”

她也不多言,隻一邊轉身進門,一邊對屋裡的春彤道:“你去把東西都取來,我方才跟你說過的,一件都不能漏。”

春彤立刻應了是,從裡頭一陣風一樣跑出來不知上哪兒給顏之雅取東西去了。

庭中廊下,一片靜默。

不知過了多久,春彤才喘著粗氣、抱著一個十分碩大的紅木箱子跑進來給顏之雅送了進去,言老將軍低頭看著跪下的征野,沉聲道:“此事究竟是怎麼回事?”

征野垂首不言。

言老夫人道:“這事……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就替顧兒瞞著我們老兩口?”

又看了看旁邊的蘭宵,道:“……你們是都知道?”

蘭宵便也跪下磕了個頭,道:“奴婢不敢多言主子的私事。”

正此刻,臥房裡卻傳來了賀顧一聲掩也掩不住的痛哼。

這次任是誰來,便都能聽得出聲音的主人是賀顧了。

言老夫人悚然變色,兩步走到窗前,轉頭看著言老將軍急道:“是顧兒的聲音!是顧兒啊!”

言老將軍的胡須顫了顫,好險差點也沒繃住,半晌才道:“的確是顧兒……”

裡頭賀顧的痛哼斷斷續續的響了起來,也不知是顏之雅用了什麼法子讓他恢複了神誌,還是他實在太痛,即使昏迷著都無法克製自己疼的出聲。

言老夫人一見這情形,早已顧不得去細想七的八的了,腦海立時浮現起了當年大女兒言眉若生了外孫女賀容後,便撒手人寰的事,那種白發人送黑發人,痛失骨血的感覺實在是叫她至今都難以釋懷。

更不必去想,顧兒還是個男子,生產與女子定然不同,弄不好還有旁的、她不知道的危險,儘管顧兒從小到大就皮實身板好,可是生產之苦乃是人世間皮肉第一苦,顏姑娘又說的那樣嚴重,顧兒……真能挺過去、平安無事嗎?

言老夫人越想越覺得喉嚨堵的難受,最後眼眶已然紅了一片,扯了手帕不到兩息功夫便已哭成了個淚人兒。

言老將軍見狀也心有戚戚焉,鼻頭發酸將她攬進了懷裡,拍了拍老伴的背,道:“顏大夫妙手回春,醫術高超,頌兒那麼多年的頑屙舊疾也治好了,顧兒……顧兒是個好孩子,老天定然會叫他逢凶化吉、平安無事的。”

言老夫人拉著他的衣襟哭的泣不成聲,道:“倘若顧兒有個什麼三長兩短,叫我以後去了陰曹地府,怎麼和若兒交代?這苦命的孩子……若不是當初我瞎了眼替她選錯了夫婿,又怎會去的這樣早?她那樣疼顧兒,若是我連顧兒都沒照顧好,以後怎麼還有臉去見她……怎麼還有臉去見我的若兒……”

言老將軍抽了抽鼻子,長歎了一聲,低低道:“……顧兒定會轉危為安的。”

征野在邊上看的惻惻然,也忍不住紅了眼眶,但還是憋著沒吭聲轉過了頭去。

也不知過了多久,外頭廊下的幾個人等的意識都有些恍惚了,裡麵賀顧的痛哼聲卻漸漸的低了,最後一點點也變得低不可聞——

再難聽見聲息。

這可絕不是一個好兆頭。

言老夫人急的六神無主:“顧兒……顧兒怎麼不叫了,顧兒到底怎麼樣了……”

她想進去看,可這次都不必征野攔著,言老夫人的手腳便已經軟了七八分,若不是有言老將軍扶著,她怕是也已經站不住了。

正在這時,裡頭卻傳來了顏之雅一聲低語。

隨著這一聲低語,後頭緊跟著的,便是響亮的嬰兒啼哭,洪亮且中氣十足,一聽便知道這孩子既健康又瓷實,好的不能再好。

言老夫人愣了愣,本來已經昏暗的眼神卻逐漸亮了起來,身上一下有了力氣,不待任何人阻攔便掀開門簾子踏進了正院偏廳。

春彤抱著個小小的繈褓從裡頭出來,抬頭便看見進了偏廳的言老夫人和言老將軍、以及後頭跟著的征野和蘭宵,笑道:“將軍、老夫人快來瞧瞧,剛才姑娘說,少見早產的孩子竟能哭的這般響亮呢,可見以後定然身子壯實、長命百歲的!”

言老夫人接過了春彤遞過來了的繈褓,道:“好……好……太好了,那顧兒他……他怎麼樣了?”

賀顧很好。

其實他自打摔暈過去,意識就一直處於一片混沌之中。

他做了一個很長的夢。

夢裡他竟然又恢複了當初在那個“心想事成玉”中的那種毫無實體的狀態,而且還仍然是那樣被拴在某個人的身邊,不得離開三丈之外——

賀顧很難形容自己的感受,他仿佛並不是一直在這個人的身邊,倒像是從那個重生後的世界,穿梭過了某個不知名的神秘時空,然後被一股不知名的力量,召喚到了這個人的身邊。

賀顧低頭去看——

那是已然垂垂老矣的裴昭珩。

他穿著一身空蕩蕩的、顯得過於寬鬆的玄色暗金紋龍袍,可麵容和身軀卻肉眼可見的比起年輕時萎靡了下去,變得雞皮鶴發、了無生氣。

他看上去已像是七八十歲的耄耋之年,可是背脊卻仍然如年輕時那樣挺得筆直如竹——

儘管從麵貌來看,賀顧幾乎已經無法看得出這是那個曾經風華絕代、一睞傾國的三殿下,可透過皮肉,賀顧看見的——那樣凜冽的、孤高的、如鬆、如玉般的魂和神,卻能讓賀顧肯定,這就是裴昭珩。

大殿裡空空如也,隻有一個長長的香案,案前的蒲團,和蒲團上坐著的、已經油儘燈枯的帝王。

案上擺著一塊玉,圍繞著玉的則是一個形狀古怪的、紅線編成的陣。

賀顧不認得這個陣,但隻是瞧一眼,卻也覺得心神動蕩,意識驟然一片模糊。

殿裡除了裴昭珩,還有一個黃臉道士。

賀顧有些茫然——

這是在做什麼?

道士低頭看著閉目不言的帝王,眼神像是有些憐憫,又像是有些歎息。

黃臉道士道:“我再和陛下說最後一遍——”

“起死回生,時空溯回,此乃逆亂天理、違背陰陽之法。”

“陛下若執意如此,從今以後,便再也無前世今生,隻此一世了,油儘則魂散,燈滅則不得再入輪回。”

坐著的帝王閉著目淡淡道:“朕都知道。”

黃臉道士微微皺了眉,似乎有些見不得他這副非要鑽牛角尖的模樣:“為何執意如此?你本是帝……”

說到此處,道士卻仿佛忽然驚覺了什麼,猛的一下住了口,不再繼續說了。

殿中一片寂然。

良久,黃臉道士才道:“……皇帝,你可真的想好了?”

帝王道:“朕找了道長三十年。”

言外之意很清楚,找了他三十年,也考慮了三十年,想沒想清楚,還用再問嗎?

真是個瘋子……

黃臉道士想。

分明有著芸芸眾生求也求不來的氣運,卻偏執至斯。

難道這便是天生的大氣運者,和他們這些全憑借後天努力、逆天改命的倒黴鬼的區彆嗎?

他隻想活命,能苟得一天是一天,而這個皇帝,卻隻有一個“執”字。

要說人家是魔障吧……人家曆劫轉生百世,每一世的氣運都能碾壓他苦苦修個千兒八百年的——

……不過,也總歸都是老天爺的安排。

黃臉道士歎了一口氣,道:“真是人比人,氣死人喏!”

帝王卻不搭理他,隻淡淡道:“道長,到子時了。”

黃臉道士聲音巨大的咳了一聲痰氣,揉揉鼻子道:“知道啦知道啦,不會白收了你的好處的。”

賀小侯爺飄在天上,看的卻有些茫然。

三殿下……還有那個黃臉道士,他們在做什麼?

黃臉道士道:“我再和你說最後一遍,就算時光溯回,他可未必記得前世,你也一樣,你二人的緣分,也未必就如你所想的那樣深,就算重來一回,萬一你們形同陌路,也不是不可能,倘若真的如此,皇帝,你覺得值得嗎?”

賀顧聽得更加雲裡霧裡。

夢中的三殿下道:“請道長施法。”

黃臉道士見他油鹽不進,隻得吸了一口氣,最後搖搖頭,道:“行行行,人間帝王,說一不二,隨你隨你,好吧?”

語罷兩手在空氣中十分隨意的結了個印——

賀顧感覺到自己的頭皮被什麼東西扯住,然後是一股巨大的力,拉著他往那香案上、紅線布成的陣中、擺著的瑩白羊脂玉激射而去——

是的,即使他現在毫無實體。

賀顧、或者說是夢中的賀顧,便這麼沉入了另一個空間——

他遠遠聽見了黃臉道士罵罵咧咧的聲音:

“幫你布這禁術,萬一被發現了,我也得倒黴……嘖,我可真是個活菩薩。”

然後是三殿下因為老去變得有些喑啞的聲音:

“多謝。”

賀顧還沒來得及反應,便感覺到一股溫暖而龐大的氣流依從著一條和他一樣的路徑,進入了他所在的這個空間。

那股氣流、或者說氣息,如海納百川、包容萬物、又如奔騰的江流,無處不在——

賀顧感覺到自己被包裹在那股氣息之間,全部的感官和意識都被“他”的存在包裹著。

他覺得自己像是一粒微小的塵埃,可是在那溫暖的氣流包裹中,他又好像是被精心的捧托著、嗬護著。

他們一起穿過狹長的、光怪陸離的時空——

然後,緊緊的融為一體。

再不分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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