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玉燕提起美國黑奴運動時,他在腦海裡轉了一下才想起確實讀過這樣的書,但他隻是讀了一下就放下了。她又提起南北戰場,他也是記得有這回事。但讓他在瞬間將南北戰爭與黑奴解放運動和這邊的婦女解放串起來,他就做不到了。
這在課堂討論中是很少發生的,他幾乎沒遇上過。
他開始回憶,以前代教授也沒少說外國的事,他留學時的事,可是為什麼代教授說的時候他就可以理解,楊玉燕說的時候他就無法理解呢?
這肯定不是楊玉燕說的不對。
楊玉蟬也是思考了一下才接上弦,跟上楊玉燕的思路,可跟上了以後,她也無法反駁,反而覺得楊玉燕說的很有道理。
雖然她也不覺得將黑奴運動跟自己國家的婦女解放是一回事,但這不妨礙她理解楊玉燕的意思。
她隻是歎了一聲說:“你說的太偏激了。我覺得……那些拿婚姻自由、戀愛自由來發聲,想要打破舊秩序封鎖的人是有的,但他們不會像你說的那樣是故意讓女子去犧牲性命。”
楊玉燕:“可事實就是如此。他們要是在報紙上吵起來,就總是拿女性的故事來吸引眼球。支持女性走出家門的就說新思潮,女性應該走出家門接受教育,應該掌握自己的命運,然後就舉一個守舊的女性死了的事來證明守舊是多麼殘害人性的例子;而另一邊反對的,就舉一個相反的例子。在他們的例子裡,做為例子的女性的命運都是悲慘的。”
因為人們愛看這個,所以他們就出產這個。
女性隻是吸引眼球的工具,她們的悲慘故事是最受人歡迎的東西。
楊玉燕:“他們認為女性在這其中的犧牲是可以接受的犧牲。”反正死的不是他們。
到了晚上,蘇純鈞回來了,馬上也被拉到這場討論中。
他笑著問楊玉燕:“那你是怎麼想的呢?在中西方兩個故事裡,起決定作用的不同點在哪裡?”
楊玉燕說了一天的話,口乾舌燥的同時,思維也被大大的激活了。她現在滿腦子都是活躍的思想因子,讓她有說不完的話。
她說:“我覺得,西方的文明進程中,男女都是奴隸,在奴隸主的眼中,他們並沒很明確的性彆區分,也沒有明顯的性彆分工。而在中國古代,隻有男性是奴隸,而女性不是奴隸。她們是奴隸的奴隸,是工具。”
所以,《水滸》中對潘金蓮等女性角色的描述,其實是對奴隸的描述。奴隸是不可以背叛主人的,當然更不能逃走。奴隸也不必有自己的思想,隻要聽從主人的命令就可以了。
而在《安娜》中,女主角安娜卡列尼娜已經是一個人了,所以她在生命權與人身權上,與丈夫有著一定的平等關係。雖然她的嫁妝由丈夫或其他的男性親戚去支配,她沒有財產權,但丈夫也沒有掌握她的生命權。
蘇純鈞點頭:“我讚同你說的。這其實也跟西方國家的神權政權有關。他們的神權是大於君權的。”連君王任免都要看神的麵色,土地、財產,人民的生命,當然神權也是要插一手的。
而在中國這一點就不存在了,君權高於一切。而君權下放的結果,就是父權與夫權的膨脹。
而造成這一切的就是兩個大陸不同的曆史,曆史造就風俗習慣,風俗習慣造就不同的社會形態。
所以——
楊玉燕下定論:“中國是不可能照搬西方國家來自救的,因為他們的曆史跟我們完全不同。”
她否定了目前所有對西方製度的嘗試,不管是政府已經實行的,還是報紙上、各種知名人士熱烈討論的。
蘇純鈞笑了起來,握著她的手說:“你說的有道理。”他轉頭看施無為,“大頭,你怎麼看?”
施無為今天驚人的沉默,他複雜的目光盯著楊玉燕嬌小的身影,搖了搖頭:“我沒話可說。小楊同學今天說的,我……都不太懂,不敢輕易下結論。”
楊玉蟬怕他生楊玉燕的氣,破壞同學感情,說:“這隻是普通的討論而已,燕燕話說的太滿了,這點不好,要改。”
楊玉燕拒絕修改她的話,她覺得自己說的一點也不滿,明明都是真理,隻是眼前這群凡人都還不懂而已。
蘇純鈞送施無為下樓,按著他的肩說:“被比你小幾歲的同學打擊了?受刺激了?”
施無為歎氣,“我都不好意思承認。”
蘇純鈞以前在施無為這裡受了不少挫折,第一次揚眉吐氣,神清氣爽。
他笑著說:“沒事,我也常被燕燕說的啞口無言,習慣就好了。你還真要生小師妹的氣啊。”
施無為搖搖頭:“不是生氣。而是……你覺得我真的應該去留學嗎?”
蘇純鈞:“你不是一直不想去嗎?”
施無為:“我是覺得沒有必要,我學得夠多了。”
蘇純鈞:“那今天怎麼改主意了?”
施無為:“小楊同學今天說的……”
蘇純鈞:“叫燕燕就行,不用這麼客氣吧。”
施無為:“燕燕說的,我聽不懂。我不懂的原因不是我不知道這些事,而是我隻是讀了書,卻沒有辦法將它們理解起來。”
這是因為他沒有去留學的關係嗎?他雖然會西語,讀過很多西語的書,可如同走馬觀花,這些書並沒有化成血肉。
他讀了五年書,隻是一個書簍子。
施無為在回學校的路上,一直在想。
他讀了五年書,難道都白讀了嗎?
他難道要做一個隻會紙上談兵的書簍子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