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瑜回到自己的韶華居後, 便將自己反鎖於內室, 任憑下人們怎麼喊也不答應,自己蜷縮在角落裡,抽咽不止。
方才三哥看她的神情曆曆在目, 她每想到一次便要忍不住打上幾個寒顫, 脊背陣陣發涼。
這麼多年了,她與三哥一同長大,從來未曾懷疑過他對自己的好。可方才的那一記眼光,卻第一次讓她感受到了所謂的觸目驚心。
三哥看她的眼神那樣複雜,那樣深沉, 明明包含了很多的情感, 卻隻讓她體會到涼意徹骨。
她不過是說要在三哥宴請賓客時獻舞, 他縱然不喜歡, 也不該是那樣的反應,那樣的神情。那是怎樣的一種眼神呢, 裡麵燃燒著熊熊的怒火,還有他以前在三哥眸中從未見過的慌亂。
她想獻舞博個好名聲,不讓外人提起她隻想到嬌縱跋扈,有錯嗎?他為什麼會慌亂, 又在怕什麼?怕她嫁人嗎?
一個可怕的念頭在腦海中閃過,她打了個激靈, 整個人蜷縮成一團, 愈發覺得冷了。
內室門外蟬衣和青黛等的著急, 壯著膽子敲門, 蟬衣焦灼地道:“姑娘怎麼了,有什麼事說出來,何苦把自己一個人鎖在屋裡?”
青黛也道:“是啊姑娘,您開開門吧,這樣奴婢和蟬衣好生擔心。”
任憑兩人怎麼喊,裡麵始終沒有動靜。蟬衣越發慌了,思索著道:“姑娘必然是遇到了什麼事,不如去請三公子吧,這時候興許隻有三公子能哄得住姑娘。”
青黛也覺得有道理,點頭道:“那我這就去請。”
屋裡的蘇瑜聽到動靜嚇得直接站了起來,對著門口道:“不準去,你們誰去找三哥就永遠彆回來!”
忍冬和青黛麵麵相覷,姑娘這是怎麼了,莫非是跟三公子鬨了矛盾?可是不應該啊,三公子那樣寵這個妹妹,怎麼會惹了姑娘生氣呢?
正想著,內室的們總算是開了。
蟬衣長舒一口氣,又見蘇瑜雙眼紅腫,明顯是哭過,一顆心又提了起來:“姑娘到底是怎麼了?”
青黛驚呼:“哎呀,姑娘的手腕怎麼了,那麼大片淤青,都腫了……”
蟬衣看到後也是一驚,忙親自去取了備用的活血化瘀膏來,青黛則是撫著蘇瑜進了內室,在桌邊坐下。
蘇瑜抿唇看著蟬衣為自己傷藥,青黛焦急地問怎麼回事,她卻什麼也沒說,隻垂下眼簾,心裡莫名發堵。
她越這樣倆丫頭越慌,明明先前姑娘高高興興去找三公子,還說要跳舞給他看,如今怎麼就成這樣了呢?實在讓人想不通。
青黛跑出去問一直跟在蘇瑜身邊的碧棠和紫墜,倆人倒是看見了園子裡的事,可她們哪敢說啊,隻一個個麵容清冷,根本不搭理青黛。
她們武藝高強,青黛不能拿她們怎麼樣,氣得跺腳,又無可奈何。
屋裡蟬衣已經為蘇瑜上完了藥,看她情緒不佳,便侍奉她脫了那身嬌豔的舞裙,換上中衣中褲,扶她去榻上歇著。
“姑娘不想說話就睡上一覺,或許等一覺醒來心情就好了。”蟬衣輕聲說著,幫她掖了掖衾被。正欲起身出去,卻被蘇瑜拉住了衣袖。
蟬衣微怔,隨後緩緩在榻沿蹲下:“姑娘到底怎麼了?”
蘇瑜心裡很亂,就想找個人說說說話,故而下意識拉了蟬衣,可見她問自己,她卻又不知該從何說起。想了想,她問:“你覺得三哥對我好嗎?”
蟬衣笑:“三公子對姑娘最是寵溺,捧在手裡怕摔了,含在嘴裡怕化了,難道姑娘感受不到,懷疑公子對您的愛護?”
蘇瑜自然是知道三哥對她好的,可現在她想知道的是三哥對她的好,到底是哪種好。是二哥對她那樣,還是,還是像大哥對大嫂那樣……
這個念頭連她自己都嚇著了,欲言又止的,到底沒敢問蟬衣。
她與三哥是兄妹,她怎麼突然間有這樣的猜想呢。不覺間又憶起了前幾日提及三哥心裡的那個人,他們兄妹的對話:
“那我見沒見過她?”
“嗯。”
“她長得好看嗎?”
“國色天香。”
“那她還有什麼彆的特征嗎?”
“在我麵前像條小哈巴狗。”
她想了想又問:“除了我以外,你可曾見過三哥對其她姑娘家親近?”
蟬衣搖頭,她還真沒見過,不過在她看來這也是理所應當,外麵那些女子如何能跟自己的親妹妹相提並論呢?
蘇瑜仍想著彆的:“那我對三哥呢,是怎樣的?”
蟬衣被問得莫名其妙,卻也笑著回道:“姑娘那麼依賴三公子,在公子麵前總是乖乖巧巧的,自己還能不知道?”
蘇瑜的臉色更陰沉了。
剩最後一個問題:“我……你覺得我好看嗎?”
蟬衣一頭霧水,她還是第一次聽到姑娘問及自己的長相。不過她依舊很認真地答了:“二夫人當年便是天姿國色,姑娘隨了夫人相貌,且有過之而無不及。”
“姑娘這是怎麼了?”蟬衣總算注意到蘇瑜深沉的臉色了,不免有些擔心。哪有彆人誇自己好看會是這種反應的?
蘇瑜沒說話,攏了攏被子翻過身去。
蟬衣不好多問,隻好放下窗幔,悄聲出了內室。
青黛見她出來,迎上前小聲問:“方才姑娘跟你說什麼呢?”姑娘難得開口說話,她沒敢進去打斷,不過心裡著實好奇。
蟬衣也莫名其妙著,隻搖搖頭,琢磨著姑娘今日的反常必然跟公子有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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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丞在韶華居外站了許久,最後選擇默默離開。
那丫頭離開時的眼神讓他心驚,也莫名覺得慌亂,他刻意隱瞞了這麼久,沒想到卻因為那一支舞亂了方寸。看她那樣子,必然是察覺了什麼。
方才他還想不顧一起地衝進去告訴她真相,可在外麵站了一會兒卻又清醒了。
這個時候他若告訴她兩人根本不是兄妹,且不論她能不能接受這個事,他自己都不知日後該如何對她。把她當妹妹,他必然是再做不到。可如果對她做出逾矩之事,難保不會被賈太師和太子的耳目察覺,到那時身份一旦暴露,對她也是一種危險。
麵對陰謀詭譎的朝堂,他身邊隨時都會被人安拆眼線,他們唯有保持兄妹身份才是最好的護身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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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的時候,蘇丞去了清風閣。
一間隱秘的房間裡,覓薇將一份冊子遞給了他:“殿下,這是搜集到的尚書省左仆射蘇澤生的所有底細。”
蘇丞彼時在花梨木圓桌前坐著,大拇指摩挲著茶盞的邊緣,深沉的眸子裡不知在想些什麼,但很明顯,他沒聽到覓薇在說什麼。
覓薇又喚了兩聲,他回神,把冊子接過來,隨意翻開。
“主子有心事?”他運籌帷幄,喜歡把控一切,表露在外的永遠都是成竹在胸和深不可測,覓薇很少見他有這樣失神的時候,似乎還有些落寞。
“無礙。”他淡淡說著,已經在看冊子了。
覓薇揀重要的說:“蘇澤生為官十載,行事作風上並無絲毫不妥之處,此人極其清廉,家中關係也較為簡單,除了一位年過七旬的老母,還有已經出嫁的妹妹,便沒有旁人了。此人已過而立之年,卻至今未娶,似乎也並不好色。不過,屬下查出,此人擅長吹笛,可謂視笛如命,苦於一直未曾尋到知音。”
“至今未娶,想來此人對情感十分專一,不易動情,也最難忘情。”蘇丞沉思片刻這般說道。
覓薇想了想,主動道:“主子,清風苑當中奴婢最識音律,笛子吹得尚可,或許可以一試。”
“你?”
覓薇頷首:“屬下有一辦法,或許可使蘇澤生與賈道離心。”
蘇丞隨意翻著那冊子,突然笑了,隻是聲音一如既往的冷:“美色/誘人,這可不是你的作風。”她在清風苑待了這麼久,從不做那種事。
覓薇抿唇:“但是蘇澤生難對付,或許唯有屬下可以做到,而且蘇澤生不是隨便拈花惹草之人,也用不上那些俗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