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是砍累了,他已脫掉上衣,露出強健的身軀,玉色皮膚沾滿星星點點的汗液,正順著肌肉的紋理滑下腹部,彙入人魚線,又隱沒在袍角翻飛的下裳裡。他平時愛穿雍容典雅的襴衫,頭發一絲不苟地束在腦後,看上去極有氣度,貴不可言。但今日,他卻衣衫不整,發絲垂落,渾身透著一股難以言喻的野性和誘惑。
他看似瘦弱,實則比任何人都要精壯強乾,武功更是不俗。林淡沒見過彆人動武,卻莫名其妙地篤信——連自己都要讚一聲武功不錯的人,定是高手無疑。
“你在看什麼?”在她發呆的時候,杜如鬆已轉過身來,慢條斯理地擦拭汗珠。
“看你厲害。”林淡實事求是道。
杜如鬆見她臉上並無羞意,目中更無癡迷,看著自己的時候就像在看木頭樁子,頓時有些哭笑不得。小姑娘不但性情彪悍,腦袋裡更是沒有男女之彆,也不知她爹娘是怎麼教的。
林淡並不覺得男子裸.著上身有什麼不妥。這種場麵她仿佛見得多了,繼續道:“你原先是練劍的吧?”
瞥見自己擺放在武器架子上的寶劍,杜如鬆頷首道:“沒錯,最近才改練大刀。”他心情鬱鬱,始終不得開解,見小姑娘砍木頭樁子砍得那麼起勁兒,自己也忍不住試了試。結果十分喜人,自從開始練習刀法,他已經很久沒去想以前那些糟心事了 。
“刀法大開大合,極善掌握,到了戰場上殺傷力也十分巨大,的確比劍實用。你既然如此厲害,為何不去從軍?憑你的實力,不出幾年就能當上將軍!”林淡跨坐在牆頭,認真的語氣中透著一點小遺憾。
如果她有男子這般厲害,早就從軍去了,哪裡會待在家裡繡花?
想到林淡的豪言壯語,杜如鬆不禁莞爾。他擦乾汗珠,披上一件外袍,徐徐道:“你覺得從軍可行?”李冉剛來浙江不久,隻是總攬政務,未能把手伸進軍隊裡去。他若是從軍,未必沒有出路。但軍中關係不比朝中簡單,戰場上更是刀劍無眼。他不怕死,他隻是害怕自己死了,妹妹和姨母無人照顧。
林淡卻不知道他的顧慮,篤定道:“可行。在軍營裡,誰拳頭硬誰就能出頭。你如此厲害,不從軍真的可惜了。”
杜如鬆沉吟片刻,忽然轉移話題:“你的繡技練得如何了?”
林淡呆了呆,隨即從懷裡摸出一塊繡布,“這是我的新作,你看一看。”
杜如鬆漫不經心的表情瞬間被驚豔取代,隻見潔白繡布上赫然盛開著一朵牡丹,嫩黃的花蕊毛茸茸的,仿佛沾著一些細細的花粉,花瓣層層疊疊鋪開,色澤由深到淺,漸次暈染,迎著陽光的那一麵透著潤澤之色,背光的那一麵稍顯厚重,更有質感,幾顆露珠在脈絡清晰的葉片上滾動,仿佛輕輕一晃就會掉落。
這哪裡是一幅繡作,分明是一朵迎風吐蕊、真真切切的牡丹。
杜如鬆下意識地摸了摸花瓣,以確定它的真假。
“繡得怎樣?”林淡滿懷期待地問道。
杜如鬆緩緩吐出一口氣,輕快地笑了:“我明日便去從軍。”
林淡眉頭輕擰,不明白他的話題怎能如此跳躍。
杜如鬆把繡布還給她,解釋道:“你能把繡技練成這樣,我自然也可以從軍。”他是親眼看著林淡一步一步走來的,起初她連針線都拿不穩,卻從未想過放棄,硬是逼迫自己枯坐在繡架前練習,一日日,一月月……最終,她把繡技練出來了,也把自己的性子磨平了,這樣的毅力是他平生僅見。
至如今他還記得,林淡的第一幅作品是一坨完全看不出形狀的玩意兒,然而才剛過去五個多月,她就已經可以把一朵鮮花原原本本地攝取在自己的繡布裡。
她畫工之傳神,繡技之卓絕,簡直令他驚歎,同時也讓他明白——凡事無可不為,隻待行動。小姑娘能做到的,他一個大男人為何做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