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年代錯位人生3(1 / 2)

薑宓住的宿舍是兩人間。

先前她人沒在,住在宿舍的另一位圓臉姑娘下班回來,一直在幫著收拾、招待。

薑宓的東西不多,三兩下就打包完了,主要是人來了,不得陪著說會兒話嗎?

可麵對的是個不怎麼說話,相對高冷的人,時不時便冷場,姑娘挺不自在的,遂薑宓一回來,人家就忙不迭地出去,將空間騰給了母子仨。

薑宓站在門口,打量著對麵的女人。

微卷的長發隻上麵用紅玉發夾於腦後束了一下,其餘散落在肩頭胸前,眉毛畫得又細又彎,一如照片上的樣子。

屋裡氣溫沒有後麵家屬院高,女人穿著的皮毛大衣沒脫,紅色紗巾與烏發交織間,耳下若隱若現地露出一抹亮紅,燈光晃過,透著一點冰冷的水光,細看,這是戴了紅寶石耳墜。

女人身形高挑,大衣長長墜至小腿,下麵是繡花的大紅呢裙裙擺,裙擺下隻露出一點黑色的皮製鞋尖。

來前,蔣敏被小兒子一疊聲的責問和大兒子一路的勸說,對這個半路上找回來的女兒,多少帶了點愧疚,可一看到這孩子,心頭那股不喜,還是怎麼也壓不住。

你說你都是一個二十四歲的大姑娘了,怎麼就不會收拾、打扮一下自己。

一身老棉褲老棉襖,臃腫得看不出腰身,帶著個灰不溜秋的圍巾,包得可真嚴實,隻露了雙眸子出來,黑漆漆地看得人瘮的慌。

“進來,把門關上。”蔣敏轉身在書桌旁的椅子上坐下,一副長談的架勢。

薑宓沒理她,信步走到卷了鋪蓋的床前,解開包裹,抽出裡麵的鞋盒,打開。

一個鼓鼓的空白信封,一把鑰匙,半瓶墨水,幾個黑色的長條發卡,百貨商店裡一分錢賣兩個的那種。

薑宓取出鑰匙,下意識地拿起信封,瞟了眼跟在後麵進來的薑行衍,不知道是原主的東西,還是母子倆幫著收拾時放的。

打開,一張張好像是什麼票證,薑宓放下鞋盒,抽了幾張出來,是彙款收據。

彙款人是薑宓,收款人是惠平市幸福孤兒院院長唐蘭英。

金額分彆為:五十、一百,最大的一張五百。

下午去領工資時,她了解了一下,原主大二開始跟著老師在醫院實習,每月拿補助,一月8塊。

到了大四,每月已經漲到23元。

畢業後,進醫院成了正式工,第一年54元/月,今年是第四年,工資加夜班補助,每月是81元。

幾年下來,收入總合大約有三千多點。

所有的彙款粗略一加,兩千五百五,去除吃喝穿用,傾其所有啊!

薑宓想起下午看到的原主的檔案資料,還有那張全家福裡,樸素、拘謹得與家人格格不入的姑娘,多少就有些明白了,她這些年的生活情況。

蔣敏示意兒子將門關上,輕咳了聲,看向薑宓:“那個、你既然已經知道小茉的病情,媽媽也就不瞞你了。你推小茉下了死手,也不怪她氣得口不擇言,哭喊著說自己被你害得小產。”

薑宓眉鋒一挑,笑了:“薑茉子宮壁內膜薄,月事不準,是事實吧?”

蔣敏不悅地擰了下眉:“薑宓,在這起件事中都是小茉的錯嗎?若不是你一次次欺負她……”

薑宓不耐地擺了下手:“過往如何,再說已經沒有意義。咱就說這次,薑茉在不可能懷孕的情況下,是不是早在跟我起衝突之前,就跟大家說她已經懷孕了?”

蔣敏臉一僵,看著薑宓若有所思:長心眼了!

“假懷孕啊!你說她之後要怎麼圓?陳家幾代單傳,無論是她公婆,還是她丈夫都緊張地盯著她的肚子呢,這事肯定瞞不了多久。那怎麼辦?我,”薑宓點了點自己,笑了,眉眼彎彎,卻是說不出的冷,“我就是她的目標啊!所以我們之間肯定要鬨一場,不是這次,就是下次。”

“隻有孩子被我害沒了,她成了受害者,夫家才不會怪她。借此機會,她才好得幾年喘息,光明正大地找大夫看病。為什麼會選我呢?因為我的到來威脅到了她在家中的地位啊,不是光我討厭她,她也恨死了我呢。”

“薑宓!”蔣敏霍的一下站了起來,“你把小茉想成什麼了,她就是被你氣狠了,一禿嚕嘴……”

“嗯,”薑宓認同地點點頭,還幫著找借口道,“年輕嘛,不懂事,做什麼都容易衝動,所以她腦子一熱,提前準備了小產用的血漿,收買好了醫生。當然,在此之前,有一個人得配合她,我說得對嗎——媽媽!”

“我、我……”蔣敏被女兒一嘴挑破,頗為狼狽地偏頭避開了薑宓的目光,順勢示弱道,“我能怎麼辦,總不能眼睜睜地看著她和承嗣離婚吧?”

“是啊,你心疼她,不忍她受一點委屈,更何況是離婚這麼大的事,所以,你就往死裡逼我!”

“你胡說什麼,誰逼你了,出事了,陳家那邊我壓著,有讓他們過來找你鬨嗎?”

“嗬……”薑宓饒是好脾氣,也被氣樂了。

腦中閃過診室裡高燒39度7,冷汗覆了一層又一層的薑宓;全家福裡拘謹而又倔犟的姑娘;薑行紹在雪地裡叫嚷間的未儘之言;說出‘太遲了’,薑行衍眼裡的莫名;進門那刻,女人裡的嫌棄。

所有的一切交織在一起,薑宓分不清,是原主殘留的意識,還是她靈魂裡自來的創傷,瞬間拚發了毀天滅地的戾氣,鋒利如刀。

“沒鬨就是無事嗎?我自小在孤兒院長大,16歲考上大學,在實習之前,吃的穿的用的、一針一線都是國家供給。大學期間,老師傾力培養,獎狀拿了一張又一張。畢業後,我憑著一手過硬的針灸技術拿到了“先進個人”、“工作標兵”,我是醫院重點培養的對象,我是病人愛戴的薑醫生,可就這麼一個我,一個自小受國家撫育,老師親手教導,立誌要做一名救死扶傷醫生的我,卻對作為親人的孕婦下了手,害得她小產,這一輩子都不可能再懷孕!”

“這是什麼性質?你告訴我,這是什麼性質?”

“你跟我大言不慚地說什麼‘不是沒人鬨事嗎’,這單單隻是有沒有人鬨事的事嗎?你摧毀的是我的信仰!你知道嗎?你摧毀的是我作為醫生的信仰!”

“我為什麼拚命讀書,不隻是為了出人頭地,是為了回報,回報國家對我的養育。在那樣一個貧窮積弱的戰爭年代,她沒有放棄我,她收留了我、撫育了我、養大了我,更是給了我讀書的條件,將我培養成才。”

“可你毀了,你的不作為,你對薑茉所作所為的認同,毀了我!”吼完這句話,薑宓有一瞬間的脫力,隨之是輕鬆,身子輕飄飄的,好似掙脫了什麼束縛。

“好!說得好!”房門陡然被人推開,巫家昱轉著輪椅闖了進來。

汪主任緊隨其後,門外,是醫院的職工。

宿舍不隔音,聽到動靜的幾乎都聚攏在了門口的走廊上。

薑行衍飛速從薑宓周身散發的戾氣裡回過神來,抬手衝巫家昱敬了個禮。

巫家昱微微點了下頭,轉著輪椅到了桌旁,取下皮手套和頭上戴的氈絨帽,放在桌上,對母子仨人笑了笑:“彆管我,你們繼續!”

汪主任看了眼薑宓,又瞟了眼慘白著臉,被薑宓的話震得這會兒還沒有回過神來的蔣敏,訕笑了下,跟薑行衍說明來意:“我們接到封匿名舉報信,過來跟薑宓了解一下情況。”

薑宓閉了閉眼,再睜開,所有的情緒已經斂去,眼裡隻剩下平靜。

巫家昱饒有興趣地打量著她:“薑醫生,有人告你故意傷人,並建議我們吊銷你的行醫資格,驅逐出醫療隊伍。”

上一章 書頁/目錄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