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第一茬水養蒜可以吃後,廚房眾人便對冬天種菜多了份信心,原來的兩個架子,已增添為八個。
為了給這些架子騰地方,灶後的柴垛都移出去了。
薑宓走到架子前一層層看過去,綠油油的一棵棵伺弄的很好,就是……大多都不認識。
張大妮在老家時下過田,種過菜,看出薑宓眼裡的茫然,站在旁邊給她介紹道:“這是菠菜,上麵那層是芫荽,右邊架子種的是小青菜,左邊是韭菜。”
還有炊事班的小戰士偷偷種的幾棵茄子、西紅柿,苗剛一紮多高,等到開花結果怎麼也得三月了。
廚師長拿盆揪菠菜葉子,大龍放下東西從宿舍過來,一眼瞅見立馬高興道:“廚師長我來幫你。”天天白菜、蘿卜的吃得夠夠的,好不容易見到葉子菜了,那還不多揪點。
廚師長就怕他來這一手,一胳膊肘將人頂開:“邊去!”
“哎呀,我幫你嘛,人多力量大,咱們多揪點,洗洗往麵條鍋裡一撒,再點兩滴香油,嘖,那才叫一個香呐。”大龍說著吸溜了下嘴。
“滾!”廚師長急了,抬腿就是一腳,“韓大龍我告訴你,今兒你敢禍禍我一棵菜苗,我斷一星期的菜!”
一星期,馬上就過年了,這是不給他年飯吃啊!
“小氣!”嘟囔了聲,大龍拿著飯盒湊近薑宓道,“薑醫生,你看廚房訂個架子都能種菜,你說我們能不能在炕上或是炕前也弄兩個架子種啊?”
“可以試試。”
“那行。”大龍頭一轉,跟廚師長道,“哎,老頭,給點菜種唄?”
廚師長瞅瞅他那比熊還要高壯的身子,粗得跟胡蘿卜似的手指:“就你還想種菜?!得了吧,彆糟蹋我的種子。”
“瞧不起人是不?”大龍瞪眼。
“滾一邊去,再鬨騰等會兒不給你打菠菜葉子。”
大龍頭一垂,雙肩一塌,立馬頹了。
薑宓看得好笑:“阿沙家應該有菜種,明天你問問她,看用什麼換點。”
大龍一拍額頭:“對哦!等會兒吃過飯,我去問她。”
“其實,”張大妮看著眾人笑道,“可以泡點黃豆發豆芽。”
黃豆!這個大家可舍不得吃。
飼養院裡不但養了拉犁爬的狼狗,還養了百來匹馬。
百來匹自然是有公有母,混養得時間久了,總有那麼幾匹母馬懷崽要生。
後勤購置的黃豆大多是給它們準備的。
偶爾泡上幾斤磨點豆腐不是給傷員,就是過節改善夥食。
不過張大妮這話也提醒了廚師長:“過幾天泡些咱做幾板豆腐,也給年夜飯添道菜。”
說到年夜飯,一眾戰士最想吃的還是肉。
“廚師長咱們買肉了嗎?”
“買啥買!叫我說還不如大夥兒扛著槍進山一趟呢。”
“狩獵啊,”廚師長端起洗好的菠菜葉,揚手一撒倒進麵條鍋裡,拿起又長又粗的特製筷子攪了攪,挑起一小塊雪白的豬油丟進去,點上鹽,一邊招呼大家打飯,一邊道,“你們可以跟王師長、巫團長提提。搞不好,他們還真能答應。”
“答應也不會讓咱們扛著槍進山,”子彈不是錢啊,“要是能去村裡借幾把獵‘槍就好了。”
“想什麼美事呢,人家不用啊?”
“要不削些木棍在山裡挖幾個陷阱。”
薑宓聽著大家的討論,偏頭問張大妮:“能配幾包藥嗎?瞅好獵物,站在順風口一灑……”
張大妮跟著她的思緒想了下:“我這裡倒是有一個方子,就是藥材不好弄。”
“明天我帶你去藥房裡看看,王醫生夏秋兩季在山裡采了不少草藥,我上次帶他和阿沙整理泡製,發現有野顛茄、大煙·殼、大·麻,還有一種可製‘幻的毒蘑菇。”
與之同時,王師長也在跟巫家昱說狩獵。
“越是形勢嚴峻,咱們才更應該吃好睡好,過個豐足年,隔河放幾個響亮的爆竹,給對麵看看!”
巫家昱沒理他,伏案寫著工作總結。
對於上次的伏擊,他心裡似有一團火在那橫衝直撞。
明明可以將人全部拿下的,結果卻眼睜睜地讓對方從手中溜走一個!
王師長說了半天,見他不吱不吭,火大地曲指敲了敲炕桌:“我說話你聽到了沒?”
寫下最後一筆,巫家昱收起鋼筆合上工作本,端起茶缸喝了口:“新來的張醫生見了嗎?”
“見啦。”王師長脫鞋上炕,在他對麵坐下,“人看著收拾得挺利落的。”
“薑醫生那人,”巫家昱端起著杯子笑了聲,“若不能乾,你以為她能看進眼裡,費勁巴拉地要來。”
王師長沉默了會兒:“兩個衛生兵算是配齊了。”
想到前兩名衛生兵的結局,巫家昱麵色一凝:“薑醫生身手不行,體力不足,這些都很難在短時間內提升。不過她記性好,明天開始,讓楊副班長帶她到半山,以獵物為目標,教她拆槍、用槍,學射擊。”
“行。張醫生呢?”
“先看看,找出特長再幫她製定訓練計劃。”
“嗯。”王師長拿起炕桌上的煙盒,抽出一支噙在嘴裡,劃根火柴點燃,吸了口,“狩獵的事,你怎麼說?”
巫家昱嫌棄地扇了扇飄到眼前的煙霧,沒好氣道:“你巴巴地說了半天,不都計劃好了嗎?”
“嘿嘿……那就聽我的,後天!後天我挑幾個人進山。”
用過飯,薑宓給小白要了一飯盒沒有放鹽的大骨湯,端著跟張大妮回到了住處。
阿沙還沒睡,在幫薑宓整理擺放帶回來的各類醫書。
薑宓掃了眼,分類放的,找起來也方便:“辛苦了!時間不早了,阿沙你先睡吧,剩下的我來整理。”
“沒事,反正白天我也睡多了。哦,對了,薑醫生,你的包裹,聽小陳說是京市寄來的。”阿沙說著指了指地上靠牆放著的兩個麻袋和一個大紙箱。
薑宓驚了,她還以為阿沙從家裡帶回的什麼呢:“都是寄給我的?”
“對。”
放下飯盒,摘下手套、帽子、圍巾,脫下大衣,薑宓走過去翻著看了看,上麵貼的郵戳,收件人確實都是她。
找張大妮借了把剪刀,薑宓挑了一個麻袋拆開。
袋口一開,裡麵蓬鬆暄軟的棉被就鼓了出來。
“是棉被?”張大妮探頭看了眼。
薑宓點點頭,拽著一角往外拉,大紅的印花粗布被麵,發黃的白色粗布裡子,一掏就是兩條,很厚很重,每一條都有十二斤左右。
再拆,這一袋是棉衣棉鞋、線衣線褲,單皮鞋、棉皮鞋。
紙箱裡裝的全是吃食,烤鴨、點心、奶糖、紅糖、白糖。
有一封信,屬名:山野老人。
隻說快過年了,一個人過得孤寂,想到遠在他方的薑醫生,心裡平添了幾分溫暖,寄些許吃食日用,同喜同悅!
看了下腕上的表,12點多,這會兒王師長、巫家昱多半還沒睡。
抓起大衣穿上,薑宓將信往兜裡一揣朝外走道:“我出去一趟,你倆趕緊洗洗睡吧,明天還要晨訓呢。”
巫家昱想到她會拿信來問,沒想到這麼急,一晚上都沒等。
“老人家不缺這些,他一個人過,又沒有子孫後輩,難得遇到你,心中有份寄托。”
“這樣吧,後天王師長帶人進山打獵,你跟著去,到時讓戰士們協助你捉隻兔啊雞的,給人寄去,保準比你把東西還回去更讓老人覺得高興。”
薑宓無奈地揉揉眉心:“老人家多大年紀了?我前天請張醫生幫忙配了十副提高免疫力、增強體質,改善睡眠的中藥。”
王師長一聽來了興致,他就睡眠不好:“薑醫生,這藥是誰都能用,還是要根椐個人的體質專門配製?”
“大多數人都能用。當然,若是按個人的體質來配,那藥效肯定會更好。”
“這樣啊,那明天我找張醫生給我配兩副試試。”
薑宓點點頭,那支兩百年的人參給雷大山等人配藥後,又配了這十副保健藥,剩下的張大妮也沒留給醫院,都帶回來了,看那量,還能再配幾十副。
“老爺子今年七十有六,身體還算硬朗,平時愛喝個茶,聽個小曲。不過,多思多慮緒吧,睡眠是不怎麼好。”
“那過幾天,麻煩巫團長幫我給老人家寄個包裹。”
巫家昱頷首。
從辦公室出來,薑宓走得很慢,這份善意來得突然,巫家昱和王師長處理的方式也不對。她雖不是軍人,嚴格來說卻是一名軍醫,不停地收人家的東西,真的好嗎?
除非這人……跟她關係不一般。
思索著回到住處,阿沙和張大妮還在整理醫書,這回添上了張大妮的那份,好在王師長讓人打的書架夠大。
“薑醫生,回來了。”張大妮回頭打了聲招呼。
薑宓“嗯”了聲,脫下大衣,打開炕櫃,將信壓在櫃底,抱了被子、棉衣、線衣、棉鞋等塞進去,打開帶回來的飯盒,把已經變溫的湯倒進小白的飯盒裡,抱起炕裡的小白放在炕前引火用的包穀皮上喂它喝湯。
“阿沙,窗台上的那瓶雪花膏是我讓人給你買的,謝謝你的羊油膏。”
“啊,給我的?”
“對,給你的。”薑宓笑道,“打開看看喜不喜歡。”
“哈哈……薑醫生你太客氣了。”薑宓沒回來,阿沙就注意到那瓶新的沒開封的雪花膏了,她沒想到是薑宓專門買給她的,一時欣喜溢於言表,當下書也不擺了,拿起雪花膏看了看,打開湊近聞了下,好香啊!
手尖輕輕地蘸了點抹在鼻子上,對著一塊巴掌大的小鏡子照著,小心地曲起食指把鼻子上的雪花膏塗開。
摸摸,好滑、皮膚好軟哦!
“謝謝你薑醫生,我好喜歡!”
“喜歡就好。”喂飽小白,給小家夥洗洗爪子,裹上羊皮毯放在炕上一角,薑宓將寄來的吃食摞放在炕桌上,對兩人道:“來,看看想吃什麼?”
“薑醫生,什麼都可以嗎?”阿沙有些眼饞地看著油紙包的烤鴨、點心,哦還在成袋的奶糖。
聽薑行衍說,原主喜歡吃烤鴨,至於薑宓,她來這麼久還沒嘗過烤鴨,吃過點心。
看阿沙這樣,薑宓也有些饞了:“咱先拆盒點心嘗嘗,明天中午再拆隻烤鴨。”
“嗯嗯。”阿沙流著口水,連連點頭。
張大妮看著兩人不僅莞爾一笑。
薑宓洗洗手,拆了盒點心,京市有名的京八件。
阿沙忍不住驚呼:“好漂亮啊!”
薑宓雙眼跟著亮了亮,拿起盒子看了下說明,有福字餅、祿字餅、壽字餅、喜字餅、太師餅、椒鹽餅、棗花糕、薩其瑪。
“張醫生快來,你和阿沙一人挑三個。”
“不用、不用,”阿沙擺手道,“我挑一個就行。”
張大妮洗洗手,坐在炕沿跟著瞅了瞅:“是好漂亮,也不知道怎麼做的,阿沙挑吧。”
每個看著都好好吃喲,阿沙一時左右為難,手在糕點上空來回移動,半天也沒有拿定主意,薑宓拿起福字餅、壽字餅和薩其瑪遞給她:“拿著。”
薑宓:“張醫生,要我給你挑嗎?”
“我自己來吧。”張大妮說著,挑了塊祿字餅。
“說好的三個。”薑宓拿起喜字餅和棗花糕塞她手裡。
張大妮瞅了眼阿沙,怕自己不拿這兩個,她不好意思,道了聲謝,接了。
點心拿到手了,兩人誰也舍不得吃。
阿沙想帶回家給阿奶、阿爸嘗嘗。
張大妮是想過年時再吃,她老家有一種說法,大年初一吃口甜,這一年的生活都是甜的。
盒子裡還剩一塊太師餅,一塊椒鹽餅,薑宓拿起太師餅掰成三塊,遞給兩人:“嘗嘗。”
外麵很酥,裡麵放了火腿丁、豆沙、豬肉丁、白糖、豬油等,咬一口掉渣,抿在嘴裡,有點鹹有點甜。
阿沙和張大妮吃得仔細,吃得香甜,薑宓卻覺得口感有點膩,剩下的就著水送下了肚。
“還要不要再吃點?”薑宓看著盒子裡剩下的那塊問兩人。
張大妮和阿沙齊齊搖了下頭。
剩下的書擺好,屋子收拾乾淨,阿沙撐不住先睡了,薑宓見張大妮還沒有要睡的意思,取出軍營裡的醫案。回來了,明天就得給戰士們做第二次或第三次診療。
為了讓張大妮儘快入手,薑宓翻開一張張病例,從頭跟她講起:“張啟生,32歲,風濕痹痛,四肢伴有麻木,關節酸漲疼痛。第一次診療是xx月xx日……當時沒藥,我隻能幫他施針袪寒……第二次診療是xx月xx日,這次施針後,我和阿沙、王醫生製了些艾草包,每晚睡前泡腳半小時,到我離開去軍醫院,張衛國雙膝的寒症已沒有那麼嚴重,四肢的麻木也有所改善……明天,施針前我們先去趟藥房,看看近段時間小陳他們都拉回了哪些草藥,再施針,內服的中藥也要跟上,隻有雙管齊下,戰士們體內的寒症才能儘快拔除……”
一千五百多人,一晚上哪能說完,時間過了兩點,薑宓就收起醫案,和張大妮一起下炕洗漱,展開被子睡下。
淩晨五點半,一聲起床哨。
幾乎是反射性地,阿沙一骨碌爬起,抓起衣服一邊穿一邊踢了踢薑宓、張大妮:“薑醫生、張醫生快起來,要集合了。”
其實兩人已經醒了,隻是沒她反應這麼快。
掀開身上的被子,薑宓抓了抓頭,一邊拿了衣服往身上套,一邊下炕穿鞋。
來不及洗漱,三人戴上帽子,拿著圍巾就跑出了門。
擠站到戰士們身後,等班長點完名,隨大家往外跑。
風太大了,一到河邊,人就刮得直往後退。
要不是在隊伍裡,薑宓覺得自己能被風刮走。
頂著風,呼哧呼哧跑了不過五裡,薑宓就掉隊了。
張大妮的體能雖比阿沙次點,卻比薑宓好,咬著牙,她堅持跑了六裡半。
眼見時間不早了,阿沙扯著兩人往回走。
楊副班長等在營地門口,雙眼盯緊了薑宓:“阿沙、張大妮起步跑,目標訓練場!”
兩人互視一眼,阿沙領頭,帶著張大妮朝訓練場跑去。
打發了兩人,楊副班長伸手對薑宓做了個請。
薑宓抹了把額頭的汗,搓搓凍僵的臉:“去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