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宓最後的記憶,是張大妮一聲驚懼的大喊:“薑醫生——”
在醒來,薑宓就覺著熱,然後是亮,明晃晃的大太陽照在身上,得有三十七八度,身上的秋衣、線衣、厚外套不見了,穿著碎花短袖,灰色褲子,灰色的舊涼鞋露著腳趾。
人半蹲著,手裡捏著銀針,手下的地上躺著個中年男子,麵色蒼白,嘴唇發紫,胸前的衣服扒開,上麵已經顫微微的紮了兩根銀針。
四周圍著圈人,老頭、老太、中年男女和孩子,形形色色,卻個個衣著光鮮,手裡提著菜,拎著包,拿著玩具,更有男女舉著個長方塊對著她和地上的男人。
顧不得思索自己為什麼會在這,這裡又是什麼地方,薑宓下意識地伸手扣住男人手腕號了下脈,先天性心臟病——受刺激犯病了。
看著已經紮下的兩針,穴位是對的,就是紮得淺了,起不到什麼郊果。
薑宓手起針落,紮下手裡捏著的銀針,飛速撥動了下早先紮下的兩枚,然後看向一旁地上擺放的針包、酒精棉。
抽出幾枚銀針,捏起酒精棉飛快消了消毒,隨著一針又一針落下,男人唇上的青紫慢慢退了些。
“緩過來了、緩過來了……”有人盯著手裡的方塊叫道。
“我看這手法怎麼像天元九針?咦,彈針!天元九針加彈針,怪不得人恢複得這麼快呢!”
聽到熟悉的針名,薑宓抬頭朝人群看了眼。
對方是個姑娘,舉著手裡的方塊,查覺到薑宓的視線,衝她笑笑,走近幾步在男子的另一邊蹲下道:“大娘,你用的是天元九針加彈針吧?”
大娘?!
薑宓看向自己的手,皺巴巴地帶著老年斑,再看露出來的胳膊,皮膚鬆馳、乾巴巴的,似缺水的老樹皮。
“哎呀,小鬆奶,沒想到你還有這一手,真看不出來。”有老太驚呼道。
小鬆奶?
這是叫自己?
薑宓朝孩子堆裡看去,沒瞅見一個看著她親熱的。
“小鬆奶,你找小鬆?我方才還看到他,咦?人呢?”
“小鬆、小鬆,你奶找你呢?”
“小鬆——”
薑宓查看了下地上的男人,人沒事了,躺著緩緩過會就好。她站起來,目光隨著人群四下遊走,這是一個小花園,綠植、花樹、噴泉、秋千架,身後是一棟棟高高的樓房。
“你們幾個見到小鬆了嗎?”叫不到人,老太彎腰尋問幾個玩耍的孩子。
“我看到他跟一個小姐姐去那邊了。”
薑宓沒有原主的記憶,不知道現在是個什麼情況,為免等會兒有人尋問什麼,答不上來。薑宓撥開人群,她快步朝小朋友手指的地方尋去。
“大娘,你彆急,”那姑娘舉著方塊,跟著她道,“咱們小區管理嚴,到處都裝有攝像頭,孩子丟不了。”
“孩子多大,長什麼樣?”有人問道。
“小鬆啊,那孩子長得老好看了,大大的眼睛,長長的睫毛,唉對了,小鬆他奶,你手機呢,裡麵有孩子的照片吧?”
薑宓下意識地摸了摸口袋,在褲兜裡掏出一個比姑娘手裡拿的小些的長方塊。
看了看,她也沒弄明白,這是不是對麵老太說的什麼手機。
“大娘,我幫你打開看看吧?”姑娘說著,取過薑宓手裡的方塊,按了下側邊的突起,方塊亮起,然後輕輕一劃,點了幾點,一張張照片就映在了方塊上。
姑娘點開一張,六七歲大的男孩穿著背帶褲,白T恤,笑得一臉燦爛。
旁邊的老太湊過來看了眼,急道:“對對,這就是小鬆。快轉給大家看看,讓大夥兒幫忙趕緊找找。小鬆奶剛從鄉下過來,她對咱小區還不熟,大夥兒幫幫忙、幫幫忙,小鬆今兒穿的是印有小狗的黃T恤、牛仔短褲,一走就嘰哇響的涼鞋,手裡拿著泡泡槍……”
手機在一個個人手裡轉過,看了,大家馬上四散開,幫忙尋找了起來。
薑宓其實有點不明白,孩子不就是離了視線,跟人跑著玩去了嗎?怎麼一個個緊張成這樣子,猶記得牛娃和軍區大院的孩子,那出門,一跑就是一天,不到飯點都不歸家,也沒見哪個家長擔心。
雖然不懂,薑宓卻知道自己現在是孩子的奶奶,大夥兒都在擔心地幫忙找人,她這個奶奶哪能不著急,不慌張。
薑宓跟著人群往前跑。
這時有人想起,拿著薑宓的手機給孩子的爸媽各打了個電話。
薑宓隨楊副班長在山上訓練,學過獵物追蹤,邊跑,薑宓邊四下搜尋著點點蹤跡,隨之很快發現路旁的綠植上有水漬,伸手撚起湊到鼻前聞聞,是肥皂的味道。
尋著綠植和地上的水滴印,薑宓一路追到西門,遠遠就見一個男人懷裡抱著個睡著的孩子,手裡牽著個小女孩,小女孩手裡拎著水槍,不停地往外噴著泡泡。
要不是剛才那幫忙的姑娘打開手機劃動間,薑宓瞅見一張一家三口的全家福,都要以為這是一個父親帶著兒子女兒正常出門呢。
“小鬆——”
薑宓一聲喊出,就見那男人鬆開女孩的手,抱著懷裡的孩子撒腿衝出了門。
這會兒,薑宓雖然還不知道他是人/販子,卻也敏感地覺得不對,要是認識孩子帶著玩會兒,他跑什麼?
大門對麵是所大學,大學與小區之間是條商業街,讓他帶著孩子出門融入人群就難找了。
薑宓拔腿就追,出了門,一眼瞅見旁邊打汽球的玩具槍,一把搶過,瞄準男人的腿窩,突突突就是一陣連射。
顆顆塑料子彈正對腿窩的麻穴上。
十槍中三,男子膝蓋一彎,“砰”單膝跪在地上,慘叫一聲,差點沒把手裡的孩子丟出去。
小區幫忙尋找的相繼追來,在門口就喊道:“快、人/販子,抓人/販子!”
幾個男學生一聽,七手八腳地上前,奪過還在昏睡的孩子,扯了背包帶子捆了人的手腳,將人壓製在地上。
薑宓把槍還給店主,說了句“抱歉”,快步走過去,接了男學生懷裡的孩子,伸手號了號脈,用藥了,紮幾針能醒,不過,最好還是去醫院做一下檢查比較好。
“大娘,怎麼樣?孩子沒事吧?”方才幫忙打開手機的姑娘拿著薑宓的手機過來道,“這是你的手機,我們剛才給你兒子、兒媳打電話了,他們已經在回來的路上,現在孩子找到了,你給他們回個電話吧。”
“謝謝,”薑宓接過手機,不等劃開,電話就響了,姑娘見她抱著孩子,接電話不方便,幫她輕輕劃動了一下,然後點了免提。
“媽,小鬆找到了嗎?”是個女聲,語速又急又快。
“找到了。”想了想,薑宓又道,“被人用藥捂暈了,我正準備帶他去醫院看看。”
“媽!你嚇死我了,你怎麼帶孩子的?你怎麼帶孩子的嗚……小鬆、小鬆……”
姑娘看薑宓握著手機,好似不知道怎麼回,湊近勸道:“那個,你彆急,人/販子已經被抓了,警察等會兒就來,前門叫的120已經到了,我們這就過去先跟著去醫院,讓醫生給孩子看看。”
“嗚……哪家醫院?”
“人民醫院吧,離得近。”
對方吸吸鼻子,嗚咽道:“好,我讓司機調頭。”
這邊電話剛一掛,孩子的父親打來了,語氣裡壓著火:“媽,孩子找到了嗎?”
薑宓抱在著孩子,衝周圍幫忙的人彎了彎腰,一邊跟姑娘往前門走,一邊回道:“找到了。”
“人怎麼樣,沒事吧?”
“人被捂了迷藥,昏睡著,我正要帶他去人民醫院看看。”
男人一聽,徹底爆發了:“叫你來,你就這樣給我看孩子的?”
薑宓無言以對!
“說話啊,你見誰家的老人像你這樣,來兩天了,做飯做飯不行,衛生衛生搞不乾淨,看個孩子還差點讓人/販子給拐走,你說你活著還有什麼用……”
姑娘聽說那個氣啊,這是把媽當保姆使喚,還嫌使喚得不順手,劈手奪過□□:“你好意思罵你媽,養你這麼大,老了老了,和著還得幫你做飯、洗衣、看孩子,做不好,連活著都不配了是吧?!你牛,花錢找保姆啊!”
“你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