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紅樓(四十九)(1 / 2)

“一定是貪了族裡的銀子!”

王夫人憤怒的拍案而起,咬牙切齒的喊道:“若不然,他們哪裡來的那麼多銀子?”

王夫人說的言之鑿鑿,可賈政卻不這般想。

“你說東府貪了族裡的銀子,可早些年,那些鋪子可都在你手裡呢,那死了的蓉兒媳婦不過代管了兩年不到,就能貪二十多萬兩,那你管著這麼些年,又得貪多少呢?”

賈政比王夫人冷靜多了。

他背著手,在書房來回踱步:“你若是找上門去,人家一句話就問住你了。”

王夫人一聽,頓時悲憤:“那該怎麼辦?三十五萬兩啊,那可不是小數目,如今府裡賬麵上隻剩下了四千多兩,便是我們這些女人家將嫁妝都拿出來變賣,也賣不出三十萬兩來,老太太庫裡倒是有呢,可咱們能叫老太太跟著操心麼?”

賈政蹙了蹙眉:“老太太庫裡的東西你彆打主意。”

多年的夫妻了,他哪裡不知道王氏的心思。

可這次他卻猜錯了,王夫人是真心實意不想動老太太私庫的東西。

老太太疼愛賈寶玉,早就說了,日後她那私庫的東西全是寶玉的,如今府裡入不敷出,男人們不事生產,全靠女人養家,她若是動了老太太的東西,以後寶玉還能得些什麼?

“哪裡敢動老太太庫裡的東西,隻是如今那些欠債銀子怎麼辦?”王夫人滿眼為難的看著賈政。

賈政抿嘴,沉吟片刻:“你明日去東府問問,看能不能借到些銀子,其它的我再去想想辦法。”

和寧國府借銀子?

王夫人心裡有些不情願,自從自己被秦氏從寧國府裡追著打出來後,她就再也不曾登過寧國府的門,總覺得過去了,那些婆子丫鬟們,看著她的眼神裡都帶著恨意。

沒辦法,誰讓秦氏得人心呢?

在寧國府的丫鬟婆子眼中,她就是那個害死秦氏的罪魁禍首。

賈政卻不管她怎麼想的,隻交代了一聲,便轉身出去了,沒辦法,為了銀子,王夫人第二天也隻能求上門去了。

賈蓉因為妻孝的緣故,上了丁憂折子,回家守妻孝。

許是因為他是水淵舉薦來的,而水淵如今正管著兵部,所以上峰很是安慰了他一番,然後就順利丁憂了,並承諾丁憂期結束,便讓他官複原職。

王夫人到的時候,賈蓉正在賈珍的房裡當孝子,端著藥碗給賈珍喂藥。

尤氏聽說王夫人來了,尷尬的看了眼賈蓉。

賈蓉頭都沒抬:“太太且去吧。”

尤氏這才轉身出了房間。

賈珍譏諷的看了眼賈蓉,冷嗤一聲:“如今你在府裡倒是說一不二了。”

“老爺身子骨不好,我總要出來撐著門戶的。”賈蓉舀起一勺苦藥湯子:“老爺若真的覺得我做的不對,就好好喝藥,爭取日後再給我添個弟弟,也好有個旁的選擇。”

這話說的,直接戳穿了賈珍的肺管子。

他廢了好大的力氣才接受了自己已經廢了的事實,如今卻三番兩次的被親兒子諷刺,他憤怒的大力拍床板:“你放肆——”

“老爺喝藥吧。”

對於賈珍的憤怒,賈蓉直接選擇了無視,隻端著碗勸道:“可千萬彆氣壞了身子。”

賈珍:“……”

他簡直要氣死了,這個不孝子!

王夫人不知道賈蓉就在正院,直接就過來了,正好與快要出門的尤氏碰上,尤氏還沒來得及說話,就一把拉住尤氏的手腕,往旁邊的耳房裡一拉:“你過來,我有話要問你。”

哪怕是上門借錢使,王夫人也沒想過低聲下氣。

剛進耳房,尤氏就被問了個劈頭蓋臉:“蓉哥兒還了朝廷的二十多萬兩銀子,這事兒珍哥兒可知道?”

“二,二十多萬兩銀子?”

尤氏詫異的尖叫出聲。

那得多少銀子啊……小門小戶出身的尤氏隻要一想,就覺得腦袋要炸。

“你說蓉哥兒還了多少?二十多萬兩銀子?還給了朝廷?”

“是啊,這事兒你不知道?”

王夫人頓時表情怪異的看向尤氏:“如今這府裡的中饋不是你拿著的?”

說起中饋,尤氏忍不住滿臉苦澀:“我又哪裡能做的主,我就是那香案上的菩薩,麵上光,秦氏死後蓉哥兒就跟變了個人似的,家裡莫說我了,便是老爺也是插不上手的。”

王夫人聞言,心裡頓時一個咯噔。

“他這是怪我和老爺沒能護住秦氏。”尤氏捏著帕子掖了掖眼角。

人走了才知道她的好處。

自從秦氏沒了,尤氏的日子愈發的難熬。

兒子是繼子,她進門的時候賈蓉都是半大小子了,她娘家又不顯,在繼子跟前根本挺不直腰板,若是有個一兒半女的也就算了,偏偏她多年不開懷,老爺的身子還毀了,這些日子,後院的鶯鶯燕燕個個掐尖要強的,為了個幾錢銀子爭的麵紅耳赤,有的更是去求了大姑娘,讓老子娘拿了銀子來贖了身,回家嫁人去了。

“他們夫妻倆感情好,蓉兒媳婦也是太衝動了。”

王夫人說起這個,有些尷尬的低頭,用帕子抵著鼻子輕咳了一聲。

尤氏心裡有怨,若不是眼前這人,蓉兒媳婦又怎麼可能會一時氣不過做了傻事,可她沒有底氣,隻敢撇過頭去,不敢讓她看見自己眼底的怨憤。

“不說這些了,我問你,如今這府裡你可還做得主?”

尤氏愣了一下,這才意識到王夫人這次上門是有所求的,心底不由湧起一陣怨氣,這人都給逼死了,她怎麼好意思上門的?

她抿了抿嘴,後脖根子十分僵硬的回道:“這府裡我何時做的主了?”

難得硬氣了一回,譏諷道:“比不得太太你娘家顯貴,在府裡比將軍夫人還有牌麵,我家老爺如今病了,我隻求府裡有個遮風擋雨的地兒,哪裡敢當家做主。”

王夫人眉心蹙起:“你這說的什麼話?”

“您有什麼事就去找蓉哥兒吧,如今我在這家裡,是沒什麼用的。”

說完,尤氏也不等王夫人說話,徑直站起身來:“蓉哥兒如今就在正院,我替你喊他。”說著就撩開簾子鑽了出去,王夫人站起身來想要喊她都來不及。

沒一會兒,賈蓉就來了。

王夫人一見他就來了氣:“你闖了大禍了你可知道?”

“我怎麼就闖大禍了?”賈蓉被懟的一臉懵。

“你如今可真是主意大了,也不和家裡商量一下,就把銀子給還了。”王夫人見他一副不知錯在哪裡的模樣,氣的直拍桌子:“你可知道你這一還銀子,咱們家的那些老親怎麼想?不知道的還以為咱們有了外心呢。”

“瞧您這話說的,什麼叫做老親怎麼想?咱們欠的是陛下的銀子,又不是老親的銀子,我管他們怎麼想。”賈蓉一聽這話,頓時有些意興闌珊:“這麼些年,這些老親也沒把寧國府看在眼裡,我又何必在乎他們的想法?”

“反正銀子夠了,就還了唄,如今國庫空虛,聖上日夜難眠,我這也算是為君分憂了。”賈蓉如今對著王夫人連禮都不行了,一副‘你若不爽就走人’的叛逆感。

王夫人確實不大舒服,隻是她今日上門是有目的的,所以將那點子不舒服給忍了下去:“你好歹與家裡說一下,而且二十多萬兩銀子,你哪裡來的那麼多銀子?”

“二太太不會懷疑我動了族裡的銀子吧。”

王夫人趕緊說道:“沒有的事,這族裡的銀子能有多少,撐死了一年幾千兩,那才有多少?”與二十多萬兩差距太多了。

“是啊,二太太這話說的就對了,那族裡能有多少,當初二太太刮了一層地皮也才攢了兩千多兩。”

賈蓉毫不手軟的紮著她的心窩窩:“這二十多萬兩,我可是將家裡都要掏空了,隻除了大奶奶的嫁妝沒動,其它的我可能變賣的都變賣了。”

賈蓉垂著眼瞼,一副沒看見王夫人難看臉色的樣子:“還多虧了大奶奶能乾,臨走前給我留了不少,否則如今這銀子我可還不上。”

“如今聖上高興,端王也高興,指不定要不了多久我就能往上動一動了。”

說起這個,賈蓉嘴角噙著得意的笑。

可他這一高興,王夫人可就不高興了。

賈蓉的官職雖然小,可那是西山大營的筆帖式!若再升了官……王夫人頓時慪的快要吐血。

尤其又聽到賈蓉提起當初她從鋪子裡攥銀子的事。

忍耐著內心的鬱悶,王夫人咬牙切齒,眼底冒火:“蓉哥兒你可知道你這一還銀子,可就把旁人家給架在火上了,這樣下去不還銀子也不行了。”

“欠債還錢,天經地義。”

賈蓉端起杯子抿了口熱茶:“早晚是要還的。”

“哪裡有那麼多的銀子,你說的倒是輕巧。”王夫人憤而拍桌。

賈蓉愣了愣,繼續低頭喝茶,直接不搭腔了,就在王夫人還想繼續開口的時候,他搶先開了口:“如今家裡除了奶奶的嫁妝,也就千把兩銀子做開銷,二太太若是來借銀子,我隻能說……沒有。”

“二太太不會以為你把大奶奶給逼死了,這事兒就這般過了吧。”

賈蓉放下茶杯:“要借銀子可以,讓大老爺來和我談。”

他神情淡漠,看著王夫人的眼神裡,再沒有絲毫對於長輩的尊敬。

王夫人猛地站起身來,她意識到自己被賈蓉給耍了,屈辱瞬間湧上心頭,她恨恨的瞪了一眼賈蓉,一言不發的直接拂袖而去。

第二天,賈赦如約上門。

賈蓉也沒和他客套,直接提了要求:“我手裡還有十萬兩銀子,但我家大奶奶是被二太太害死的,我也沒旁的要求,要麼休了二太太,我寧國府和她絕不可能成為親戚,要麼把二房分出去……”

賈赦先是一愣,隨即頓時暴怒了起來:“你老子呢?我不和你說……”

“大老爺何必如此生氣,歸根究底,我是與二房結的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