繼這一場朝堂風波過後, 朝臣們就很是消停了一段時間，再不敢提叫秦照充盈後後宮一事。
並且還有好事者暗暗觀察，發現那件事也仿佛絲毫不曾影響到帝後之間感情。
一切都迅速歸於平靜, 眾人很快放下心來。
但這消停日子重新過了一陣，就有人隱隱意識到不對勁了……
因為有擅鑽營之人發現, 近來被陛下破格提拔重用的幾個臣子確乎都是家中後宅關係簡單，要麼破天荒的死板不納妾, 要麼即使有一一通房妾室也是事出有因，並且十分尊重嫡妻的。
其中最明顯的一個，便是京城周邊常通縣的一位七品縣令。
那人當年科考四次, 而立之年才堪堪抓住了當年恩科的尾巴，得了同進士出身, 進的官場。
學識能力一般, 又不擅經營官場人脈，唯一的優點就是為人刻板, 當差辦事十分嚴謹, 從不敷衍了事。
就在他自己都做好了準備, 要在這個末流小官的位置上致仕終老時, 因著他轄區境內破獲了一起滅門案, 就被當今天子破格提拔，直接從一個七品縣令補到了正五品的大理寺少丞位置上。
在貴胄雲集的京城，他這樣一個半老頭子的五品官屬實也算不得什麼新貴，但就是惹人好奇，有好事者忍不住深扒, 就發現這人私下過日子與他在官場上做人那是如出一轍的死心眼，出身寒微，落魄時有個對他不離不棄的糟糠之妻, 他做官之後怎麼也算富貴發達了，卻始終守著那一房媳婦兒過日子，縱使有當地富商主動獻上美婢討好，他也全部拒之門外。
而如果說，出了這麼一個時來運轉的家夥是例外……
這整個頭半年裡，這種疏遠女色敬重嫡妻，明明有可取之處卻因為人脈機緣不行被埋沒的人才，愣是被他們的陛下從犄角旮旯裡翻出來好幾個，並且依著各人以往的功績與能力紛紛給予提拔。
類似事件頻發，這就不能還用例外來解釋了不是？
然後，就有人漸漸摸清楚了門路……
他們這位陛下，約莫、依稀、大概、可能是推己及人，對用情專一、敬重發妻的官員尤為推崇有好感？
而與此同時，這段時間朝堂上幾乎是有言官盯著參奏那些治家不嚴，尤其是後院有嫡庶不分、寵妾滅妻一類鬨劇發生的官員。
畢竟是臣子家事，又未危及朝堂和其他無辜之人，說出來就是一場笑談無傷大雅，但是被參奏到了朝堂之上也的確有夠丟人。
秦照通常也不多說什麼，可是對於涉事官員而言這也無異於公開處刑，要被同僚鄙夷取笑好一段時日不得安寧。
前朝這些事，秦照也不怎麼拿回來說，還是後來這股風波愈演愈烈，春祺打聽到了小道消息，興衝衝跑到沈閱麵前來顯擺：“現在不僅是那些京官王公貴族的朝臣們謹言慎行，收用個美人兒都弄得做賊一樣偷偷摸摸，據說因為朝堂上的這個風向，這風氣潛移默化也影響到了民間。百姓們都知，咱們陛下與娘娘您伉儷情深，並且愛屋及烏，尤為推崇讚賞顧家之人。”
秦照畢竟是皇子出身，即使後來被迫從軍，遠離了朝堂，可是骨子裡他卻有勇有謀，並非一個莽夫。
沈閱雖然不乾涉他前朝政務，但她也知道，秦照初登大寶這兩年，為了收拾秦熙父子留下的爛攤子，其實是殫精竭慮做了很多事的。
處理那些意圖掣肘他，甚至試探他底線的朝臣，他很少硬碰硬，卻就有些彎彎繞繞的法子整治到對方，而通常等那些人反應過來時就已經被他算計的兩手空空了。
“兵不血刃，潤物無聲嘛。”沈閱一邊撥弄著算盤珠子，一邊聽著這些閒言，麵上卻露出個與有榮焉的笑，“這都是咱們陛下擅長的。”
說起來這男人也是真小氣，睚眥必報的緊。
就為著年初那些朝臣抱團施壓，想慫恿他納妃的事……
他明麵上雖然未再追究，可是這番作為，卻分明就是在打擊報複呢。
春祺卻有些不高興，撇著嘴道：“娘娘您怎能這麼說陛下……”
沈閱心情好，有意逗她：“哦？這麼說來你覺得是好事了？”
“當然是好事啊！”春祺見她墨用得差不多，一邊挽起袖子給她磨墨，一邊不假思索道，“天子為臣民表率嘛，現在很多人為了博取好名聲……尤其是那些家裡有想走仕途的子弟的，都紛紛效仿，嚴以律己，仔細治家。有棗沒棗打竿嘛，沒準等他們的兒子考取功名時，有這個好名聲在，就能入了陛下的眼，得個好前程。”
冬禧自殿外端了新茶進來，擺放在沈閱案上，聽了這話也附和讚同：“奴婢也覺得這是好事，這世上自古以來的規矩都是男子妻四妾，卻要求女子從一而終，這樣的事情本身就透著不公平。現在有咱們陛下帶個頭……長此以往，就算不能徹底絕了這些惡習，至少這方麵的風氣是會跟著有所好轉吧。”
大家都是女子，隻有女子最能明白女子的不易與苦楚。
可偏偏——
古往今來當政的都是男人。
他們就隻會站在自己的立場，享受這樣不公平的製度帶給他們的利益，皇帝可納後宮千，曆來帝王才是這妻妾製度下最大的一個受益人，所以……
誰會去試圖推翻自己呢？
不得不說，如今冬禧是越看自家這姑爺就越順眼了。
的確是她家主子慧眼獨具，挑了個這世上絕無僅有的好夫婿。
沈閱心中讚許，就也跟著笑了：“是啊，這世間風氣的走向，往往還要看當政者能以身作則的推崇些什麼，即使這傳承了數千年的尊卑傳統輕易無法撼動，但總歸現下的這個風氣苗頭是好的。”
說秦照隻是為了替自己出氣，這想法未免狹隘了些，也有些看輕了他。
他從來都是那麼一個人——
遇到這世上不公之事，遇到他看不過眼的事，就容易生出反骨，想逆天而行去堅守或者改變些什麼。
就如是當年他一時意氣決定娶她，就不是因為男女私情與個人□□，他就是衝著他自己內心的公平與正義，想要憑一己之力守住些什麼的。
那真的是一個渾身熱血，時常會叫人覺得十分可愛的男人。
在秦照的有心操縱下，這天下局勢都在朝著一個好的方向發展推進。
同年年底，後宮終於傳出喜訊，皇後有孕。
聞家方麵得了消息，次日家中的一眾女眷就風風火火遞拜帖進了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