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穩看著她微醺的臉頰,“怎麼大晚上一個人坐在這裡喝酒?”
沈淨晗不太想回答他,“跟你沒關係。”
空氣中飄著淡淡的酒香,周穩看了眼那個小酒壇,天青色的瓷壇,看著小小一隻,但容量似乎不少,“自己釀的?”
沈淨晗敷衍地“嗯”一聲。
“很香。”
“找我有事嗎。”
周穩望著漫天繁星,“沒什麼事,路過這裡,看到店還開著,進來看看。”
“店開著有什麼好稀奇的。”
周穩隨意開口:“還以為你跟那個醫生走了。”
沈淨晗轉頭,兩人目光相碰,片刻後她收回目光,“你怎麼知道。”
“聽說的。”
她沒說話。
“為什麼不跟他走?”
她靜靜地望著已經分不清海天交界線的遠方,“為什麼要跟他走?”
海風吹亂了她的長發,幾根發絲拂在周穩耳側,他喉結滾了滾,偏頭看向彆處。
不知過了多久,沈淨晗忽然說:“周穩。”
他轉頭。
“你說,人死了是什麼感覺?”
周穩頓了片刻,“我不知道。”
“也是,你又沒死過,怎麼會知道。”沈淨晗歪著頭,臉頰抵著膝蓋上的手背,“不知道死亡的那個瞬間人在想什麼?”
周穩沉默良久,“大概是一些遺憾的事,一些未了的心願,和最愛的人吧。”
“那他應該也會想到我吧。”沈淨晗小聲說。
周穩沒有接她的話,掌心撐地,身體微微後仰,閉上眼睛。
海風拂過他微熱的眼眶。
沈淨晗無意間轉頭,視線停在那張精致的側顏上。
長長的睫毛,高挺的鼻梁,嘴唇很薄,但看起來很軟。
眼尾有一點淡淡的紅,幾根碎發耷在額間。
真像他。
嶽凜以前也喜歡這樣懶懶地放空,但那時候他喜歡把她摟進懷裡,愛憐地揉搓一番,親遍她的臉頰嘴唇和手指,再閉上眼睛。
周穩忽然睜開眼睛。
兩人四目相對,沈淨晗沒有移開目光。
緊繃的弦鬆懈的一瞬間,周穩不可控地湊了過去。
沈淨晗避開他的吻。
周穩扶著她耳側,將她的臉轉回。
“不行。”沈淨晗說。
“為什麼不行。”他呼吸很熱,“你的眼睛告訴我,你對我是感興趣的。”
沈淨晗把他的手撥開,“或許我看你確實和看彆人不太一樣,但那是因為你跟我男朋友長得很像,每次看到你,我都會想到他。”
兩人之間又是短暫的沉默。
天空劃過一顆流星。
沈淨晗輕聲開口:“嶽凜。”
周穩捏緊石子。
她目光偏了一點,解釋:“就是我男朋友。他以前很小氣的,有男同學多跟我講幾句話,他都要生氣,我要花很長時間才能哄好他。”
那些膽子大不怕死趁嶽凜不在對她示好的帥氣男生,後來都被嶽凜先後堵在學校的各個角落“約談”,談了什麼不得而知,但那之後他們再也沒敢單獨找過沈淨晗。
周穩眼睛紅了,克製地轉頭,避開她的視線,“是嗎,那可真討厭。”
沈淨晗不滿他的話,聲音很冷:“他在意我才會生氣,你懂什麼。”
周穩迅速抹了把眼睛,拎起兩人中間的酒壇喝了一大口,沈淨晗搶回來,“彆喝我酒。”
他拇指蹭了蹭唇邊,“彆那麼小氣。”
兩人各自有心事,沒有再說話。
天上又零星地劃過幾顆流星。
這東西真磨人,從前他們特意熬夜等流星,最後沈淨晗都在他懷裡睡著了也沒看到,現在卻一顆接一顆。
又一顆劃過時,周穩碰了碰她胳膊,“看。”
身邊沒動靜,周穩扭頭,看到沈淨晗抱著膝蓋,腦袋歪在上麵,已經睡著。
酒壇掉在地上,沿著地麵滾了個漂亮的弧線,晃晃悠悠地停下。
她竟然全都喝了。
那個姿勢看著很難受,周穩忍了半天,還是伸手摟住她的肩膀,把人輕輕攏進懷裡。
他今晚有些放縱。
沈淨晗無知無覺,臉頰貼著他的胸口,睡得很沉。
周穩垂眸凝視她,溫熱的掌心撫過她的眉毛,她的眼睛,她柔軟的唇。
他俯身輕吻她額間,低緩的聲音輕得自己都快聽不到:“真的認不出我嗎?”
他從未如此糾結難受過,發瘋一般地想讓她知道自己還活著,發瘋一般地想擁抱她,親吻她,告訴她我沒有死,我回來了。告訴她,這些年你的遭遇,你受的苦,你被誰欺負,我都知道。早晚有一天,我會替你討回公道。
同時又害怕她會認出自己,她一定會整天為他擔驚受怕,夜不能寐。
早在他還在警校時,每次沈淨晗在新聞裡看到一些警察殉職的消息,都會心裡打鼓,然後腦子裡編個小電影把嶽凜代入進去,自己把自己嚇得不行。
她知道當警察是嶽凜的夢想,從來不說,但嶽凜什麼都知道。
懷裡的女人動了動,似乎做了什麼不好的夢,周穩撫平她緊蹙的眉,手臂探進她腿窩,把人橫抱起來,送回二樓臥室。
房間裡沒開燈,周穩摸黑把沈淨晗放在床上,扯過薄毯蓋在她腰間,低頭撫摸她的臉,寬大的身軀籠罩著床上小小的一團身影,如同多年前的那個夜晚,青澀的少年第一次抱緊他的姑娘,兩具顫顫的身體緊緊貼合在一起,心跳劇烈地問她怕不怕,疼不疼,緊不緊張。
他渾身緊繃發燙,極力忽略她身上迷醉的酒香,單薄的唇輕輕碰了碰她的嘴角,旋即離開。起身的瞬間,沈淨晗抓住他的領口。
她醉眼朦朧地看著眼前這雙眼睛,仔仔細細地看了很久。
周穩握住她的手腕,“你——”
才說了一個字,沈淨晗的眼淚忽然大顆大顆地落下來,“嶽凜,你是不是不要我了?”
周穩隻覺得心像被攪碎了一樣疼,這一刻告訴她真相的欲望達到了頂點,他盯著她紅紅的眼睛,開口時聲兒都是啞的,“要你。”
她委屈地看著他:“那你怎麼不回來?”
周穩一遍又一遍地撫摸她的眉眼,心痛得無以複加。
“你是不是忘了,你說過,要一輩子陪著我,一輩子任我欺負,你說過畢業了要向我求婚的,你是不是都忘了?”
她好像要碎掉了。
周穩隔著很近的距離凝視她的眼睛,“傻姑娘,你要這樣過一輩子嗎,嶽凜值得嗎?”
沈淨晗捧住他的臉,淚汪汪的眼睛盯了他片刻,抬起頭,輕輕碰了碰他的唇。
而後,用力吻住他。
兩個人的眼淚融在一起。
心越來越燥,身體也是。
周穩徹底卸下偽裝,扯掉她身上的薄毯,抱著她一同滾入夜幕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