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我在呢(1 / 2)

東家[民國] 張大姑娘 10952 字 7個月前

扶桑覺得時間怕來不及,自己沒走幾步便下驢車,“你們先走,我去租車行看看,興許有車子呢,咱們這樣趕過去,怕是來不及。”

說完不等著人說話兒,自己撐著車子邊緣就跳下去了,給查四爺看的直瞪眼,“哎呦,姑奶奶,您說,您家裡這一位小二子,怎麼還是這樣的脾性兒呢,不是說先前都議親的嗎?”

姑奶奶擤著鼻涕,“您快點兒吧,我就要急死了。”

她也不願意說扶桑的婚事兒,眼看著就比彆的孩子艱難些,就奇怪了,彆人的婚事都是水到渠成,差不多就好,到了扶桑這裡,就越看越覺得老大難,不是她要求高什麼的,是彆人都覺得怎麼搭配都不太好找。

扶桑就急死了,但是她這個人呢,不慌,手不太麻,遇到事情第一個想法,就是怎麼解決,這是腦子裡麵自動出來的東西,機動靈活,在大街上往租車鋪子走呢,她對這城裡一切貴的東西都了解。

掀開袍子越走越快,承恩開車呢,瞅著一眼,心裡挺失落的,結果就倒車回去了,“哪兒去啊?”

這是遇到事兒了,宋暘穀也看著她,這是倆人第一次對著她說話兒呢,“哭什麼?”

語氣溫和一點,是關心。

語氣生硬一點兒呢,跟現在這樣,像是給你心上砸石頭。

扶桑擦擦臉,你大爺的,這時候你管我乾什麼,她現在一點不怕得罪這個人,因為知道這人脾氣,先前肯定對自己覺得有虧欠,這時候肯定不會計較。

但是看著這一輛車,她一下就心動了,“有空沒有,送我一趟出城去,我爸爸不太好。”

宋暘穀指著車門,“上來。”

他新車剛到,這不是前段時間要結婚,二老爺高高興興地給兒子置辦的東西,英國的土地,進口的小轎車,什麼都給兒子預備好了,這不都送過來了,結果宋暘穀像是個沒事兒人一樣。

以至於二太太看他帶著承恩見天的上街上去溜達,去兜風,都背地裡跟人家說是他誆人的,就為了誆二老爺的禮物。

宋暘穀跟扶桑並排坐著,他這人心腸不壞,關心道,“是什麼問題,我有認識的大夫,拿帖子去請。”

都是名醫,家裡有兩位太太常年看病吃藥的,除了價格貴沒毛病,人病怏怏地,宋姨那樣地也能養住。

承恩一下就懂了,自己停車下來,“我去,二爺您帶著人回去。”

說完一轉眼就跑了,地址在心裡記住了,“我知道,就在安平莊子旁邊兒,那年鼠疫,我們去過安平莊子。”

宋暘穀也不多說什麼,扶桑這才有心思哭的痛快,你說家裡這一場一場喪事的,榮師傅先前沒有了,現在又是舒充和,就像是時間節點到了,一個接一個的,按照順序,開始按部就班地沒有任何辦法地離開。

你覺得無奈,可是這是每一個人的無奈,是世界的法則,你要平靜地接受這個事實,無論你願不願意,規則會摁著你的頭接受,如果不接受,那跟這個世界就不相容,你會非常非常的刺撓難過。

所以她哭,不僅僅是因為舒充和,有時候會想起來很多事情,想起來榮師傅哭一回,想起來自己早去世的大煙鬼爸爸也會哭,想起來舒充和這樣一個和氣老實溫和的祁人,也難過。

這會兒她想起來的全是好,全是舒充和的一點一滴的好,“那一年,我餓得要死了,我們馬上就要餓得偷東西了,我想翻牆的,結果他給我一摞子燒餅,那麼一摞子啊——”

說到這裡,想起來他的樣子,那時候多年輕啊,她願意回憶這些,一絲一毫都能記得清清楚楚,想到這裡就哽咽住了,不能再說下去了,太教人傷心了。

宋暘穀這個車子,最新款的,造型就非常的漂亮,太陽底下都能閃光那種,他在街上沒事的時候就會轉一圈兒,今天剛好休息,一早上就起來了,扶桑才想起來問,“您街上做什麼呢?”

“沒做什麼。”他速度很快,也會開車,以前在上海的時候學的。

扶桑擦擦眼淚,又拽過來他胸口的手帕,自己的不夠擦了,一點不客氣,自從她給他坑了一把,在她這裡,宋暘穀的定位,就是一個可以隨便對待而不會輕易發脾氣的人了。

因為喜歡。

仗著他有點喜歡。

他這樣的人,後來她仔細分析過了,如果不是喜歡,不會跟人家女的多說一句話的,一個眼神都欠。

姑奶奶這才剛出城呢,噠噠噠的,結果就給扶桑追上來了,坐在車上一直到家門口兒,都沒開口問宋暘穀跟扶桑怎麼又攪和到一塊兒呢。

這莊子扶桑也隻來過一次,大概是剛回來的時候,來探望過扶然。

如今已經入初入冬月,鄉下比城裡要冷一些,伸手出來覺得寒津津的,查家大姑娘站在門口兒,看見姑奶奶下車眼淚就呱嗒呱嗒,沒什麼話兒,指了指裡麵。

門是開著的,姑奶奶一進去,就看見正對門口的舒充和躺在草席上麵,下麵是秸稈紮好的棚子,連衣服都換好了。

太太坐在旁邊兒哭呢,“你們來了啊。”

人進去,唧唧鬨鬨地就是一屋子的人,有鄰居也在陪著,這要是人去了辦喪事兒,得幾十口子人才行呢,都希望好呢。

可是吧,有時候得早點打算,這眼看著就是不行了,你就得體體麵麵辦後事兒的,人昏迷狀態,太太抱著扶美一邊兒說,“應當是夜裡就開始了,他也不說話兒,等著快起來的時候,我先穿的衣服,再喊他的時候就覺得不對勁,臉色不好看,他也不說話兒。”

舒充和這人,要麼就是個老好人呢,他不惹事兒,老實本分,就是自己病了,大半夜的,他也不麻煩彆人去了,就忍住了,先是後背疼,然後就是呼吸不上來,喘氣兒不太順暢,一身一身冷汗地出來,等著早上的時候,就說不太出來話兒了,人也沒多說意識。

旁邊兒村醫一直都在熬藥呢,吃不進去了,“這得晚了,大概是心臟不太好,他這人憋著呢,要是早點兒說了,去醫院了,興許就好了。”

這會兒也不知道是不是還活著,伸手先去摸他的呼吸,試探不太出來,又去摸他的脈搏,手腕兒那個地方是摸不到了,然後就順著胳膊往上,一隻到胳膊肘子,才明顯地摸到,“唉,稀鬆,不太行了。”

就吊著一口氣的,扶桑就急,她不避諱這些事情,扶美要摸人,太太就拉著她,姑奶奶也拉著扶美,就看扶桑一把拉住了舒充和的手,說實話,這跟個死人差不多了,“咱們馬上送醫院去行嗎?”

村醫不好說什麼,說了不救,人家怪你怎麼辦,打量著扶桑,知道這是家裡二小子,看著像是個主事兒的,“這樣情況,去了也很難救,但是不一定,有可能半路上的話,人就已經——”

“你們自己想想,想想看看。”

太太就不同意出去了,這最講究的事情,人到這一步,就不是搶救不搶救的問題了,“咱們不去了,孩子啊,人這個年紀了,就是死也是死在家裡的。”

如果在路上就去了,或者在醫院裡麵去了,西醫的大夫都擅長開刀做手術,太太跟舒充和一輩子都不會去那種地方。

扶桑站在那裡,好一會兒都沒說話,眼前來來往往地鄉親們奔忙著,有生火的,有在灶台上幫忙兒的,還有紙紮金銀元寶地放在舒充和的周圍。

她起身出去,宋暘穀站在磨盤的旁邊兒,斜靠著半坐,一下就看到扶桑出來了,自己站起來,拍了拍身上的灰塵。

“你還沒走啊,謝謝你了,有事兒你去忙吧。”又看向承恩手裡的藥,他也是剛到的,屋子裡老馬請的大夫也到了,意思也是跟之前差不多,有時候咱們自己的大夫,是治不了急病的。

急病這個東西,突兀地去了,像是太太說的那句話,人少受一點兒罪吧。

扶然空蕩蕩地一隻袖子,他不太好在這裡,這倆人的事情他知道一點兒,“我去廚房看看中午吃什麼,吃午飯再走吧。”

承恩一溜煙地跟在他後麵,他是最會把自己融入環境的人,在哪裡也打成一片,掐著一頭蒜蹲在廚房門口兒,一個一個慢慢地放在蒜臼子裡,順手還往灶台裡麵燒釵,熱水開了又裝在壺裡。

查家大姑娘切菜呢,這時候雖然不能玩笑,但是還是納悶兒,“您比個小媳婦兒還能乾呢。”

承恩把那一盆白菜芯子倒進大鍋裡麵,一會兒蒜汁調和進去,又放進去一把子生雞蛋,這樣子雞蛋拌白菜。

但凡這種時候,吃的是不如喜事兒的,承恩小聲問,“今晚能不能熬過去?”

查家大姑娘搖搖頭,“我早上的時候請人去打算盤了,說要是今兒早上發病,能熬過去,要是昨天夜裡發病的,大概就是下午了,下午兩點到點之間。”

總是有一些奇妙的東西,說不明白,道不清楚,但是代代傳承下來的東西,就比如人去世的時間,能差不離地請人看一下。

不用其餘的手藝,一把算盤就可以了。

承恩歎口氣,“舒家正翁,好人啊!”

到了這一步,人留下來的也許就是口碑了,人人提起來的時候,說句好人多難啊。

查家大姑娘也歎口氣,“怪我們,不是為了我們,合該在城裡過清閒日子的,前些日子扶桑來,要接他們去城裡,為著擔心我們,給我們掙點嚼穀的,才沒有走。”

人年紀大了,就想著靠兒子,跟兒子離著在一起,承恩不好接這個話,這樣的關頭,最大的事情就是和氣,“生死有命,富貴在天,你們好好保重才是,誰也怪不著。”

他把雞蛋剝好了,放在清水裡麵,看著那邊磨盤西頭倆人還在說話兒,不像是要走的樣子,掏出來懷表看看,這難道是要在家裡吃飯?

他有一肚子的話呢,查家大姑娘也有一肚子的話,都不是說的時候,給外人聽見了不好,她悶著頭想,如今扶桑這個年紀了,要是真的人沒了,是不是要守孝,守孝的話,雖然不用年,最起碼也要一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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