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0. 布穀爸爸 ,北平的天氣總是帶著獨有中……(1 / 2)

東家[民國] 張大姑娘 10685 字 6個月前

,北平的天氣總是帶著獨有中高緯度的冷,下午兩點晌午最暖和的時候轉瞬即逝,寶珠在院子裡坐到三點鐘的時候,西曬的太陽就已經從棗樹下麵偏移到東牆的窗戶上。

小風開始打著璿兒一樣的在地麵上滾動,帶起來一陣細小的塵土,還有一點糧食味道粗粗而天然的香味。

老三凍的鼻涕都出來了,鼻頭尖尖的,院子裡的人指著他對布穀說,“帶弟弟妹妹屋子裡麵去,彆凍著了。”

布穀圍著土灶往裡麵放柴火,還有個白錫爐子上麵放著一把大茶壺,水燒的開始一氣兒一氣兒地往上頂起來,寶珠抱著個不知道誰給她的蘋果在吃。

有她半個臉那麼大,是西山的籽兒蘋果,當年北平的時候論堂賣,十五個一堂,中秋節送人的眷品,西山種蘋果的,為了奇貨可居,便把秋天的蘋果放在洞子裡麵。

一直從秋天到年前,都是不會壞的,反而更甜了,帶著一點微微泛著金黃的細沙,口感綿軟裡麵帶著脆甜,寶珠啃的很賣力。

大概是她格外的漂亮可愛,她是不太知道分享的,她吃,老三就得看著,看著看著口水就出來了,很羨慕自己姐姐,但是沒有要的意識,就是單純的看著,還不懂得要東西吃。

布穀喊寶珠進屋子裡麵去,也是很尊重地站起來講話,“外麵很涼,我覺得是不是進屋子裡麵比較好,不然降溫會生病,對身體不是很好。”

他能把一個很簡單的事情,講的很複雜,雖然聽起來很條理,但是寶珠喜歡啊,她很喜歡彆人講話像是很重視她一樣,且喜歡聽道理,你講一大堆道理我就聽,因為道理就是這樣子,聽起來就像是一大堆,扶桑那樣簡單粗暴一句話,很難讓寶珠相信這是個道理。

因此很給麵子且很配合地點頭,“是的,外麵降溫了,會生病,奶奶講天氣涼了要在屋子裡。”

天黑了不要在外麵,天氣不好的時候要進屋子,不適合在外麵的季節要留在家裡不出門,這都是二太太很規矩的道理,她不喜歡晚上出門,以前就是日落休息的,宅院門也都是關起來的,夜裡還開門出去都不大吉利,陰氣重。

最好是躺在床上,關了燈,一動不動的。

老一輩的人想法是很傳統的,寶珠有些得了二太太的真傳,很聽話進去,還拽著老三,不牽著手,就拽著老三的胳膊,老三步子小,踉踉蹌蹌的進去,裡麵有爐子,暖和的很。

人家外麵的人知道怕冷,一直幫著往裡麵添煤球的,這會兒沒有人進進出出的,進來就暖哄哄的。

布穀就是很善良的一個小孩,他覺得都是人,也不是他們三個怕冷,“你們忙完了,也進來暖和,大奶奶煮紅棗茶,可以喝一點很補。”

大家夥都誰不進正廳的,笑了笑都忙著,隔壁有女人的哭聲,漸漸遠去,仿佛有人在後麵喊著。

院門開著,布穀側眼一看,正好對視,門口站著一個披頭散發的女人,年紀略大,頭發花白的,眯著眼睛透過院子裡斑駁的光暈穿視。

是個梅子。

梅子是瘋子的意思,布穀看著她衝進來,離著四五步的樣子停住,“你見過小力嗎?”

布穀有些緊張,他腳步不動,但是些微故作鎮定的沉穩, 微微往後縮著肩膀,沉聲問道,“找誰?”

邊上人笑著剛要解釋,就見寶珠跟個小梅子一樣衝出來,貼著那女人站在跟前,大聲喊她,“你不要過來,我跟你講。”

她的嗓門大的像是個小辣椒,“我爸爸一會回來了,我一拳打你好幾個。”

她做事情就很勇,頭鐵這一塊兒,跟扶桑就很像,跟媽媽一樣,做事情很勇,很猛,上手就要開始梗著脖子撞人家。

給旁邊人一把攔住了,“沒事兒,沒事兒,是隔壁的嬸子,她不打人。”

寶珠還是鼓著臉不動,意思是走。

這是大力家的嬸子,追出來的是春杏,看著寶珠不敢認,她很像扶桑,“你媽媽是不是扶桑?”

寶珠語氣很衝,“不懂。”

不想說的話,不知道的事情,全部是不懂。

春杏就知道了,她上午就聽見胳膊動靜了,隻是不好過來,看著寶珠還念著當年宋暘穀對她的好兒呢,拉著大力嬸子家裡去。

找出來那個戒指,扶桑晚上的時候,去拜訪了才知道,她幾時回家裡的時候,都得出門去鄰居家裡送東西,坐一坐。

走動一下也覺得熱情,大力家的嬸子神經不太好了,“那年我回來,怪我說了這個事情,先開始還是好好的,日子長了便自言自語,出去了便不回家,時常奔著哭,見了人便問有沒有瞧著他。”

春杏從良了,新社會了,她跟扶桑一樣,都在變老,麵容卻越來越平和而安靜,即便苦難從來不曾離開過,她眼角細微的皺紋,在提起來他的時候,帶著一股子強忍著的堅強。

像是一顆裹著糖的花生,一層堅固的甜的結晶在外麵,裡麵的芯子自己品嘗著,咂麼著,回味兒自己一輩子。

大力袖子上彆著章子,從外麵大步流星進來,進門先瞧見扶桑,喜得搓手,“我進胡同口就說你回來了,我還不信,當做夢呢,沒想到你真家裡來了,好孩子,你這些年乾什麼去了?”

外麵的月色淺淺,在隆冬的時候淺白,浮動在冷空氣裡麵冒著涼絲絲的冰,街上時而一陣熱鬨,宣傳隊的在街上宣傳遊走,跟胡同裡麵的人有關,卻也沒有多大的關係。

一種熱鬨的氛圍在浮動,舞獅的還在排練,就在屋後,寶珠幾個孩子看了一晚上了也不家裡來,扶桑是一個人去鄰居家裡走動的,“您是個熱心腸的人,這麼多年,一點也沒變。”

“老了,老了,孩子呢?”

“在後麵,”扶桑笑了笑,“跟他們爸爸在看舞獅,我不跟他們一起,一個比一個要淘氣,沒有我們小時候安穩。”

大力叔也笑,笑著笑著眼淚就下來了,他兩個好孩子,如今一個也無,小力這個孩子,從小就不安穩,走路都是連著蹦噠帶跳的,孩子性格太活了,太衝動了。

他總是後悔,總是想著那天早上的事情,他跟沒事人一樣站在街上看車隊,沒想到這就是最後一麵,又後悔沒惦記孩子,連他給逼著幫日本人做事都不知道。

想起來孩子,一個比一個懂事,一個比一個聽話,這胡同裡麵的孩子有數兒的,柳家的宋家的他家裡的,都是好孩子啊,可是如今,回來一個扶桑,還有一個大柳。

其餘的,散落天涯,草芥為家了。

扶桑也覺得揪心,大力也是她看著長大的,電燈剛通上的,屋子裡麵是不是有鎢絲在閃一下,忽明忽暗的不穩定,“大力叔,妞妞沒回來嗎?”

怕是回不來了,她為前政府效力,杳無音訊。

大力也不知道哪裡去了,他是廠子裡麵的熱心腸,是街道裡麵的熱心人,可是他的兒女,大力有時候也講不出來什麼。

政治,永遠要在特地的背景下,全麵的看。

超前或者超後看了,都看不明白。

“扶桑,要不是實打實的人,我也不說這個話了,可是我心裡苦啊,你嬸子沒有病,她就是疼得,給兒女們疼得啊,妞妞現在人在改造呢。”

離得很遠,在東北。

“不過啊,日子也有盼頭,這些日子說是回來,以後就不去了,接受精神改造好了,踏踏實實地過日子,你嬸子的病啊,說不定就好了。”

其實對妞妞的判定的話,也不能說有錯誤,沒有人講她有錯誤,她是為打國戰出過力的人,但是一些情況下,她無知無覺地也做了一些錯事,後期自己也覺得不對了。

尤其是搬遷到重慶做事情,她一些事情上就看的很透徹了,很多事情違背了國民利益了,是高層的問題,妞妞後期在做一些事情,也幡然悔悟很多。

思想改造不是她一個人的事情,是所有人的事情,就連扶桑都很同意這個事情,“講一句玩笑話,不是妞妞一個人,我,我先生,您,還有春杏,嬸子,除了剛生下來的孩子,我們都是舊社會走出來的人,我們都是從那個年頭走到今天的。”

“在哪個年頭,就吃哪個年頭的飯,做哪個年頭的事情,除了大是大非,又哪裡分的清好的壞的呢,沒有那麼清楚的界定的,隻要本心是好的,沒有害人壞心思,我們都是一樣的人。”

誰不是舊社會走出來的呢,誰身上都帶著烙印的,她身上有舊社會的影子,妞妞也有,大力叔這樣的的普通民眾,都有。

沒有人跨越時代的影子,所有人都在這個影子裡麵活著,所以現在全社會,講的是全體改造。

這不是個貶義詞,是個很積極向上的詞語,我們要改造自己的一切,跟時代,跟國際接軌。

在這個良莠不齊的環境中,我們需要這樣的改造,思想一致,才能團結力量辦大事兒。

不然舊社會遺留下來的人,難道要拋棄他們嗎?

扶桑悠悠地說著,她講話比一些人要大膽一些,爐子上的山楂刺啦刺啦春蠶齧齒一樣的灼燒。

紅色帶白斑點的表皮發皺變軟,直到整個皮都軟了,慢慢地撕下來,露出來裡麵漂亮至極的果肉,軟塌塌的帶著一點硬,還有滾燙的酸。

上一章 書頁/目錄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