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鳳是蕭遙親媽,說話就沒那麼顧忌,道,“單是住這裡,一個月就花掉130個銀圓,再加上吃飯,又要20銀圓,我們賣房子隻那麼點錢,怕是住不了多久。我看,我們不如到郊區住,自己種些菜,能省一些就省一些。”
蕭芳點頭,“我也不想讀書了,如今我年紀大了,識字也識不了幾個,白花了紙筆和墨的錢。”
蕭遙看向大姨太和三姨太,見兩人也是憂心忡忡,當下回房,將兌出來的銀圓並珠寶首飾全都拿了出來,“老宅賣了800銀圓,的確不算多。可我去鄭家要了11000銀圓以及這一箱珠寶首飾,還去了王家給大姐要了100銀圓和兩個金手鐲,料想能夠支撐一段日子的。”
當然,還是要儘快找一門謀生的手段的。
四鳳幾個目瞪口呆,“鄭家怎麼舍得給你那麼多錢?”
蕭遙道,“他們怕我被何司令納入府中回去找他們算賬,所以給了我這些,希望彼此兩清。王家也是一般意思。”
說著把100銀圓及那對金鐲子給蕭芳,“大姐,這是你的私己錢,你自己放著罷。”
“不用,不用。由你放著,你管著就是。”蕭芳從來沒有摸過這麼多錢,哪裡敢要?
蕭遙硬是把錢給她,“王家對不起你,我隻能幫你討回這麼點公道,你一定要拿著,這是你應得的。”
大姨太用全新的眼光看蕭遙,“七小姐,你大姐手上從來沒拿過錢,拿了也不知道怎麼辦,反而擔心弄丟了,這錢還是你拿著吧。將來你大姐如果還能嫁,你再拿出來給她做嫁妝就是。”
蕭芳也淚光閃閃地點頭附和。
蕭遙見她們堅持,隻得把錢拿回去,又看向三姨太,“三姨太是怎麼想的?想分了把錢拿在手裡,還是放在公中裡?”
“放公中就罷,需要錢了,七小姐給我們發就是。”三姨太忙道。她無兒無女,年紀也大了,這輩子隻能依靠蕭遙,哪裡敢多話?
蕭遙又看向四鳳。
四鳳笑道,“你如今有出息了,也懂事,我們都不懂,就聽你的。”
蕭遙想了想說道,“既然如此,這些錢我們就一起花罷。不過每個人,還是每個月拿一個銀圓作為月例吧,不然兩手空空,去哪裡都不方便。”
這事就這麼說定了,蕭遙又勸大姐要念書,儘量補救一下,省得將來沒有一技之長傍身。
蕭芳還沒說什麼,大姨太就道,“這是自然要學的,我回頭說服大小姐。”
蕭遙見了,就沒再提,讓大姨太母女倆回去說。
不過兩日功夫,蕭芳就被大姨太說服了,每日跟著蕭遙一起識字。
她自知遠不如蕭遙,學習進度慢上許多也不氣餒,每日都學得很認真。
四鳳幾個知道手上有錢,暫時不用擔心,但是也明白,那些錢越用越少的,因此三個女人一商量,決定嘗試著做些醬菜來吃。
蕭遙和蕭芳每日在家學識字時,總能聞到各種醬料的味道,隻是並不大好聞,過了十來天,還開始吃上醬菜了。
蕭遙嘴刁,一吃上醬醃菜和醬黃瓜,就毫不留情地說了一連串缺點,說得四鳳三個一愣一愣的,信心大受打擊。
蕭遙自己卻愣了,反應過來之後,將自己之前說的寫出來,又問了四鳳三個製作的配料和工序之後,按照品嘗的味道進行一定程度的刪減,讓四鳳三個再試試。
四鳳三個回神,都不覺得從小沒接觸過醬菜的蕭遙曉得製作醬菜,但想著她這個一家之主既然提出意見了,好歹得尊重一下,於是就按她說的配方做。
時間在四鳳幾個製作醬菜的過程中過得飛快,蕭遙帶著蕭芳學了約莫半個月,就決定進學堂。由於她們年紀都比較大,就去了比較普通可以隨時跳級的小學就讀,跟著那些年幼的小孩子一起。
因為同學都是小孩子,蕭遙和蕭芳兩個大人極力想儘快畢業,所以學得很刻苦。
過了些天,家裡醬製的第二批醬菜可以吃了。
蕭遙和蕭芳回到家沒多久,四鳳三個做好飯菜端上桌,又去拿醬菜,甫一打開,一股鮮香就撲鼻而來。
四鳳、大姨太和三姨太驚呆了,用力吸了吸鼻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有點不敢相信,忙將醬瓜盛了些出來,放在餐桌上。
一大家子開始吃飯,第一筷子都不約而同地夾向那醬瓜。
四鳳吃得最快,剛把醬瓜放進嘴裡,眼睛就是一亮,咀嚼幾下,就連臉也亮了起來,目光炯炯地看向蕭遙,“這醬瓜又香又脆又鮮,很好吃!”
第二個發表意見的是三姨太,她一邊咀嚼一邊品嘗著,目光中帶著狂喜,“鮮香爽脆,比我年輕時在堂子裡吃的還要好吃,咱們要是拿出去賣,必定很多人買。”
蕭芳和大姨太吃過,也紛紛點頭附和,目光中都帶上了喜色,“這是個好營生!”
手上有個小生意,好歹不用像原先那樣發愁,擔心坐吃山空了。
蕭遙試了試,覺得醬瓜味道還不錯,但還是有意見,“下次再少放一點肉桂,現在味道還是有點大,另外,不夠脆,試著弄脆一些。”
四雙眼睛同時看向她,然後四個人異口同聲,“已經很好吃了!”
蕭遙笑道,“好吃是好吃,但還不是最好吃的。你們聽我的,做出來的菜定會越來越好吃。”
四鳳幾個聽了這話想起如今這醬製的調料和流程,就是蕭遙改進的,當下點頭,記下她的話,打算下次再試。
蕭遙相貌出色,在學堂裡學了沒幾天,就有闊少開著車來學校接她,說帶她去玩,對此,蕭遙毫不留情地拒絕了。
所幸她現在是做舊式打扮,叫很多追求新式的男子聽了就打消了念頭,所以來學校誘惑她的男子還不算多。
過了陣子,又一批醬菜做好了,蕭遙嘗了嘗,滿意地點點頭,“以後就這麼醬製。”
四鳳馬上喜滋滋的,“那我們明天就拿出去賣。”
蕭遙笑道,“這一批暫時彆賣,裝出來,給侯太太家和裴太太家,還有我和大姐的幾個老師送一些,下一批再買。”
四鳳幾個對老師很敬畏,對熱情幫助她們的侯太太和裴太太也一直想報答,聞言都沒有反對,馬上利落地開始裝醬菜準備送人。
蕭遙拿了醬菜送人,叮囑四鳳三個趕緊製作下一批,儘量多製作一些。
四鳳幾個想著要到街上賣,也是動力十足,很快就醬製上了。
然而還是有些慢了,一個星期後,吃完醬瓜的侯太太率先上門,“你們家那個醬瓜,是哪裡買的?我昨天先後去了好幾家,都沒找著這味道的。”
四鳳愕然,“你已經吃完了?”
侯太太有些不好意思,“我這些日子吃飯沒什麼胃口,得了你們的醬瓜胃口大開,早午晚餐都要吃,因此便吃得快了些。”說完又問四鳳要買醬瓜的地址。
四鳳得意道,“這是我們自個兒醃製的,你若要,再等些時候,我們下一批醬菜出來,保準叫你吃上。”
侯太太大為驚愕,“竟是自製的麼?原不知你們經有這樣的手藝。前些日子你們還沒安定,我們不好說什麼,卻是一直擔心,你們租這房子坐吃山空的。如今有了這手藝,以後必不用擔心的了。”
因著這醬菜的確不錯,吃過的都還想吃,又不免推薦給自己認識的人,沒多久,蕭遙家的醬菜就正經做了起來,生意還不錯。
一年後,蕭遙修完了小學的所有課程,也了大量的中外名著。為了等進度慢一些的蕭芳,她還開始加快學英語的進度,常常找英文教師求教。不知是曾經學過還是如何,她學英文和學識字寫字一般,速度都很快。
讀完小學,蕭遙和蕭芳又去讀女子中學。
一年後,蕭遙順利拿到中學畢業證,鄭重把家托付給蕭芳,自己去了美國留學。
彼時華國國弱,留學生在外得到的待遇並不好,蕭遙除了認真讀書,結交朋友以及和同是留美的學生交際,其餘空出來的時間以便一邊學法語一邊開始琢磨著寫些東西。
原主在聽鄭賢說那些山盟海誓的甜言蜜語時,多是聽不懂的,聽鄭賢解釋之後,對文學產生了濃厚的興趣,又時常聽鄭家二老常讚鄭賢文曲星下凡,寫的東西多好多好,也曾萌生過學東西的念頭。
蕭遙親眼看見國內留學生受到歧視,再從留學生口中聽說當初巴黎和會時華國外交失敗的沉痛,心中像是憋了一把火,再聯係自身實際,有滿腔的東西想發泄,想寫下來。
這個世界上,不管是小到個人,還是大到國家,當你弱小時,無人看得起你,你那些疾呼那些痛苦那些眼淚,都不曾進入當權者眼中。那麼該怎麼辦呢?隻有自己強大,讓自己依靠的家強大,才能得到該有的尊重!
她寫了一個故事,前一小段的主角是一個悲苦的母親,這位母親是大戶人家的丫鬟,因服侍少爺,自小有些情分被收了房,生下孩子齊福之後,因沒有文化,日漸與少爺離心,在少爺娶了有學問、誌同道合的嬌妻之後,更是被忘到後腦勺去,終日以淚洗麵。
然而眼淚、哀求以及種種做小伏低,都沒能挽回男人的心,她得到的待遇也越來越差,最後心死,被困在後院中形容枯槁地過這漫長的一生。
齊福因這位丫鬟生母之故,從小就不受重視,即使他本人天生聰慧,學什麼都快,卻還是沒法像正妻所生的兩個弟弟那樣受到重視,不管什麼東西,都是兩個弟弟先挑,而他隻能拿到剩下的。
麵對這種情況,齊福怨恨自己的姨娘生母,怨恨她是個丫鬟出身,沒辦法給自己帶來榮耀,讓自己受到重視。為了改變命運,他刻苦用功,終於考取了庚款留美學生。
這個消息一傳出,他馬上就被家族看重起來,從來對他漠視的父親,對他從未有過的重視,就是向來眼界高於頂的族老們,對他也特彆和藹可親起來。齊福覺得,這是他一聲最揚眉吐氣的時候。
他也悟出了一個真理,出身不代表什麼,隻要能力足夠強,出身差是可以彌補的。
可是到了美國,他重新沉寂下來,因為這裡高手如雲,因為這裡是白人的世界,他們麵對他以及其他庚款留美學生時,總免不了帶著股高高在上。嘲諷、捉弄、欺負,種種或明顯或不明顯的行為,在留美生涯中如影隨形。
齊福相信自己悟出來的真理,所以他再次瘋狂用功,最終以特彆優異的成績讓很多人對他改觀,他以為,自己的日子會好過起來。可是經過仔細觀察,他絕望地發現,那些人對他,的確是改觀的,但是刻在骨子裡的歧視,隻是收斂起來,並不曾真正剔除——那是他們血肉、骨髓裡的東西,如何能完全剔除呢?
齊福怨起了自己的祖國母親,它為什麼不強大一點,給予他支持,給予他榮耀呢?櫻花國的留學生也是亞洲人,可是他們得到的待遇,可比華國好多了。
齊福發現,自己這一生,都是困苦的,所以他拿到學士學位證之後帶著痛苦和不甘回國——他雖然怨恨祖國母親不夠強大,一如怨恨他的生母,可是他知道,那是他的根,他是離不了她們的!
回國之後,齊福驚愕地發現,自己的母親住進了府中僅次於太太的大院子裡,仆人成群,人人提前她,都讚上一句,語氣十分真摯。
齊福很是不解,他的母親卻驚喜地握住他的手,熱淚盈眶,“我兒,這都是因為你啊。你變得強大起來了,你能給我撐腰了。”
齊福仔細觀察自己生母的生活,的確是受惠於他的出色,這讓他重新春風得意起來,努力投入工作。
時間的車輪碾過,齊福發現,隨著自己職位的升高,自己生母的待遇也跟著升高。
他悟透的真理沒有錯,隻有自己強大了,自己和親人都能得到尊重。
至於美國,那是個怪異的地方,那裡讓一切真理成為謬論!
為了讓自己的母親不再孤單,齊福叫她認字,讓她多與外界接觸,看報接受新思想。
而他自己,則陷入了深深地忙碌之中,每次去見生母的時間都很短。
到19年,齊福陪同顧先生去參加巴黎和會。
他深深地相信顧先生,相信他能外交成功的,因為顧先生是那麼優秀,提前準備了那麼久。
可是,現實給了他沉重的打擊。
會議上,列強的眼光,壓根不會注視到華國的外交官身上,華國是戰勝國卻要被列強瓜分,在他們眼內,或許還沒有喝什麼下午茶重要。
看著顧先生拒絕簽字,聽著顧先生激昂陳詞,齊福鼻子發酸,紅了眼眶,跟著顧先生離開會場時,他頹然坐在大街上的長凳上,偷偷地抹眼淚。
他問顧先生,“我們不是戰勝國嗎?為什麼沒有人聽我們說話,看我們的訴求?”
顧先生道,“弱國無外交。”
齊福如遭雷擊,“即使我們變得很強,也沒用嗎?”
顧先生道,“一個兩個變強,的確是好事。可是要想在世界民族之林發出我們的咆哮,叫所有人都聽見,那得等許許多多人都變強,支撐著祖國也強大,那才是真正的強大。”
齊福沒有說話,他深深地思考著這些話。
回國後,卻得知又發生一件事,那就是太太病故了,他的生母居然被扶正成為了齊家的太太!
他很詫異,誰不知道丫鬟出身低眼界差,無法管理一個家族?一般人極少扶正小妾姨娘,多是娶個差些但也是教養好的續弦回來管家教養子女的。
然而這也是有緣故的,齊福生母跟著齊福識字,學著接觸新思潮,思想上發生了巨大的改變,不僅在太太管家時留心學習,還寫下來,補充上自己認為不足的地方。在太太病故時,她充分展露出了她管家理事和待客的才能,叫齊先生很是欣喜,乾脆將她扶正。
齊福的地位直線上升,也成為了嫡出的少爺,可是他卻陷入了沉思。
原來,自己變強,能讓母親也跟著待遇好,而母親強勁,又能反哺給他,讓他得到更多的尊重。
一如他和他的生身母親,一如他和養育他的祖國母親!
他們不是單獨割裂的,他們是相輔相成的,他好,她也好,她好,他也好!
故事的結尾,蕭遙讓齊福呐喊,惟願天下的兒子都能刻苦努力,強大自己的同時也讓自己的母親強大!他深深地相信,有朝一日,他的祖國母親,也會如同他的生母一樣,強大而矜貴!
蕭遙在寫這個故事時,寫了足足3萬字,多次修改,見沒問題了,便托完成留學的留學生帶回去隨便發表。
她也不知道自己寫得如何,所以把稿子交出去,就不管了。
而這個時候,蕭正想著多年沒有回鄉祭祖,是時候得回去一趟了,於是讓蕭太□□排,夫妻帶著孩子以及寵愛的小妾並寵愛小妾的孩子,一道輾轉回鄉。
他這些年節節高升,職位算得上高了,因此回去時,誌得意滿,很有衣錦還鄉之感。
不過作為一個飽讀詩書的書香門第,蕭正心中雖然得意,麵上始終帶著謙虛而得體的笑容,溫言讓馬車夫將車駛到蕭家大門口。
在大門口下了車,他看到保養得極好的大宅子,捋了捋下巴的胡須,滿意地笑了,對蕭太太道,“看來,她們把家裡守得極好,不僅不見破敗,反而十分紅火。我在北平節節高升,想來也得益於這老宅子。”
蕭太太矜持地點點頭,心中沒有絲毫不滿。
那幾個廢物就算做出點成績來又如何?已經老了,老爺怕是都忘了她們的長相了。
蕭五小姐是蕭太太所出,性格有些驕縱,有些累了,忙催蕭正先進屋,旁的等安置好歇息好再提。
蕭正點頭,讓管家上前敲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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