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公子、唐二公子等全都橫眉怒目,怒氣衝衝:“北戎果然是蠻子,毫無人性!”
蕭遙沉下了俏臉,沒有說話。
現在再罵北戎人沒什麼用,最要緊的,是想個辦法應對。
遠城是肯定要攻打的,這是大興朝的城池,是京師在北邊的屏障,一定要奪回來!
可如果她領兵攻打遠城時,北戎就將遠城的男丁驅趕出來,抵擋在前麵,她能讓手下的士兵為了勝利直接殺掉這些大興朝的子民嗎?
絕對不能!
這事,隻能智取,不能力敵!
想到這裡,蕭遙傳令,讓大軍在此紮營,借口是糧草方麵出了岔子,須暫緩幾日才到,大軍等糧草跟上,才會繼續開拔。
在大軍忙著紮營時,蕭遙一邊到處巡視一邊想辦法。
光明正大地攻城肯定不行的,因為光明正大地上去,首先麵對的,肯定是遠城的男丁。
夜裡偷襲也不行,因為遠城有堅固的城門,無論怎麼偷襲,都需要攻破城門才能進入城中,這麼一來,等待她和手下將士們的,肯定又是遠城的男丁。
悄悄派她手下的兵潛入,再關鍵時刻打開城門呢?
蕭遙摸了摸下巴,這倒是可以做到,畢竟她訓練出來的兵最是擅長隱匿。
可是,開了城門之後,如果她和大軍沒辦法馬上控製住北戎在城中的一萬兵馬,那麼又回到原點,被北戎拿遠城的男丁來威脅。
蕭遙歎了口氣,琢磨著派自己訓練的兵悄悄潛入城中,一點一點地消滅城中的北戎人。
可是,一萬多兵馬,一點一滴地殺掉,得殺多久?
隻怕剛殺了一部分人,就被北戎人察覺了。
難不成,還是得裝神棍?
可是北戎人也不是傻子,他們一旦知道開了城門必死,那肯定願意選擇拉一群大興朝人陪葬,而不是因為怕她是妖女而自己死掉,拉不到墊背的。
至於圍困遠城,讓遠城的北戎兵沒有吃喝不得不開城門投降,那也不成。
北戎軍會餓,遠城裡的大興朝百姓,同樣會餓啊,再加上北戎人以前吃過俘虜的大興朝女人和小孩,誰知道極度饑餓之下,他們會不會吃城中的百姓?
一定得想個好辦法,讓北戎沒辦法用大興朝的百姓威脅她!
大軍駐紮下來。
蕭遙在議事的營帳跟黃副將等擺沙盤想辦法時,都一籌莫展。
即將散會時,葉參將道:“若大軍在此駐紮,不知何時才能攻城,後勤運轉的糧草,便也得相應增加。我看,不如寫了折子回京,好叫皇上和百官知道這事,免得我們到時陷於被動。”
不說明白難處和為何糧草消耗大,回頭百官肯定抓住這點攻訐北軍,攻訐蕭遙。
蕭遙點點頭,當晚就寫了折子將情況告知,並重點突出北戎的可惡和攻城的難度。
入夜了,天上飄起了小雪,蕭遙帶著檀雲在外走了一圈,遇見了黃副將,不免吃驚:“黃副將這麼晚還不歇息?”
黃副將搓了搓手:“這便回去了。將軍也早些回去罷,天冷得很,這風跟刀子似的,要不是希望腦子清醒些,誰願意出來啊。”
蕭遙聽了這話便知道,黃副將想不到攻城的策略,才出來走走醒神的。
她跟黃副將道彆,便回了自己的營帳。
龐三姑娘以及她帶來的女子醫療兵全都住在她旁邊,此刻營帳中已經沒了燈火,想來都睡了。
清晨用飯時,許瑾搓了搓僵硬的手,喝了一大口熱騰騰的湯水,又咬了一口包子,覺得身體暖和一些了,才不解地問:“林兄,你可知大軍為何在此紮營,而不是馬上攻城?”
糧草那些,能騙過士兵,可騙不過他這個在城中處理文書偶爾也協調糧草的。
不是糧草的問題,駐紮在此,就耐人尋味了。
世人都說蕭遙異常神勇,那為什麼不攻城,而是在這樣冰冷的野外紮營?
須知沒有城牆阻擋,南下的北風透過薄薄的營帳,冷得嚇人。
他作為京中一等一的貴公子,還從來沒有試過夜裡睡覺居然因為寒冷而睡不著的,跟著蕭遙的大軍北上,可就體驗到了。
原本他以為,熬過幾天,到了遠城,馬上就能攻破城門,進入城中,重新過上有炭火的日子,沒想到,大軍居然在這裡紮營了,而且,看起來還要待好多天!
林稽搖了搖頭:“具體並不知。不過,據說昨兒有斥候回來,想來是因為生了什麼變故。”說完,又篤定地道,“不過,我想不管是什麼變故,蕭將軍都會處理好的。”
許瑾沒說話。
因為他和蕭遙過去有過那樣的瓜葛,所以他來到北軍中,一向不願意談及蕭遙的。
許四公子的嘴巴動了動,但想起自己隻是許家不受重視的公子,而許瑾是許家願意舉族培養的天之驕子,許瑾不知道的事自己卻知道,此時又當眾說出來,難免叫許瑾猜忌自己故意炫耀,便閉上了嘴。
這時林稽看向李公子:“李公子,你可知道個中緣由?”
李公子、唐二公子和許四公子等雖然也是京中的貴公子,可先前一直跟隨蕭將軍殺敵,在軍中的地位和得到的信任,不是他們可比的。
李公子點了點頭,臉上尤帶著蓬勃的怒意,看了看四周低聲道:“倒是知道,隻是這事不能外傳,諸位知道了,萬不可說出去。”
林稽和許瑾等聽了,俱都好奇不已,忙表示絕不會泄露,又連聲追問。
李公子咬牙道:“將軍之所以沒有馬上攻城,是因為北戎蠻子將遠城中所有的男丁控製起來,打算在我們攻城時,讓遠城的男丁當在最前麵。”
“什麼?”林稽和許瑾等後麵主動請纓趕過來的貴公子倒抽一口氣,旋即拍案而起,“真是豈有此理,北戎這些蠻子!”
李公子和唐二公子自從知道這事,心中便滿腔都是燃燒的怒火,此時聽到他們罵北戎,也忍不住跟著罵起來。
眾人罵完,開始再三出主意,互相交流意見,不過都沒有問蕭遙有什麼打算——不管蕭遙有什麼打算,都是機密,不是他們可以問的。
次日清晨蕭遙在練兵,她一身戎裝,卻又比其他兵瘦削,窈窕的身姿打起來虎虎生風,端的英姿颯爽,讓龐三姑娘看得激動萬分,不住地握拳頭,激動地叫道:“真的是又帥又颯,頂級大美人!”
這可比那些養在深閨中的所謂美人好看多了,有股蓬勃的生命力。
旁邊被龐三姑娘帶過來一起看的女子們一臉的羨慕:“將軍可真俊啊!”
一個身形異常高壯的姑娘卻一臉後悔,說道:“三姑娘,我後悔了,不想當醫療兵,我想像蕭將軍那樣上陣殺敵,行不行?”
馬上有姑娘道;“梅三你說什麼呢,你敢上陣殺敵嗎?一刀下去,就是白刀子進紅刀子出,斷手斷腳自不必說,聽說還會砍得人腸子都流出來。這也好些,如果是自己被砍得斷手斷腳,腸子都流出來,那更可怕了。”
梅三馬上粗聲說道:“怎麼不敢?我爹是屠戶,我沒有兄弟,我爹原將我當兒子培養的,教我怎麼殺豬。我都學會了,可恨隔壁村一個女人死了漢子,成了寡婦,勾搭上我爹,進門之後又給我爹生了兒子,怕我分了家產,便攛掇我爹將我賣了。”
眾姑娘聽了,連上都露出傷感和憤恨之色。
梅三的爹有沒有賣掉梅三,看梅三跟著龐三姑娘北上便知道結局了,都不用多問的。
其實不止梅三,她們這些跟著龐三姑娘一起北上的,又有哪個沒有個悲苦的身世?
實在是活不下去了,才跟了龐三姑娘乾的。
不過,也幸好跟著龐三姑娘北上,才知道原來女子也可以當將軍的,女子也可以將一眾男子踩在腳下的!
想到這裡,眾姑娘們忍不住再次看向校場上那個舞槍舞得威風凜凜的女將軍,目中異彩連連。
龐三姑娘努力將腦海裡關於龐家的一切拋到腦後,說道:“你們想做醫療兵或者想從軍,我都支持。不過,我也不知軍中是否收女子,回頭我去問問。另外,我認為,隻要在軍營中效力,就是英雄,不用區分是否到戰場上殺敵。”
梅三馬上道:“三姑娘,我曉得。不過我真的更喜歡上陣殺敵,所以請你一定要幫我問問。我想跟隨蕭將軍上陣殺敵,叫天下男子知道,女子並不比男子差!”
她爹從前教她殺豬,見她學得快膽子也大,經常搖頭惋惜她隻是個女子,又說她是個男子就好了。
隔壁村的寡婦勾搭她爹,她爹守著和她娘的約定,本來是不肯娶的,可是等寡婦懷上了,她爹就動搖了,納了後娘進門做小的,等後娘生下個帶把的兒子,她爹高興壞了,馬上將一切拋到了腦後,第二天就將寡婦扶正。
她去質問,她爹理直氣壯地說道:
“丫頭,爹不說多能乾,可這些年也掙下了一番家業。原先想著,這家業給了你,再給你招個上門女婿這一生就完了,可是夜深人靜想想總覺得不得勁,畢竟不是自己兒子。如今有了哥兒,以後說不定能給爹掙下一份家業哩。你莫怨爹,你要怨,就怨自己不是個帶把的,不能給爹光耀門麵傳宗接代罷。”
兒子兒子,口口聲聲全是兒子。
真真讓人恨之若狂。
到後來,也是因為有了兒子的後娘一再慫恿,她被她那個慢慢地沒了良心的爹給賣了。
兒子就真的能掙下家業光耀門麵嗎?女兒就一定不能嗎?
她不信!
龐三姑娘馬上點頭答應。
蕭遙練兵完,出了一身汗,回自己的營帳收拾。
檀雲馬上端來早就準備好的熱水,又絞了帕子幫蕭遙擦臉。
蕭遙接過帕子,一邊擦臉一邊說道:“檀雲,雖然你從前是我的丫鬟,可是來到這裡,我希望你做自己想做的事,而不是繼續做這種丫鬟才做的事。”
檀雲一聽,眼睛瞬間亮了,忙問:“那我想跟姑娘上陣殺敵,可不可以?”
蕭遙含笑點頭,看向檀雲雙眸,見她眸子裡一派認真,便說道:“沒什麼不可以的。不過戰場上殘酷,你要做好心裡準備才是。若到時在戰場上吐了,影響了同袍,我可是會重罰的。”
檀雲聽了,扭著頭想了一陣,笑著說道:“那我先不上戰場,而是先幫著處理傷兵。等見慣了,再到戰場上去。”
她跟隨姑娘,是要像姑娘一樣厲害的,可不能上戰場丟臉,再連累姑娘丟臉。
蕭遙點了點頭,又道:“你以後不必侍候我了,做點自己的事。”
檀雲馬上搖搖頭:“那可不成。”說完一臉嚴肅,“姑娘,你是女子,從前是沒法子,如今我來了,可不能讓男子來侍候你。再說,你不是要有親兵麼?將我當成親兵就是。”
蕭遙一想也有道理,便由著她。
傍晚時分,蕭遙領著檀雲到各處巡視,遇上了眉頭緊皺的黃副將和葉參將。
看到蕭遙,黃副將和葉參將都走了上來。
黃副將看了看四周,低聲問道:“將軍,你想到什麼辦法了嗎?”
遠城是肯定要收回來的,一定得想辦法收回來!
蕭遙搖了搖頭,看向黃副將:“你感染風寒了嗎?”黃副將說話時,隱隱帶著鼻音,像是著涼了。
黃副將聞言,不以為然地擺了擺手:“小事而已,無足掛齒。”說完眉頭複又皺起來,“遠城一定要趁早收複才是。”
蕭遙道:“我們隨時有可能攻城,黃副將還是需要將身體養好的。龐三姑娘除了帶來女子醫療隊,還帶了不少藥,你去找她看看罷。”
說到這裡心中忽然一動。
藥?
想到這裡,蕭遙茅塞頓開,看向黃副將,“走,我們去找龐三姑娘。”
她之前就是太循規蹈矩了,總想著打,而忘了可以不用打的法子!
黃副將見蕭遙如此關心自己,心中大為感動,忙道:“隻是偶感風寒,用不著吃藥。”
蕭遙道:“聽我的。”說完率先走向女子醫療隊。
她的營帳也在那一處,因此她對醫療隊很熟悉,熟門熟路,直奔龐三姑娘處。
龐三姑娘領著自己帶來的醫療兵跟原先的軍醫磨合,此刻正在你來我往,互相試探和製定規則合作,見了蕭遙和黃副將,都有誌一同地停止爭執,熱情地迎了上來。
在軍中最高主帥跟前,一定要好好表現!
因蕭遙身邊跟著檀雲,所以龐三姑娘略勝一籌,含笑問:“將軍,來此可是有什麼吩咐?”
軍醫錢大夫見了,眸光一閃,心裡暗罵龐三這女子好生狡猾,居然提前跟蕭將軍的侍女搭上了關係,暗罵完,又馬上冥思苦想該怎麼扳回一城。
蕭遙自然看出新來的醫療兵和舊的軍醫之間有些矛盾,不過沒有點破,嘴上說道:“黃副將感染了風寒,錢大夫幫忙看一看吧。”
錢大夫大喜,忙大聲應了,又看向黃副將:“請黃副將到老朽營中診脈。”說完見龐三姑娘以及她身邊那些女子的臉都僵住了,更是得意非凡。
蕭遙看向黃副將,道:“黃副將,你跟錢大夫去罷。”
黃副將臨走前衝龐三姑娘拱了拱手:“若回頭有需要小友幫忙的,還請小友施以援手。”這些女子不過懂得一些包紮之術,傻子也能做得來,居然想跟他分庭抗禮,簡直豈有此理!
龐三姑娘點頭:“這是自然。”心裡暗罵,這老頭兒,得了便宜還賣乖。
龐三姑娘身後那一眾姑娘見蕭遙直接指了錢大夫給黃副將看病,都以為蕭遙不信任她們,臉上不免都露出忐忑之色,就連見了蕭遙一臉喜悅,想跟蕭遙說自己想去打仗的梅三,臉上亦是一派苦澀。
蕭遙見了眾人臉色,笑道:“我記得,你們多擅長包紮,而黃副將是感染風寒,更適合到錢大夫那裡去。”
眾姑娘們聽了,臉色才稍微舒展些。
蕭遙心中存了事,也沒空多安慰她們,馬上轉向龐三姑娘:“我有些話要跟你說。”
龐三姑娘目光亮晶晶地看向蕭遙,聞言馬上讓其他姑娘先退出去,對蕭遙道:“將軍有什麼話,隻管說,我一定聽。”
蕭遙也沒空開玩笑,忙將自己想要一批將人迷暈的藥:“需要很大的量,如果能藥倒整座城就更好了。”
龐三姑娘聽了,目光一亮:“將軍是要用在遠城嗎?這可真是個好辦法!要藥倒整座城,藥量倒不需要太多,將藥放進井水裡就是了。”
蕭遙看向龐三姑娘:“你倒是聰明。不過,這事絕不能泄露出去。”
龐三姑娘馬上一整麵容,認真地說道:“將軍,請你相信我,我一定不會說出去的!”
蕭遙點了點頭:“那麼,可有這方麵的藥?”
龐三姑娘馬上點頭:“這是蒙汗藥,我帶了來的。”說完有些不好意思,“因為擔心女子北上和住在軍營裡有危險,所以我帶得比較多,夠將軍這次用的。”
蕭遙第二天就命令大軍開拔,說糧草協調好了,現在開始出擊。
遠城城門口的空曠之地,遠比小城大。
蕭遙讓威風凜凜的大軍在城門口整齊排開,然後讓人叫陣。
城牆上的北戎兵很快回應:“此乃我北戎的城池,爾等速速退去——”
叫陣的將士馬上道:“此城明明是我們大興朝的城池,爾等北戎賊子乘亂搶占,是為不義!如今我大興朝有誌於收複此城,爾等若不速速出城歸降,我們必將攻城,取下你等項上人頭,讓爾等與北戎那十多萬將士黃泉路上相見!”
城池裡的北戎將士不肯開城投降,厲聲斥責大興朝妄圖搶占北戎城池。
蕭遙聽到北戎人這說話,幾乎氣笑了,馬上抬手,下令準備攻城。
葉參將受命,領著一支士兵整齊劃一地走近城門口。
踏踏踏——
整齊劃一的腳步聲沉沉響起,讓城內的北戎大軍產生一種感覺,那些腳步聲,是踩在他們心上的。
城牆上的北戎將領郭木鐸深吸一口氣,然後手一揮。
大興朝有三萬大軍,又是戰績十分好看的蕭遙帶領的,一個處理不好,北戎的士氣便徹底下去了,所以,半步也讓不得。
郭木鐸一揮手,他身邊一個兵馬上擂鼓。
沉悶的鼓聲在白茫茫的天地間響起。
城內一臉麻木的老百姓聽到這鼓聲一下子坐直了身體,臉上露出驚慌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