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6章 第 606 章(2 / 2)

有些老婦和年輕媳婦,甚至崩潰地哭了起來:“要殺孩子他爹了嗎?老天爺啊,你開開眼啊……”

一些幼童聽見這些哭聲,也哇的一聲跟著哭了起來:“哇……娘,我要爹爹……”

偽裝成個老翁的張大牛做出滿臉和遠城百姓那樣的麻木和絕望神色從路上走過,聽到四周的人家到處一片哭聲,心情十分沉重。

他加快了腳步,來到街上。

由於此城被北戎占領,城中男丁也都被抓走了,因此街道上雖然有很多老人和婦人孩子,可這些人一個個都麵目悲苦,以至於看起來人不少的大街一片靜謐,詭異得可怕。

張大牛覺得壓抑,忙加快了腳步。

他一定要及早辦成將軍吩咐的事,讓這滿城的百姓重新活過來,而不是像現在這樣,人不像人鬼不像鬼。

忽然,街道旁傳來一道怒叱:“你們幾個,給誰哭喪呢?都給我笑!”

旁邊兩個老婦並三個年輕婦人抽泣著,聽了這話道:“好叫掌櫃的知道,著實笑不出來……那鼓聲響過了,我家孩兒他爹在甲營,是第一個,怕都沒了,嗚嗚嗚……”

街道旁邊的老人與婦人聽了這話,原本苦苦壓抑著的眼眶瞬間紅了,淚水不住地滑落。

那掌櫃的聽了,眉毛倒豎,厲聲喝道:“北戎皇軍都是好人,在他們治下,緣何會笑不出來?我再與爾等說一次,若不笑出來,我便拿鞭子抽,再不聽,我便告北戎皇軍去!”

張大牛聽了這話,牙齒咬得咯咯響,若不是死死握住拳頭,他便要衝上前去打人了!

他深吸一口氣,看向街邊人,見許多人都垂眸斂目,雙手都握成拳頭,顯然也是難以忍受這個投向北戎軍的掌櫃。

那幾個哭泣的婦幼聽了掌櫃的話,身體顫抖起來,想要努力止住哭聲,可心中哀戚,如何能控製?

仍舊低低抽泣著。

旁邊幾個老人紅著眼圈道:“大嫂子,你們彆哭了……”

話音剛落,那掌櫃的就拎著一條鞭子回來,冷笑一聲說道:“晚了!”說完揚起鞭子對著那幾個哭泣的老婦和年輕婦人就抽。

“啊……”被抽那幾個老婦和年輕婦人都痛叫出聲。

掌櫃的獰笑著,一邊抽一邊道:“讓你哭喪著臉,讓你哭喪著臉,北戎皇軍治下,居然也敢哭,全都給我笑,馬上給我笑!”

旁邊很多人看不過去了,紛紛勸道:“你們且擠出笑容,笑一笑罷。”又勸掌櫃的,“沈掌櫃啊,他們如今挨抽,著實痛得厲害,難以笑出來,您不如先讓她們休整一下?”

然而那掌櫃的根本就不肯聽,繼續抽,嘴上叫囂道:

“你們都幫她們說話,可是想與他們一般?識相的都閉嘴,不然我即刻去稟明皇軍,把你們全部抓去坐大牢。皇軍仁慈,放你們一馬,叫你們正常開街市,你們卻都哭喪著臉……今兒我便要給你們個教訓。”

說到這裡時,他臉色表情猙獰,似乎要打死這幾個婦孺。

張大牛看到這裡,再也忍不下去,馬上就要出手。

正在此時,一道嬌柔的嗓音響了起來:“沈掌櫃這是怎麼啦?恁地發這麼大的火?快彆氣了,前幾日不是說喜歡聽我彈古箏麼?今兒正好有空,我彈與你聽罷?”

讓張大牛吃驚的是,原本凶神惡煞的沈掌櫃聽了這話,馬上停下抽鞭子,臉上的猙獰換成了笑意:“哎喲,是穆姑娘,你今兒有麼有空啦?”說著迎上前去,一手握住穆姑娘的小手。

穆姑娘輕笑一聲:“你想知道,進去說罷?”說完媚媚地睨了沈掌櫃一眼,把個沈掌櫃看得渾身發軟,恨不得酥倒在地。

一陣香風過後,穆姑娘搖曳生姿地進去了,沈掌櫃也不得哭泣的那幾個婦孺了,將手上的鞭子一扔,跟個哈巴狗似的,轉身進去了。

街上的人見沈掌櫃進去了,馬上去安慰哭泣的幾個婦孺。

張大牛到街邊買藥,卻得知藥店裡沒藥了,藥店掌櫃的歎了口氣:“自城池淪陷以來,不獨我們藥店,許多店都沒貨了,因為帶不進來啊。”

張大牛心中大奇,很想問既然沒有藥材,為何還要開店,可是又怕這樣問了,自己便露出破綻,便死死忍住。

隻是他心中著實好奇,又想起沈掌櫃一再叫哭泣的婦孺笑,便問:“這般開店,也不知何時才是個頭……”

掌櫃的一聽,左右看了看,低聲歎息道:“怕是難了。此城一日不收複,店便得多開一日。”

張大牛並不是個細心的漢子,發現掌櫃的沒有說自己想知道的,腦筋腦汁想了想,又問:“也不知如今這荒唐日子何時才是儘頭。”

掌櫃的臉上露出悲哀和憤恨之色:

“誰知道呢。那些賊子,簡直喪儘天良,我們笑不出來,他們硬要我們笑。我們無心上街開店做生意,他們硬要我們上街,硬要我們開店做生意,硬要我們笑,要我們一切都和從前那樣。想也知道,怎麼可能和從前一樣?”

他越說越生氣,越說越憤恨,“若隻有北戎人便罷,可恨我們城中不少土生土長的大興朝人,竟變成了他們的走狗,認了北戎人當爹,對待北戎人,比親兒子還像親兒子!這些狗賊!”

張大牛聽了,深覺荒誕,隨後,便是難以抑製的悲哀。

他深吸一口氣,再次下定決心,一定要完成將軍囑咐的事,將這座城池奪回來,讓這些人能真正像從前那樣開店上街閒逛,好好地生活。

張大牛回去找那幾個婦孺,見她們正互相攙扶著,蹣跚地走在街道上。

他想了想,特地繞到偏僻處,等四下裡無人,才現身出來。

那幾個婦孺見他出來,嚇得齊齊倒退,兩個年輕的,先前為了幫年老的擋鞭子,被抽了不知多少下,此時一驚嚇倒退,竟直接倒在地上。

張大牛見了,忙退後幾步,努力做出和善的表情,低聲道:“幾位莫怕,我不是壞人。”說著將懷中的傷藥拿出來,道,“此乃金瘡藥,你們拿去給傷口傷藥罷。”

幾個婦孺驚疑不定地看向張大牛。

張大牛見了,知道她們不放心,便將傷藥放下,轉身就走。

那幾個婦孺見了張大牛這般,倒放心了,馬上叫道:“恩公留步——”

張大牛回頭問道:“幾位可是有事?”

那幾個婦孺連忙互相攙扶著站起來對張大牛作揖,連聲道謝。

張大牛連連擺手,又道:“這到街上去,若能瞞著,便少叫幾個人去罷。”他是個大老粗,想不出什麼好法子,隻能讓人少點到街上。

一個老婦歎氣:“老翁難道不知麼?一戶多少人,早登記了,如何能不去?”說到這裡垂淚道,“也是運道不好,今日偏生輪到我們。若不到我們,好歹仍能在家裡哭一哭。”

張大牛氣得雙眉倒豎:“北戎人著實可恨。”想起那個穆姑娘,便又道,“幸而你們今日遇上那穆姑娘。”

兩個老婦聞言,馬上啐道:“什麼好人,不過是不要臉的狐媚子罷。”

旁邊最年輕的一個婦人聞言怯生生地說道:“聽說她也不多壞,三日前我娘家嫂子在街上叫那些忘了爹娘姓甚名誰的賊子抽打,也是她阻止了的。”

另一個老婦道:“分明是她有事要找人,你當她是要幫人?”又對張大牛道,“恩公哪裡人?要不到我們家裡喝碗水?”

張大牛想著自己如今無處可去,倒也適合找個地方暫時待著,順便多打聽消息,便點了頭。

城外,蕭遙看到鼓聲過後,城牆兩邊忽然各出現一群人。

她舉目看去,待看清那些人之後,一張俏臉上頓時烏雲密布。

原來,兩側那些人,都是被北戎兵壓著的年輕男子。

那些年輕男子雙手被反綁在身後,衣衫單薄,雖因為遠,看不清他們的麵容,但是想也知道,肯定是凍得紫青的。

黃副將咬牙切齒:“北戎這些狗賊!”說完看向蕭遙,“將軍,若我們有朝一日能打到北戎去,絕不能饒過任何一個北戎人!”

蕭遙點點頭,命人上前罵戰,罵北戎奸詐狠辣,所做之事有失道義。

北戎對這些罵戰置之不理。

蕭遙做出氣急敗壞之舉,下令進攻。

葉參將率領著兵馬,再次踏著穩穩的步伐向前。

郭木鐸的親兵看見了,有些緊張,馬上扭頭問郭木鐸:“將軍,你說大興朝真的會攻城嗎?”

郭木鐸冷笑:“他們若敢攻城,我便讓城中所有百姓都知道,她們家的頂梁柱,都被他們大興朝的士兵殺死了。我倒想知道,屆時城中的婦孺若知道這些,還會不會像如今這般,一心向著大興朝。”

親兵馬上歎服地道:“將軍好計謀!有了大興朝這些俘虜,蕭遙彆想收複遠城了。任她多會行軍打仗,遠城也收不回。”

郭木鐸點點頭,扭頭看向城外。

他對自己這個計策十分自信,認為堅不可摧!

果然,那名將領帶領的軍隊走到大興朝俘虜跟前時,便不敢再向前了。

隨後那將領騎著馬在俘虜跟前來回繞,似乎無所適從。

郭木鐸笑了起來。

這時城下那名繞來繞去也無法可想的將領厲聲怒罵起來。

郭木鐸聽著懂大興朝話語的士兵將這話翻譯過來,笑得更高興了,嘴上說道:“你告訴他,兩國無義戰,誰腦子聰明,誰便立於不敗之地。誰腦子不好使,便隻能乾生氣!”

說完,看著城外黑壓壓的大興朝士兵,知道他們拿自己無可奈何,心中得意至極,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

蕭遙會用兵又如何?

還不是拿自己沒辦法?

葉參將怒罵了足足兩刻鐘,才住了嘴,憤怒地領軍回去。

蕭遙沒有讓大軍退去,而是繼續領著大軍在城門前待了許久,做足不甘離開的模樣,才不甘心地離去,在距離城門十裡處紮營。

郭木鐸心中得意,命人安排下去,讓城中的百姓敲鑼打鼓挨家挨戶通知,說大興朝的軍隊打來了,城中的男人都在戰場上,若大興朝敢打,他們家的男人便都回不來了。

又命人假裝百姓到處暗示:“城中百姓生活得好好的,男人雖然不回家,可到底活著。大興朝的軍隊來了,大家的男人便都沒了,且從此又要生靈塗炭,大興朝的軍隊還不如不來,就讓遠城歸了北戎管呢,橫豎老百姓的生活沒有什麼變化。”

城中很多婦孺聽到城中男人都被抓取抵抗大興朝的軍隊了,都十分絕望。

當然也有許多性子烈的,紛紛咬著牙表示:“便是死了,也是為國捐軀。隻盼我孩兒記著,他爹是怎麼死的,將來長大成人為他爹報仇!”

對那種暗示,便是覺得自家頂梁柱沒了心中絕望的,也都啐唾沫:“我呸,北戎治下,連哭連笑,連是待家裡還是出門都不自由,誰要北戎管!”

“我此生是大興朝人,死了也是大興朝的鬼,絕不做北戎狗!”

郭木鐸知道民眾的心思,勃然大怒,對城中管束更嚴了。

在城中熟悉情況的張大牛一天之內好幾次碰見甘願當北戎走狗的賊子當街打婦孺,忍無可忍,最終忍不住上前幫忙,狠揍了一個囂張跋扈的走狗。

這一下,如同惹了蜂窩似的,瞬間被全程追捕。

張大牛不得不刻下暗號,給同在城中的同袍知道,自己便在城中東躲西藏起來。

第三天下午,得知準備行動的張大牛躲進一戶人家的廚房裡,囫圇灌了些水,剛要找吃的,就聽到門外傳來腳步聲。手機端 一秒記住『筆\趣\閣→m.\B\iq\u\g\eTv.』為您提供精彩\小說閱讀。

他忙縱身一跳,躲在了梁上。

這時一個婦人神色淒然地走了進來,嘴裡喃喃地道:“我們一家團聚去。”一邊說一邊往茶壺裡裝水,裝了水之後,又從懷中掏出一個紙包,將紙包裡的東西放進茶壺裡,晃了晃,便出去了。

張大牛後知後覺,意識到不妥,頓時變了臉色,忙跳下來,急匆匆地奔進這戶人家的廳堂。

剛進去,他就看到剛才那婦人麵容平靜地勸著一對老人和三個孩子:“喝些水暖暖身體。”

一個孩子端起杯子,就要喝水。

張大牛上前,一把推開杯子:“不要喝——”

婦人看到張大牛,臉色平淡地問道:“你是何人?”

張大牛道:“這位大嫂子,一家子活得好好的,何故想不開,要帶著合家去死?”

兩個老人聽了這話,臉色頓時一變,喝道:“你胡說什麼?”說完看向婦人,見婦人平靜的臉色龜裂了,不由得驚了,“老大媳婦,這是怎麼回事?”

那婦人聽了這話,忽然掩麵哭了起來:“明兒便輪到我們家上街笑了,孩他爹是最後一批,明兒過後他便不在世了,我們卻要永世留在這世上受苦,明明傷心得想死卻還得笑出來,還不如一起去了。嗚嗚嗚……”

那對老人和小孩聽了這話,都紅了眼眶,老人低聲抽泣起來,幾個孩子則放聲大哭。

張大牛看得難受,又想到已經下了藥,此時說出來也不會有什麼影響,便低聲說道:

“我有親戚是去城牆邊上送飯的,說蕭將軍多次發起進攻,可都因有城中男丁而停止進攻,因此城中被捉去的男人,此時都沒事。據說,為了威脅蕭將軍,北戎不會讓他們死的。”

婦人一家人忙止了哭聲,紛紛問道:“當真?”

張大牛點點頭。

婦人臉上露出喜意,可是想到隔幾日便要到街上輪值,假裝高興,不由得又難過起來:“長此以往,我怕幾個孩子,都不知道悲傷該哭,高興該笑了。等他們長大,怕便以為,悲傷便笑,高興便哭。”

張大牛說道:“聽聞蕭將軍足智多謀用兵如神,想必她很快會想到辦法收複城池的,屆時,這座城便能和從前一般了。”

婦人幾個聽了卻並不相信,臉上也沒多少喜色,淡淡地道:“這怕是難了,過了這麼久,若能收複,早收複了,不至於被北戎接連攻下兩座城。”

郭木鐸此時也是這樣說的,他說的時候,臉上帶著得意的笑容:“什麼蕭將軍,也不過如此!有大興朝的男人在我們手上,遠城和永城,便永遠是我們北戎的!永遠,這兩座城池,真是起得一個好名字啊!”

親兵附和:“說得也是。當場還說蕭遙是個妖女,會作法,我看也不過如此!”

郭木鐸聽得越發高興,擊殺北戎南下主帥、又殺掉北戎超過十萬兵馬的蕭將軍拿自己毫無辦法,每日隻能在城門外無能狂怒,想想就高興。

此時,蕭遙見到了林樹派回來的人,得知林樹帶著的人已經在北戎人的飲用水和酒裡都下了藥,又派了人在城門一帶潛伏,一旦吃飯喝水的北戎人昏迷,被守城的北戎人察覺,他們便馬上製服未曾昏迷的北戎人,再打開城門。

蕭遙點了點頭,叮囑來人要小心,便將人送走。

送走了人,蕭遙馬上暗中傳喚黃副將幾個,分派好攻城和進城之後的任務。

漸漸到了晚飯時候。

北戎人愛吃熱騰騰的羊肉湯驅寒,因此這一道湯,幾乎每晚都做。

今日,郭木鐸想到號稱讓其他北戎人聞風喪膽的蕭遙拿自己無可奈何,隻能在城門外叫罵,心情很好,不僅命人大擺羊肉湯,還命人搬了酒來。

有將領擔心:“若喝醉了,大興朝攻城,我們恐怕無法打擊。”

郭木鐸不以為然地擺了擺手:“我們便是醉了,大興朝也拿我們無可奈何。這三日,他們每日早午晚在城門前叫陣,有哪一次真敢打的?都不敢,哈哈哈哈……”

隻要遠城的男丁在他手上,什麼蕭將軍便隻能乖乖聽話。

親兵忍不住誇道:“將軍如此足智多謀,將來回到部族,定能得到無數封賞。說不得會被封王,駐守遠城呢。”

郭木鐸聽得更高興了,豪氣地道:“都來喝酒,喝——”

他是遠城的最高主帥,要求大家喝酒,自然沒有人敢推遲的。

至於普通士兵,沒有酒喝,便高興地喝羊肉湯。

郭木鐸喝了幾碗酒,微微有些醉意,便停止了喝酒——他叫得響亮,可也是心中有數的,不會讓自己真的醉得不省人事,誤了大事。

沒有酒喝,他命人端來羊肉湯,大口大口喝起來。

然而剛喝進嘴裡,便覺得有些困了。

親兵也是直打哈欠,說道:“大興朝那些孬種,一日三次叫陣,沒一次真敢打的,倒吵得人沒得睡,昆得厲害……”說完直接趴下了。

郭木鐸又想起蕭遙拿自己無可奈何的事,再次高興起來:“隻是一日三次叫陣算什麼?且等著,她這輩子都隻能在外頭叫陣,不敢真打。等哪天援軍來了,我便派人出城,悄悄將她擄回來當我的大妃!”

這時先前勸他不要喝酒的將領一邊竭力睜開雙眼一邊道:“將軍,不妥——”什麼不妥,他已經說不出來了,人一下子倒在桌上。

“你說什麼?”郭木鐸搖搖頭,努力醒神,可是卻做不到,而且他也覺得很困很困,然後再也壓製不住困意,趴在桌上睡了過去。

失去意識的前一刻,郭木鐸心裡閃過一個念頭。

中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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