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是從太子妃處來。
他們定是認定,太子將來登基,太子妃為皇後,將會給建安侯府帶來非同一般的尊榮。
皇帝在心裡頭一番計量,陰沉著臉色看向跪著的賈禮:“宋良媛貼身宮女的家眷,找著了不曾?”
賈禮忙道:“已經找到了,正趕往京城。”
皇帝冷冷地道:“不必人到場,拿些看得出身份的身外之物給那個宮女看便是。”說到這裡陰惻惻地道,“記住,切莫讓宋良媛腹中胎兒馬上流掉,讓她過幾日再流掉。”
賈禮忙點頭,恭敬地道:“是。”
皇帝上前一步,低下頭看向賈禮,一字一頓地道:“此事,朕不接受失敗!”
他等不起了!
衰敗的身體等不起了,亟需找到能起死回生的神醫,蕭家女對大熙朝的威脅,也不容再拖下去了,再拖下去,誰知道又會有什麼變故?
隻有太子絕後,他才可以名正言順廢太子,讓太子妃無法上台。
太子被廢,必定瘋狂,會拚死一搏,他再設個局,讓太子逼宮於他,將太子、承恩公府以及建安侯府一網打儘,心中便再無憂患了。
卻說安寧公主,等到賞花前一日,果然接到蕭大姑娘致歉的帖子,蕭大姑娘在帖子中表示,她身體不適,無法出門賞花,請公主贖罪雲雲。
安寧公主看著上頭的字,覺得每一個都帶著濃濃的諷刺,恨得一下子將帖子扔到了地上:“賤人!”
這次的算計,她不僅沒能成功,還丟了自己的婚事,不得不與心愛之人解除婚約,被指婚給自己並不愛之人,說是賠了夫人又折兵也沒有問題。
這樣的奇恥大辱,她每次想到都陷入瘋狂,恨得牙癢癢的。
當然,怨恨建安侯府的同時,又不免讓恨意蔓延到皇帝身上——一開始她與建安侯府並無恩怨,也從來犯不上對付建安侯府,是受皇命以及婚事推遲的威脅與逼迫,才針對建安侯府的,說到底,都是為了父皇。
可是,她為父皇做了那麼多事,一朝出事了,父皇居然不肯保她,還直接取消了她滿懷期待的姻緣——她是為了姻緣,才會聽父皇的算計建安侯府的啊!
安寧公主咬著牙,一把將桌上的飯菜掃到了地上。
她就是個笑話!
長於深宮之中,十歲上下便沒了母妃的庇佑,隻能討好皇帝,小心翼翼地長大,時刻盼望著長大,盼望著儘快出嫁,嫁給心儀之人,從此遠離冰冷的深宮。
可惜一切的期盼,都被她成為父皇的那個男人毀掉了。
蕭遙在東宮養病,知道了安寧公主和夏之恒一起之事被揭破,知道了安寧公主聲譽掃地,被禦史彈劾,也知道安寧公主與周二的婚約被取消,被指婚給夏之恒。
她想,夏之恒和安寧公主自食惡果,想必知道他們這種見不得人的下三濫手段有多惡心了罷。
因為安寧公主在宮中,夏之恒又十分警覺,出入身邊都帶著人,所以她一時也沒有法子讓兩人徹底消失,便不再管此事,專心“養病”。
在養病時,她覺得無趣了,便埋頭作畫,這次畫的,是故事一般的畫——春宮圖沒法麵向所有人,又不能大張旗鼓地叫賣,雖然能賣得上價格,但無法推廣,終究是遺憾,也不利於她賺錢。
在蕭遙養病中,春闈來臨了。
春闈期間,皇帝對關良娣娘家的處置也下來了,雖然說關良娣娘家擔了個教女無方的罪名,但畢竟是出嫁女,不好直接處置,因此皇帝便將關良娣父親外派,派去了窮山惡水的所在。
以蕭遙對皇帝的了解,關良娣父親此去,怕是基本上沒法再回京了,隻能在貧瘠之地輪換上任。
不過,這已經是她謀劃過的結局了,總被丟了性命的強,所以蕭遙自覺這是個好消息。
關良娣本人,被皇帝處死,跟婉淑妃一般,賜白綾一條和毒酒一杯,任選。
蕭遙得了這消息,想著關良娣也是個可憐人,做的一切都是被人強迫的,便有心留關良娣性命,卻不想在太子帶宮中太監前往關良娣院子前一刻,剛要悄悄派人去關良娣院子,關良娣院子裡的丫鬟白著臉來報,說關良娣懸梁自儘了。
這一切實在太巧,宣旨的太監不信,親自前往檢查,見的確是關良娣的屍首,隻得派小太監去給皇帝複命,自己則仍留在東宮等著。
皇帝的口諭很快送達,言明關良娣既已伏誅,此事便算了結,著太子和太子妃好生管理東宮,切莫再有暗害子嗣或是私自自儘的行為出現。
麵對皇帝類似斥責的話,蕭遙波瀾不驚地受了——世人皆知,她受傷了,無法管理東宮,皇帝卻還要斥責,是皇帝不夠體諒她與太子,她與太子犯不著與皇帝起爭執。
春闈結束後第三日,蕭遙正在埋頭作畫,忽然見千秀慌慌張張地來稟報:“太子妃,不好了,宋良媛腹中絞痛不止,下頭也見紅了。”
蕭遙手一抖,顧不得將畫弄臟了,忙放下畫筆,急問:“到底是怎麼回事?”
千秀臉色難看地道:“是宋良媛的貼身宮女下了藥。”
蕭遙這下便知道,這個宋良媛,是真的宋良媛,而不是她找人易容的,當下連忙道:“快帶我過去瞧瞧。”說完又問,“不是嚴查過宋良媛的所有貼身宮人麼?怎地還會叛變?”
千秀搖了搖頭:“我亦不知,聞聽消息後,我便馬上回來稟告太子妃了。”她很清楚,宋良媛以及腹中胎兒對東宮意味著什麼,所以急得不行。
宋良媛就在蕭遙院子不遠處,蕭遙很快被人抬著抵達宋良媛的院子。
宋良媛院子中侍候的宮人一個個白著臉,渾身顫抖。
蕭遙顧不上理他們,命人直接將軟塌抬進宋良媛的屋子裡。
剛進入宋良媛屋子,蕭遙便聞到濃濃的血腥味。
聞著如此濃鬱的血腥味,蕭遙一顆心直往下沉。
流了這麼多血,宋良媛腹中的胎兒,隻怕是保不住了。
蕭遙一麵進去一麵在心中歎息,歸根到底,還是她手上沒人。
這時,身旁千秀忽然“啊”的一下,驚叫出聲來,人也接連後退幾步。
蕭遙見了,忙將思緒收回,看向四周。
這一看,不由得也生出幾分惡心之感,因為不遠處的柱子旁,倒著一個宮女,那宮女顯然是觸柱而死,地上不僅有成片的血,還有白花花的腦漿,看起來異常可怖。
意識到濃厚的血腥味或許來自宮女,蕭遙心中升起了幾分希望,忙催促人將自己帶進去。
看到宋良媛時,蕭遙一怔。
因為滿臉痛苦的宋良媛看到她時,臉上的痛苦變成了恐懼以及怨恨之色,人也下意識後退。
蕭遙瞬間看出,宋良媛這副樣子,分明是認為,她會傷害她——甚至,宋良媛認為自己此刻腹痛,胎兒即將不保,也是她的手筆。
蕭遙馬上想到觸柱而亡的宮女,想來那個宮女下手後,供出她的名字,然後自儘而死。
宮女以這種方式死去,便給人一種她絕不會撒謊的錯覺。
蕭遙看向宋良媛:“想要保住腹中胎兒,便不要動。”一邊說,一邊伸手去給宋良媛把脈。
宋良媛有些怕,但是見蕭遙隻是給自己把脈,便又死死按捺住遠離的衝動,慘然笑道:“太子妃又何必惺惺作態?你既讓人對我腹中胎兒下藥,此時賀弼裝模作樣?”
蕭遙淡淡地道:“本宮若有心害你,好幾次直接見死不救便是,何必苦心救下你,然後再來害你?”
宋良媛聽了,目光緊緊地盯著蕭遙:“當真不是你?”
蕭遙點頭,專心診脈。
宋良媛卻並未放心,她的目光緊緊地盯著蕭遙:“可是我的貼身宮女說是受你指使,她覺得對不住我,又怕東窗事發你饒不了她,說出是你指使之後,便觸柱而亡了。”
蕭遙道:“想必有人想陷害於本宮。”說完見宋良媛仍用懷疑和恐懼的目光看著自己,便看了千秀一眼。
千秀見狀,忙叫上所有的丫鬟一起出去。
宋良媛見狀,馬上疑心蕭遙要對她下手,忙叫道:“彆走——”可惜,人人都聽千秀的——或者說蕭遙的,因此都跟著千秀一起出去了。
宋良媛見無法留下人,便慘白著臉看向蕭遙,滿目淒然:“太子妃何必如此狠辣?我這輩子彆無所求,隻求有個自己的孩兒罷了。”
蕭遙見了她這副樣子,腦海裡下意識想起當初在春風樓裡敢想敢做又機靈的宋良媛,心中暗暗歎息,嘴上說道:“太子殿下上次遇刺,再無做男人的可能。東宮除了你腹中這一點血脈,再不會有其他了。”
說到這裡看向宋良媛,“你還認定,是本宮指使人害你腹中胎兒麼?”
她並不想告訴宋良媛,因為人多口雜,很容易傳到外頭,但是宋良媛若抗拒她救治,她便是再有法子,也是不好救的,所以隻能如實相告。
宋良媛聽畢,臉上露出震驚之色:“怎會如此?”
蕭遙道:“你道殿下為何如此暴躁?那些日子承恩公夫婦又為何三翻四次來東宮看望殿下?”說完見宋良媛還要再說,便低聲道,“你先關心你腹中胎兒罷。”
宋良媛馬上看向蕭遙:“求太子妃救救我的孩兒!”說到這裡淚水如同小溪一般流下,
“我此次誤服奸人下的藥,腹中一直絞痛不止,身體損傷嚴重,怕是保不住孩兒了,求太子妃幫忙請神醫。我的身體如何不用管,第一要務是救下我腹中孩兒。”
蕭遙眉頭緊湊:“你服下的藥物過於霸道,但幸而下藥之人不是讓你馬上流掉胎兒,所以有挽救之法。”一邊說,一邊將上次冒充神醫的銀針拿出來,往宋良媛腹中紮進去,嘴上道,
“遲些太醫要來給你診脈,我隻能先紮這一針,等太醫走了,再給你紮其他針,你且忍著痛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