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良媛大喜過望, 目光炯炯地看向蕭遙:“太子妃,當真能救我腹中孩兒?”見蕭遙點頭,頓時喜極而泣, “太子妃,此恩妾必銘記於心,將來若有機會必報,若無機會, 來世結草銜環相報。”
蕭遙搖了搖頭:“救你亦是救本宮, 更是救東宮,不必客氣。”說完撚了撚手上的銀針,嘴上繼續道, “遲些太醫來,你隻說腹中絞痛, 把疼痛程度說淺一些。”
宋良媛也是個有想法的, 瞬間便明白, 蕭遙這是連太醫都信不過, 當即忙點頭,隻是心中還是疑惑, 便低聲問:“太子妃, 宮中有人害殿下麼?是幾位皇子的母妃?”
蕭遙不欲說得太明白, 當下道:“你隻需要記住,宮中任何人, 記住,是任何人,皆不值得信任。”
宋良媛聽到蕭遙著重強調“任何人”,心中又是不解又是愕然,低聲問道:“皇上呢?”
蕭遙看向她, 低聲道:“宮中受寵的妃子不少,焉知皇上不會被蒙蔽?”她著實不想解釋皇帝為何針對太子,所以便沒有說實話。
宋良媛聽得心中凜然,臉色凝重地道:“太子妃且放心,從今日起,妾定會加倍小心。”
正說著,門外忽然響起太子焦急的聲音:“宋良媛腹中胎兒如何了?”
蕭遙馬上露出心焦的神色,低聲道:“宋良媛腹中疼痛,正等太醫來給她診治。”
宋良媛的確腹痛,方才短暫忘了腹痛,是因為得知能保住腹中胎兒一時欣喜,如今聽蕭遙提起,覺著腹中那股疼痛又傳來,忙捂住肚子哀哀看向太子:“殿下——”
太子已經知道,自己隻能有宋良媛腹中這唯一的一點血脈了,見宋良媛捂腹喊痛,頓時大為焦急:“這……太醫呢?太醫怎地還不來,快去催啊!”又看向蕭遙,
“太子妃,這是怎麼回事?不是說宋良媛保護得十分妥當的麼?怎地宋良媛還會受傷?你怎地不看好一些宋良媛?”
宋良媛忙道:“殿下,不關太子妃的事。太子妃將妾保護得很好,是妾身邊的宮女背主,也是妾不察之故。”她說完看了一眼蕭遙有些白的臉蛋,又道,
“再者,太子妃本身受傷極重……說不得,壞人正是故意刺傷太子妃,讓太子妃養傷無暇他顧,才向妾下藥的。”
太子聽了這話,想起蕭遙前陣子受了很重的傷,一直在養病,東宮後宅事務,是分給孫良娣管的,當下有些不自在地看向蕭遙,說道:“是孤錯怪太子妃了,太子妃勿怪。宋良媛腹中孩兒對孤來說十分重要,孤便看重了一些。”
蕭遙咳了咳,拿帕子捂住嘴,道:“殿下不必多言,殿下的擔心,我知道的。”不想跟太子多廢話,便又道,“且派人去催一催太醫罷。”
太子馬上眼一瞪,看向侍候的宮人道:“快去——”說完一臉感動地看向蕭遙,“孤就知道,太子妃一心隻想著孤。”
蕭遙柔聲道:“太子無事,我們便也無事。”
太子聽了更感動,想著剛才不分青紅皂白便斥責蕭遙,更是愧疚,便道:“你受傷以來,後宅是孫良娣管束的,她不僅管不好,在宋良媛出事到如今,她竟也不來看看,著實過分得很。”
蕭遙知道,孫良娣管的事多才顧不到宋良媛的,當下便說道:“殿下,孫良娣忙得很,一時不察也是有的,斷不是她故意不來。”
在她看來,孫良娣雖然有些矯情,但為人善良,可比太子討喜得多。
太子卻不知想了什麼,臉上的感動之色越發濃鬱,含情脈脈地看向蕭遙,說道:“太子妃對孤的心,孤知曉了。”
蕭遙心中很是不解,但能讓太子更看重她,她便不說話,隻是垂下頭。
太子見她芙蓉臉低垂,長長的睫毛如同小扇子似的,在臉上投下小小的陰影,有種靜謐之美,一顆心頓時砰砰砰直跳起來。
太醫很快來到,他知道情況嚴重,故一來便馬上給宋良媛診脈,連額頭上因趕路和焦急而出現的汗水都顧不上。
診脈畢,他一直提著的心,終於落回了原處:“宋良媛誤服了墮|胎的藥物,幸而藥效不佳,所以雖然嚴重,但也有法子挽救,隻是自今日起,宋良媛務必要小心了。”
宋良媛自是連連點頭,又再三跟太醫確認腹中胎兒無事,才露出喜意來,儼然一個擔心到及至終於迎來好消息的母親。
蕭遙是故意讓宋良媛好轉一些,不至於表露出保不住腹中胎兒跡象的。
因為如果這是皇帝的試探,皇帝肯定已經備齊兵馬準備扣下太醫,這種情況下,她絕不能讓那名“神醫”現身。
另外,從宋良媛被下藥的情況可知,若神醫一直不出現,皇帝對她、對宋良媛乃至太子,都不會直接下死手,而是留出一線生機,因著這個,她是絕不能讓“神醫”現身。
不過,這麼一來,光東宮小心還不行,建安侯府和承恩公府也該小心才是。
蕭遙離開宋良媛的院子,跟太子說了自己的猜測,讓太子通知承恩公夫婦小心,又得了太子十二分的感激。
在太子離開之後,她馬上派人悄悄傳話給建安侯府,讓建安侯府小心,為了避免蕭二太太因為不知情而被騙,她還授意蕭二姑娘將她當年被拐走的真相告訴蕭二太太。
做完這些,又苦心孤詣重新安排宋良媛的住處,這才閉目養神。
皇帝一直在禦書房等消息,因為心焦,他甚至沒有心思處理政務。
太醫院中,隻有院首張士奇知道他的謀算,按理,是該讓張士奇去東宮診脈的。
但是,一直以來,為東宮貴人診脈的,都是普通太醫,遇著解決不了的疑難雜症,才會派出張士奇,故皇帝為了不被蕭遙以及東宮懷疑,便不曾授意張士奇前往。
他等著前去的王太醫無計可施回來求助,再派出張士奇,屆時,張士奇便會表示他亦無能為力,讓東宮請那名神醫。
宋良媛腹中的胎兒,是太子唯一的血脈,也是東宮存在以及未來煊赫的保障,所以皇帝相信,不管是太子還是太子妃,都一定會想儘辦法將神醫請來的。
他已經布下重兵,還包括刺探消息的錦衣衛,到時神醫來了,便走不了了,隻能留在宮中為他服務。
皇帝想到這裡,覺得連日以來沉重的腦袋以及艱澀的呼吸,都輕鬆了許多。
皇帝正想得高興之際,外頭響起急促的腳步聲。
他驀地回神,目光發亮地看出去:“可是有消息——”話還未說完,看到賈禮大汗淋漓的樣子,他剩餘的話,便堵在喉嚨裡。
賈禮滿頭大汗,自進來之後便不著痕跡地觀察皇帝的神色,見了皇帝的神色變化,額頭上的冷汗更多了,他三步並作兩步來到皇帝跟前,重重地跪下來:“皇上,王太醫回了太醫院。”
皇帝沒有說話,目光眯起來,緊緊地盯著賈禮。
賈禮心一橫,繼續道:“王太醫回去之後,說、說宋良媛雖然吃下會致滑胎的藥物,但因藥力不佳,還能有救,已經開了藥方讓東宮煎藥給宋良媛服下了。”
皇帝仿佛沒有聽明白,低低地重複:“藥力不佳?”他說完,聲音驀地提高,“藥力不佳?你跟朕說藥力不佳?”
賈禮不住地磕頭:“王太醫的確這般說的。”
皇帝忍無可忍,上前一腳踹向賈禮:“那你倒是跟朕說說,為何會藥力不佳?啊?”
賈禮被踹得往後倒,但是他沒敢呼痛,更不敢揉一揉摔痛的地方,而是馬上爬回來重新跪好,不住地磕頭:“皇上恕罪,皇上恕罪。老奴委實不知為何如此,藥是張士奇準備的,老奴不曾動過……”
皇帝咬牙切齒:“叫張士奇過來!”
張士奇很快過來,他同樣是滿頭大汗,一來到便重重地跪在皇帝跟前,不住地磕頭。
因為他知道皇帝的謀算,所以在王太醫回到太醫院之後,第一時間便問了情況,得知宋良媛腹中胎兒保住了,他便知道,自己倒大黴了。
皇帝看著不住地磕頭的張士奇,冷冷地問道:“王太醫說藥效不佳,張士奇,你告訴朕,這是怎麼回事!”
張士奇不住地磕頭:“這、這……藥物是絕對沒問題的,臣在民間給不少孕婦用過,基本可以說得上是萬無一失的。宋良媛服用後藥效達不到效果,興許未曾完全服下,又或者剛服下便催吐。”
皇帝一腳踹了過去:“不是說一開始沒什麼作用,等發作之後,已經來不及搶救了麼?怎地還會催吐?”
張士奇一邊磕頭一邊道:“臣委實不知。”說完感受到皇帝冰冷中帶著殺意的目光,渾身顫抖起來,汗水更是如同雨水一般往下掉,他心一橫,說出原先便準備好的說辭,
“不過,臣聽聞,太子妃的貼身丫鬟粉衣懂得醫術,興許是她看出了什麼也未可知。”
“你的意思是說,一個丫鬟,居然看得出你一個太醫院院首實驗多次言稱萬無一失的藥的效果?”皇帝陰惻惻地問,“張士奇,朕是該說,你沒用,還是該說那丫鬟厲害?”
張士奇抖著身體,結結巴巴地道:“這、這……興許,那丫鬟是神醫的徒弟。”
皇帝聽了,眯起了眼睛,沒有說話,顯然是在思考這種可能性。
張士奇感覺皇帝聽進去了,連忙又說道:“臣托人打聽過,那叫粉衣的丫鬟,是太子妃與太子大婚前幾日才被送到太子妃身邊的,而且是太子妃小舅帶回來的江湖中人。”
他知道皇帝的性格,所以便提前思量過,一旦沒辦成事該怎麼辦,用什麼借口讓皇帝息怒,饒他一命。
如今看來,他找的這個借口,絕對錯不了。
皇帝收回思緒,低下頭冷冷地看著張士奇:“這次,朕暫且饒過你。若有下次,不僅要小心你項上的人頭,還得小心你一家老小的。”
張士奇跪趴在地上:“臣知道。”
皇帝揮揮手,揮退張士奇,看向賈禮:“讓人去查一查,這次到底是怎麼回事。另外,在查查,太子妃身邊那個丫鬟從何而來,再查一查她認識的人,看有沒有神醫的下落。”
賈禮應了,見皇帝揮手讓自己離開,這才擦著汗退出去。
皇帝坐下來,拿起一份奏折,但是怎麼也看不進去。
之前,是等好消息,太過興奮才看不進去,現在,是過於失望,心情煩躁才看不進去。
很快春闈放榜。
這是天下學子以及朝堂都十分關注的消息,蕭遙沒有特意打聽,也知道趙闖考了榜首,蕭大公子考了第四。
當天,蕭遙便打發了千秀回侯府賀喜。
鏡湖邊遊人如織,旁邊的明鏡樓裡,則坐了許多學子,這些學子有的一臉春風得意,有的一臉沮喪和失望。
得意的,有的與同樣高中的人高談闊論,有的則安撫名落孫山的好友,落榜的,有的恭喜高中的好友,好的跟同樣落榜的學子訴說著未來的計劃以及生活的艱苦。
趙闖作為榜首,是最為春風得意的那一撥。
他耳畔聽著其他優秀學子的誇讚,腦海裡想的,卻是自己並不曾辜負她的信任,終於金榜題名成為榜首。
想到她會如何高興,會如何誇讚自己,趙闖熱血沸騰,高興得差點忍不住長嘯起來。
一人叫道:“必行兄,你連中兩元,若殿試再被點為狀元,便連中三元了!以必行兄的才華,這連中三元,想必不難。”
趙闖回過神來,連忙擺擺手,謙虛道:“哪裡哪裡……闖雖然也有些學問,但須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闖是萬萬不敢說自己便連中三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