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遙正在府中作畫, 忽然聽到千秀臉色難看地來稟告,說蕭大公子落水了。
她變了臉色,驚問道:“怎麼會落水?我不是交代過讓他們小心了麼?”
千秀道:“二姑娘派來的人傳話說,因著今日放榜, 到處都是書生, 大公子高中第四名, 肯定都是跟高中的進士們玩耍的, 料想不會有人在這個時候作案,因此就由著大公子外出。不過,卻也派了兩個人, 大公子落水時,兩人都被引走了。”
蕭遙臉色難看,再一次感受到手上沒人有多不方便。
不過,這都是以後的事。
蕭遙看向千秀:“如今大堂兄如何了?可醒過來了不曾?”
千秀搖頭:“暫時不知, 二姑娘隻是傳過來這麼一個消息,讓太子妃小心。他們還說, 若還有消息, 會儘快傳來的。”
蕭遙聽畢點點頭:“既如此, 趕緊打聽好,有消息馬上來告訴我。”
吩咐完, 她已經沒有了作畫的心情,閉上雙眼思考起來。
一直這樣也不是辦法, 得想個法子一了百了才是。
又過了片刻, 千秀竟引著蕭二姑娘來了。
蕭二姑娘眼紅紅的,一進門便哭道:“太子妃——”
蕭遙嚇了一跳,感覺身上的血液都停止了流動:“二姐姐,你這是?”難不成蕭大公子沒了?
蕭二姑娘一邊拿帕子擦眼淚一邊道:“大哥哥分明是被歹人故意推進湖中, 又被歹人當成浮木踩在腳下的,此事六殿下親眼所見,可是京兆尹卻硬說是意外,構不成故意的罪,不肯抓捕犯人。請太子妃為我們做主。”
蕭遙冷下臉:“京兆尹屍位素餐,著實可惡,你不必擔心,此事本宮必稟明殿下。不過,凡事要講證據,你進來,與本宮好生說說,到底是怎麼回事。”
她原本很擔心,但見蕭二姑娘雖然流著淚,但是臉上眸中沒有半點悲傷,便知道她是做戲,是有事才找來的,因此馬上跟著做戲,瞞過外頭所有的人。
蕭二姑娘跟著蕭遙進了屋,見四下無人,這才止住了哭聲,看向蕭遙:“太子妃,萬幸六殿下和雲公子搶救得及時,大哥哥沒事,已經醒過來了。”
蕭遙笑道:“我看了你的表情便猜到了,萬幸沒事啊。”
蕭二姑娘不住地點頭:“是啊。”又咬著牙說道,“著實沒想到,歹人竟如此狠毒,竟一刻都不願意等。”
蕭遙道:“他想讓我們將神醫請進京。”從對宋良媛下手到對建安侯府下手,都是這個目的。
蕭遙看向蕭二姑娘:“二姐姐,接下來這樣的事還會有許多,你們一定要小心。不到萬不得已,都不要出門,若實在要出門,身邊一定得帶齊人,保護好自己。”
蕭二姑娘認真地點了點頭:“好。”頓了頓又壓低聲音,低聲道,“那個楊妍托我來跟太子妃說,找不到人,讓太子妃另外想辦法,不用再等她了。”
蕭遙雖然早知道這事不會容易,可是聽了,心中還是十分失望,點頭道:“好,本宮知道了。”說完看向蕭二姑娘眼底下的青黑,問道,“你的臉色看起來不大好,是不是侯府還有彆的事?”
蕭二姑娘搖搖頭:“沒事。”說完見蕭遙一直看著自己,便垂下頭,低聲道:“是大姐姐,她最近一直想法子外出,昨夜更是悄悄去攀牆,我留了人在她身邊的,將她帶回來,她便一直鬨,說我們隻顧自己的幸福不管她。”
蕭遙蹙著眉頭問道:“夏之恒和安寧公主有染一事,不是傳得人儘皆知了麼?她怎地還鬨?”
蕭二姑娘道:“她說想親自去問一問夏之恒,問清楚她便死心。可是夏之恒那般歹毒下流,我們如何敢讓她去見?原本我們是想將夏之恒的真麵目告訴她的,但是她如今瘋了一般,我們生怕說了,她非但不信,還跑去跟夏之恒通風報信。”
蕭遙忙道:“此事絕不能跟她說。”頓了頓又很是不解地問,“大姐姐當真性情大變麼?”
蕭二姑娘點了點頭,臉上露出黯然之色:“我與二表兄的親事差不多定了,四妹妹也有人來問了,隻大姐姐如今還沒有著落,大姐姐不年輕了,又不知從何處得知四皇子退婚是因為有心儀之人,因此心情很糟糕。”
蕭遙想了一下,一個姑娘家遭遇這些,的確容易焦躁和崩潰,便說道:“無論如何,一定要看好大姐姐。”
“太子妃放心,彆的我們幫不上忙,管好家裡,還是可以的。”蕭二姑娘鄭重地說道。
蕭遙卻無法放心,因為她懂得,一個姑娘心中絕望時,會有多痛苦,上輩子的原主會一頭碰在石頭上撞死,就是因為這種無處不在的絕望和窒息感。
蕭大姑娘從前所待的環境很乾淨,這樣的她,應對絕望時,會更不堪一擊——原主在魚龍混雜的環境長大,絕望了時,尚且自儘,更何況是蕭大姑娘?
蕭遙一個下午便一直坐著發呆,她先是想蕭大姑娘,接著又想曾經的原主,之後又想在東宮裡謹小慎微的宋良媛,最後想的是被要挾著做壞事最終自儘的關良娣,越想心裡越是難受。
從前她以為,隻有青樓裡的女子苦,離了青樓,一切便好起來了。
現在她徹底明白,即使長在錦繡堆裡的許多女子,也經曆著種種苦楚以及身不由己。
說到底,是這個世界不對。
千秀走到蕭遙身邊,給蕭遙倒茶,嘴裡低聲勸道:“太子妃,興許大姑娘慢慢就想明白了,你不必擔心。”
蕭遙搖搖頭,想到剛回到建安侯府時看到的那個溫柔嫻靜的蕭大姑娘,歎息一聲,走到案桌前,拿起筆開始作畫。
這一刻,她忽然想作畫,畫出曾經無憂無慮的蕭大姑娘。
蕭遙原本隻是想畫蕭大姑娘,但是她腦海裡對蕭大姑娘最無憂無慮的記憶,是蕭大姑娘和府裡幾個姐妹在花前飲酒作詩的畫麵,所以下筆時,便乾脆將當時那個快樂場景畫下來。
畫著畫著,蕭遙想如果原主還活著,她在那樣的場景下,又該是如何的快活和幸福,於是下筆時,將原主畫在畫中。
一連幾天蕭遙都在埋頭作畫,放下筆休息時,她則開始想如何避過一次又一次的危機。
漸漸地,她將主意打到厲王舊部身上。
他們跟她合作,還主動拋出橄欖枝,是彆有所圖。
她正好缺少人手,或許有些事,讓他們做,會更合適。
想必,他們也非常樂意。
蕭遙想出辦法之後,女兒宴樂圖便作好了,畫上人物一個個栩栩如生,神采飛揚,就連衣物以及首飾,也畫得異常精美,與真實的無二,畫中人神態不一,或是溫柔淺笑,或是嬌憨可愛,或是活潑靈動,或是冷靜理智,不一而足。
蕭遙看著畫中一群無憂無慮的少女們,心生喜悅。
她畫的畫不少,可是最為滿意的,是眼前這一幅。
蕭遙以手托腮仔細看畫,看著看著,終於想起美中不足的是什麼了——她不在畫中。
怎麼讓自己也在畫中呢?
蕭遙琢磨片刻,很快開始動手。
她又畫了足足一日功夫,將自己畫在了畫中,隻是隱藏起來,需要特定的條件,才能看到畫中的她。
畫好後,蕭遙越看越喜歡,很希望自己能露臉,乾脆另外拿了畫紙,畫了與女兒宴樂圖一模一樣的自己。
千秀看見了,不由得好奇地問:“姑娘怎地單畫自己?而且還跟大圖一樣?這是要將大圖收藏起來麼?既如此,豈不是也要另外畫其他幾位姑娘的圖?”
蕭遙一聽,這可行,畫好了放著,將來有機會,將畫送給她們。
計量已定,蕭遙繼續埋頭作畫,對外則做出關在園中養傷的假象,並讓陳媽媽幾個將這些假象傳回東宮。
至於保護自己的計劃,雖然已經有了,但需要看時機,目前還不到時機,她隻能耐心等待。
畫完建安侯府幾個姑娘的畫,蕭遙又畫了一幅建安侯府的全家福——因為不會公開,她倒不怕被人懷疑到自己身上。
之後,蕭遙接著畫之前決定好的故事畫,終於畫好了三卷,她便著人悄悄帶出去給裴昭,讓裴昭去印刷和出售。
忙完了這些,身上的“傷口”按照實際情況,還不曾長好,蕭遙想起之前將自己隱藏在畫中的把戲,心中覺得有趣,便又拿起畫筆,開始作畫。
這次,她畫的是貴人行樂圖,左邊是幾個貴婦並幾個年輕貴女,中間是兩株灼灼盛開的桃花,右邊則是高官以及貴公子。
隱藏起來的,還是她自己。
這一幅貴人行樂圖,都是按照真實人物畫的,畫上的人物,都是蕭遙覺得不錯的,畫好後,她自己親自裝裱好,便讓人悄悄送到不知樓展覽,並言明,隻展覽,不賣。
在蕭遙一心作畫的這些日子裡,發生了許多事。
其一,殿試開始,趙闖被點為狀元,蕭大公子被點為探花。
其二,東宮、建安侯府和承恩公府上不時有人遇刺,所幸防範得好,最糟糕的結果是有人被刺傷了,沒有生命危險,好的結果是虛驚一場,不曾受傷。
時間一天天過去,宋良媛的肚子越來越大,還有一個月便臨盆了。
蕭遙知道,這是最危險的時刻了——皇帝絕不會允許宋良媛的孩子出生,所以他一定會采取最為可怕的手段。
這天,太後壽辰,蕭遙跟太子進宮賀壽。
這是她“受傷”後頭一次在宮中露麵,感覺一切都頗為陌生。
二皇子妃坐在蕭遙身旁,她打量了蕭遙片刻,含笑道:“看來太子妃養得頗好。”
蕭遙含笑道:“幾乎死過一次了,便萬事不管,專心養傷了。見著什麼好吃的便吃,半點都不忌口,這不,便胖了些。”
三皇子妃湊過來,一臉羨慕地說道:“太子妃半點不胖,反是氣色極好。”
自從上次蕭遙跳下冰水中救星兒,她便對蕭遙充滿了感激,也從心底接納了蕭遙,將蕭遙當成了可信的人。
蕭遙聽了,回讚了三皇子妃一句,隨後三人湊在一起低低地說起話來。
說著說著,三皇子妃忽然壓低了聲音,道:“你們知道不?聽說,老六想悔婚呢。”
二皇子妃忙低聲道:“都是沒影的事兒,你可彆胡說。”
蕭遙知道,蕭大公子是六皇子和雲逸救的,自己當初遇刺,也是被六皇子送回東宮的,因此對六皇子的觀感不差,聞言下意識就問:“怎麼回事?”
三皇子妃低聲道:“什麼沒影的事兒,是老三親自聽到的,當時父皇斥責老四,說都怪他這個當兄長的胡來,惹得老六也跟著她學壞了,隻一心想抗旨悔婚。”說完低聲對蕭遙道,“六皇子不想跟徐大姑娘成親。”
蕭遙有點兒吃驚:“為什麼不想?”從她得到的的消息來看,這門親事,還是六皇子使了許多手段悄悄促成的,眼見的熱切,怎麼到頭來六皇子忽然又不想成親了?
這也太荒謬了。
三皇子妃搖了搖頭:“這我倒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