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一天一天地過去,天氣漸漸變得寒冷起來。
雪下起來時,蕭遙才有些恍惚地想起,她嫁給太子,也差不多有一年了。
這一年,發生了很多事。
許多人的身份,更是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一些事,也向著蕭遙最不希望的方向發展,讓她有些無力。
這天清晨,蕭遙批了衣裳坐在窗邊看著窗外白瑩瑩的雪出神。
這宮中,血白得晶瑩,白得無瑕,可是卻掩蓋不住發生在這座皇宮的醃臢與血腥。
粉衣推門進來,直奔角落。
蕭遙見狀,輕輕地歎了口氣。
千秀給蕭遙倒了一杯溫水,柔聲道:“娘娘,你莫要多想了。這些事,你已經儘力了。”
蕭遙握著溫暖的茶杯,沒有說話。
儘力了又如何?卻還是阻止不了悲劇發生。
幾乎每天,她都能得知,又有宮女被皇帝拉去了儲秀宮,在那裡度過飽受折磨的一夜。
那些宮女的身上,無一例外都帶著傷,有的傷害相當的嚴重。
她頭一次得知,很是憤怒,很是直接地去規勸皇帝,結果卻不歡而散。
她認為,皇帝這是草芥人命,皇帝卻認為,她管得太寬了,兩人幾乎吵起來。
後來,這樣的爭執不止一次,可都完全沒有結果,反而讓她和皇帝之間的情分消耗了不少。
沒有辦法,蕭遙隻能命太醫和粉衣製作一些藥膏,給宮裡那些不樂意卻不得不被皇帝拉去儲秀宮的可憐宮女。
每日的清晨,蕭遙看到粉衣去那個角落,便知道又有宮女慘遭毒手了。
粉衣拿了藥膏,見蕭遙望著窗外不語,便柔聲道:“娘娘不必多想,並沒有新的宮女要這藥膏,是前日傷不曾養好的一個宮女說想要多一些藥膏。”
蕭遙有些訝異:“你給的藥膏不是都夠用麼?怎地卻說不夠?難不成她上次傷得特彆重?”
粉衣搖頭:“倒也沒有,我是去看過的。”說完手指摸索著藥瓶,也有些遲疑起來,“她那傷是普通的重,我當時給的藥應該是夠用的,又來要,倒是出奇。”
正說著,外頭想起了說話聲,隨後千秀便出去了。
蕭遙突然產生不好的預感,便將衣服披好,又喝了口溫水。
千秀很快臉色難看地帶了個小宮女進來。
蕭遙見了她的臉色,知道預感成真,便問道:“說罷,是不是又出什麼事了?”
那小宮女道:“回皇後娘娘,昨夜皇上借口說想念小皇子,讓容妃帶小皇子前去,結果容妃娘娘被留下,小皇子被奶娘先帶回去了。皇上勒令不許對外頭說,因此奶娘不敢說。直到今早容妃回來,她的貼身丫鬟侍候,才發現容妃身上有好些傷,有些、有些是鞭痕,有些則是燙傷。”
蕭遙瞬間變了臉色,馬上看向粉衣。
粉衣有些不解地看向蕭遙。
蕭遙見了,便問:“青衣呢?去將青衣帶進來。”
粉衣聽了點了點頭,出去叫青衣進來。
蕭遙看向青衣:“你瞞了本宮什麼?”
青衣的臉色變了變,目光掃過千秀帶進來那個小宮女,慢慢跪下,說道:“昨夜王長生悄悄傳了信來,說是容妃娘娘侍寢。我怕娘娘知道了,又要去跟皇上吵架,傷了情分,所以,就讓大家瞞下,又讓人找了借口跟粉衣要藥。”
蕭遙沉下俏臉:“你瞞著我,是打算自己管這件事了麼?”
青衣的臉色瞬間大變,她不住地搖頭:“沒有,奴婢沒有,娘娘,你彆生氣。奴婢隻是不想娘娘再跟皇上吵架了,皇上他根本不會聽娘娘的。”
蕭遙沒說話,目光緊緊地看著青衣。
青衣的額頭上,漸漸冒出了冷汗。
在蕭遙無聲的目光中,她抿了抿朱唇,半晌才輕聲道:“王長生還說,皇上越來越覺得不滿足了,有一回,似乎還說到娘娘。我和王長生都覺得,皇上他、他不知哪天便會欺負到娘娘身上,所以才決定瞞著娘娘,不讓娘娘再去激怒皇上。”
蕭遙知道,這就是真相了,不然青衣不可能瞞著她的。
可是,她難道能因為不想惹禍上身,便什麼都不管不顧麼?
她做不到。
當年,她在春風樓,隻是一個身份性命都不由人的薄命|妓|女,便希望有朝一日能拯救春風樓那些姐妹。
如今她是皇後,身份尊貴,有能力護住一些人,有能力做什麼,她難道能不做麼?
不,她不能!
蕭遙收拾好自己,去看容妃,也就是宋惜容。
容妃躺在床上,見蕭遙來,下意識將被子拉上來,遮住自己的身體。
蕭遙一言不發地走到床邊,伸手去掀她的被子。
容妃死死地拉住被子,嘴上說道:“皇後娘娘,妾有些著涼,再受不得涼了。”
蕭遙看了千秀一眼。
千秀點頭,將所有宮女都帶出去。
房中隻剩下蕭遙和容妃。
蕭遙看向容妃:“本宮都知道了。”
容妃聽了,愣了愣,慢慢鬆開拽著被子的手。
蕭遙掀開被子,看到容妃白皙的手臂上,有鞭打的痕跡,至於小宮女說的燙傷,她沒看到,但是也猜到,定是在容妃的身上。
容妃由著蕭遙打量自己,眼淚一滴一滴地流下來。
蕭遙見了,心中很不好受,便道:“彆哭了。”她甚至有些懷疑,是不是因為自己勸皇帝不要進成國公獻的那些宮女,才導致宮裡的真宮女和嬪妃受這種苦楚的。
容妃伸手擦眼淚,道:“娘娘莫怪,妾隻是有些難受。”頓了頓又道,“娘娘也知道,妾的出身很不堪。可便是在那等醃臢之地,也不一定會接到那麼可怕的客人。而宮裡,居然有……”
蕭遙輕聲道:“興許是本宮的錯。先前成國公以進宮女的名譽,隔三差五給皇上送調|教|好的女子,後來本宮勸住了皇上,皇上沒了送進來的美人,便折騰你們了。”
容妃看向蕭遙,見蕭遙那張容色傾國的臉蛋上帶著自責與內疚,忙搖頭:“不,皇後娘娘,此事與你無關。便是你不勸,那些大臣也會勸的,到時,還是這樣的結局。而且,皇後娘娘當時勸皇上,定是出於一片好心。”
蕭遙自嘲:“可卻害了你們,害了那麼多宮女。”
容妃認真地道:“皇後娘娘,妾沒什麼見識,說不出什麼大道理。但是妾卻知道,娘娘是個好人,娘娘從不會為難我們這些宮妃,更不會責罵宮人,娘娘做的,一定是為了我們好。”
蕭遙拍了拍容妃的肩膀,揚聲叫千秀,讓她和容妃的宮女給容妃上藥,自己則到外頭坐了。
之後,她又陪著容妃坐了一陣,說了一會子話,再去逗了逗正是一派可愛的豬兒,這才回了自己的坤寧宮。
蕭遙回去沒多久,便有小太監來報,說皇帝中午會過來和她用膳。
蕭遙得了消息,眼神一點一點變冷。
從前,皇帝拉了宮女去儲秀宮,總是極力避免見她,不想與她吵架。
可是這次,卻主動來見她,代表著什麼,配上王長生傳過來的話,並不難猜。
果然,皇帝過來用午膳時,故意和蕭遙提起容妃,並且挑釁:“皇後是不是又要規勸朕了?朕寵幸哪個宮女哪個宮妃,皇後都要過分,依朕看,不如皇後親自侍候朕?”
蕭遙從前還會和皇帝做戲,可是現在,看著眼前這個幾乎一無是處的皇帝,她直犯惡心,完全沒了和他做戲以及討好他的心思,冷冷地道:“皇上,你想必恨極了先皇,也覺得先皇治國極差,是不是?”
皇帝不知道蕭遙說這話是什麼意思,但是卻不否認他認同這話,當下點了點頭,道:“沒錯。”
蕭遙看向他:“可是依本宮看,皇上連先皇的一半都及不上!”
“你放肆!”皇帝勃然大怒,一手指著蕭遙,“蕭遙,朕忍讓你多時了,你莫要以為,朕立了你為後,便不會廢你!”
蕭遙站起身,居高臨下地看向皇帝:“若本宮知道,與本宮攜手封後大典的人會變成如今模樣,本宮還不稀罕這個皇後之位呢。”
皇帝被蕭遙的表情和語氣傷到了,他如同一個發怒的獅子,咆哮道:“你放肆!誰讓你跟朕這般說話的?你給朕閉嘴!”
他大口大口地喘著氣,目光死死地瞪著蕭遙,見蕭遙用鄙夷的目光看著自己,更是難受,咬牙切齒地道,“你一直與朕吵,不就是怨朕讓她們侍寢,傷了她們罷?既如此,今晚,便讓你來侍寢罷。你是朕的皇後,本就該與朕做夫妻!”
蕭遙嗤笑一聲:“這不是皇上過來的目的麼?直說便是,何必如此惺惺作態?這些東西可不是一國之君該算計的。”
皇帝見蕭遙沒有懼怕,沒有求饒,反而居高臨下地鄙視自己,指責自己,更是氣得渾身發抖,他伸出手,指向蕭遙:“你是不是以為,朕不會殺你?”
蕭遙笑了:“本宮可不敢這麼想。你們父子一脈相承的傳統,我早便想到了。皇上要殺便殺,隻當我錯負了罷。”
她不是故意激怒皇帝,她是真的不想侍候了。
她也不是第一次殺皇帝了,若這個不行,換一個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