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郎主覺得這是威脅, 還是以女兒之威威脅他這個父親,心中老大不自在,梗著脖子道:“她有膽子滅掉我們博陵崔氏, 我倒要敬她是好漢!”
他始終不信,想要登基的蕭遙當真敢動博陵崔氏。
雖然現今已經不再實行舉孝廉製, 但世人還是十分遵循孝道的,蕭遙動博陵崔氏便是不孝, 她以女子之身登基本就於理不合,再來個不孝, 是不想要名聲了麼。
崔二老爺氣了個倒仰:“好, 既大兄執意如此, 我也沒什麼好說的。隻是提醒大兄一句,大兄願意投誠, 是為了保存家族,如今做這個, 卻又將家族置於何地?”
崔郎主聽了這個, 沉默了下來,半晌才道:“我會想法子將人揪出來。”說完沒有再看任何人, 轉身一甩袖子便走了, 他生得高,廣袖飛揚, 於飄逸中多了幾分頹然, 讓博陵崔氏的其他人看得心情低落。
隻是眾人低落的心情在目光接觸到跟上去的崔大夫人和崔妙時, 瞬間一掃而空。
他們沒有錯, 錯的是崔大夫人和崔妙。
崔大夫人為了崔妙,不僅不認蕭遙還將蕭遙趕出去乃第一錯,這本就難以彌補, 結果她之後還想將蕭遙許配給小世家都不願意結親的唐家三郎,著實荒唐又冷漠——此事即使不是崔大夫人做的,她也絕對是知情者。
崔大夫人的確知道,那是她的小兒子崔四郎領頭做的。
小兒子崔四郎隻比崔妙大了一歲三個月,因此兩人打小一起玩大的,感情格外深厚。
比起一起長大感情深厚的妹妹崔妙,蕭遙對崔四郎來說,隻是個突然被帶回來的陌生人,原本河水不犯井水也沒什麼,權當家裡多養一個小娘子。
可蕭遙敵視崔妙,三翻四次找崔妙的麻煩,因此激怒了崔四郎以及盧、鄭、李家幾個對崔妙有好感的兒郎,四人一同商量過後決定,讓依附盧家的蘇家同蕭家聯係,將蕭遙許配給唐三郎。
你這小娘子不是仗著貌美頤指氣使欺負人麼?我們便將你嫁給最愛欺負人的唐三郎,讓你也試試被人欺負的滋味,看你能威風到哪裡去。
崔大夫人是後來才知道四郎和另外幾個兒郎的謀算的,她當時十分生氣,畢竟她雖然厭惡蕭遙,不想再看到蕭遙,但到底是親母女,她做不到將蕭遙推入火坑。
可是謀算已經開始了,相關家族也願意玉成此事,開弓沒有回頭箭,所以崔大夫人罵了崔四郎一頓,便著手收尾,將此事瞞得死死的——崔四郎是蕭遙的胞兄,不管蕭遙性格有多糟糕,他這樣對蕭遙是很為人詬病的。
崔大夫人原以為,這事能瞞一輩子的,畢竟蕭大老爺夫婦都不是東西,以他們的性格做出賣蕭遙的事順理成章,蕭遙就算懷疑怨恨,也隻應在蕭大老爺夫婦身上,斷然想不到和崔家有關。
可是,手握六十萬大軍的蕭遙直接找到蕭家,要求蕭家將那個人交出來!
崔大夫人由崔妙挽著,一起跟著崔郎主去了書房。
關上門,崔大夫人看向崔郎主:“交人一事,郎君有何打算?”
崔郎主看向崔大夫人:“此事你老實交代,可是與你有關?”原先他見崔大夫人遮遮掩掩找人頂替,便懷疑了,隻是不想跟家裡人起齟齬便沒細查罷了。
崔大夫人原打算否認的,可是在崔郎主的目光中,否認的話怎麼都說不出口,她沉吟片刻,才歎息一聲,將事情原委一一告訴崔郎主。
崔郎主聽得臉色大變,當即就要命人去拿崔四郎,揚言要打死崔四郎,卻被崔大夫人死死拉住。
崔大夫人看向崔郎主:“此事若傳揚出去,四郎便再無名聲可言。”
崔郎主看向她:“你以為此事瞞得過蕭遙麼?”
崔大夫人沉默了。
過了半晌,她才緩緩開口:“大不了,由我來承認此事。”
崔郎主用看瘋子的眼神看向崔大夫人:“你承認?你有什麼資格承認?難道博陵崔氏的當家主母要逼死親生女兒便好聽麼?你知不知道,當真傳出去,我們博陵崔氏的名聲便不能要了?”
崔妙聽到這話,馬上跪了下來:“阿爹阿娘,一切皆因我而起,不如由我來承認罷。”
崔郎主神色複雜地看向崔妙,眸中閃過淡淡的愧疚,道:“你承認,也不失為一個好決策。”
起初,他對極有大家風範的崔妙是很喜愛的,但是當這些喜愛隔著強大而優秀的蕭遙,甚至隔著家族的發展和榮耀,便慢慢變淡了,後來甚至多了幾分埋怨,他覺得,若不是崔妙,蕭遙被他們養在身邊,便是最優秀的世家女。
那樣的蕭遙,將會帶領博陵崔氏走向前所未有的繁榮和鼎盛。
可惜,由於兩個小娘子被換掉了,一切便不一樣了。
如今,崔妙願意主動承認事情是她做的,倒讓他鬆了一口氣——雖然家族未必能更進一步,但最起碼,不至於受太大的連累了。
崔妙縱使知道崔郎主這樣選擇沒錯,可是聽到崔郎主的話,還是深深地受傷了。
她含著淚垂下眼瞼。
崔大夫人十分吃驚,她來回打量了崔郎主和崔妙片刻,見他們的確不像是開玩笑的,才一把扯起崔妙,難以置信地看向崔郎主:“郎君,阿妙未曾出嫁,如何能背這樣的名聲?”
崔郎主不是個有本事有耐心的家主,他對蕭遙的要求疲於奔命,恨不得撂挑子不乾了,如今好不容易找到了法子,崔大夫人又跳出來阻止,他便道:“家族的名聲、四郎的名聲和阿妙的名聲,你選一個罷。”
說完不等崔大夫人選擇,便拂袖而去。
縱情山水,聽絲竹管弦之樂,與好友舉杯暢飲,不比處理這些雜事高雅有趣麼?
崔大夫人哪個都不想選,因此決定拖。
崔郎主進入山中縱情享樂,擺出撂挑子不乾的態度,氣煞博陵崔氏族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