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第 8 章(2 / 2)

穿成邪神之後 一口果 12395 字 4個月前

大鑼卻倔得很,就那麼堅決地看著他:“我要學!”

老漢跟他對瞪了半晌,終於退了一步:“以後再說。我們先想辦法去見吳侯,看看吳侯怎麼說。”

比起不知來曆的李泉先生,吳侯的事跡卻是看得見的。他更相信吳侯。

大鑼還想說什麼,但小鼓拉了拉他,他也就點頭:“那,那我們說好了,爹你不能騙我!”

老漢猶豫了一下,揉了揉他的腦袋,道:“如果吳侯也說沒事,我就教你。不騙你。”

大鑼這才放心,精神一鬆,不由就打了個哈欠。

老漢笑了:“睡吧。”

等兩個孩子都睡著了,老漢又掏出一個小木塊,借著火光慢慢雕刻起來。

寂靜的夜裡再次響起蟲鳴,火堆的光亮穩穩照人。

……

廟外,跟著漓池離開的有應公在飄了一段路後,忍不住開口問道:“您要去哪啊?”

這位是說讓他幫忙帶個路來著,可是離開萬應公廟後,卻一直走在前麵,哪裡有讓他帶路的意思?

“去找狗王。”漓池悠悠然道。

有應公聞言一抖,氣弱道:“您找那東西乾什麼?”

他心中一生出怯意,就注意到了周圍環境的變化。不知不覺間,他眼睛跟著漓池遠離了萬應公廟的範圍,秋蟲靜謐的鳴叫已經消失,四周死寂得詭異,不祥的氣息在林子裡彌散。有應公把自己縮得更緊了。

“你怕什麼?”漓池瞥了他一眼,“你都已經死了,沒有肉身,還怕被吃了不成?”

“可是林子裡不止是有野狗。”有應公糾結道,很有幾分畏懼,“那裡麵還有好多惡鬼,他們凶得很,打起來不顧後果,更何況……”

他們與那些惡鬼可不同,那些惡鬼已經被怨毒迷了心智。

萬應公廟中的陰魂們除了麵目青白了些,看上去與常人沒什麼兩樣,他們神智與生前沒有什麼不同,都願意儘量讓自己看上去更好一些。可這些惡鬼卻大都維持著自己的死狀,他們已經不在乎這個了,反倒更樂意顯得可怖,外相隨心而顯,也就變成了現在這般模樣。

他們的怨毒太過深重,已經忘了解脫的滋味,隻想著將每一個自己見到的人都拖入自己的苦痛之中。

也就是因為萬應公廟中受供的孤魂野鬼數量眾多,才能在這片越來越險惡的林子裡維持住一片尚算安寧的地方,可是打架這種事,大家一起上就上了,但他可受不了自己獨個兒跑到這些惡鬼當中。

對於這些林中惡鬼,有應公畏懼中又帶著同情。

他與這些陰魂一樣,都是枉死之鬼,否則也不會流落到無人祭祀。枉死之鬼在身死之時,多會經曆極大的恐怖,這些恐怖會轉而化作怨苦,有的怨苦淡些的,直接就被黃泉拉扯著入了輪回;有的怨苦濃些的,等到執念自然消散,也就入了輪回;可還有的怨苦深重,執念不消,便不能進入輪回,若再無引導,這些執念與怨苦反而會隨著時間的推移逐漸濃烈,最後連心性都被這過於濃重的怨苦改易,化作凶戾的惡鬼,便再難解脫。

而他唯一比這些陰魂幸運的地方,就是進了萬應公廟。

萬應公廟雖然香火不豐,但偶爾還是會有人對他們進行供奉的,這些並不豐厚的供奉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人們供奉時隨之而來的心念。

所有人都知道萬應公廟這類的陰廟是建立給無家可歸的孤魂野鬼的,所以也不會有人想要向他們祈求什麼,這些對他們的供奉,就純粹是出於悲憫與善念,而這些無形的心念,就成了最好的供奉。如一盞燈火,照亮死後的迷茫,溫暖枉死痛苦,牽引著這些陰魂逐漸走出惡念惡感,不至於墮為神智迷障的惡鬼。

“更何況這些惡鬼……”有應公正說著,突然卡住了。

樹葉縫隙撒下微弱的月光,不知何時,林下出現了一雙雙或暗紅或幽綠的眼睛,不遠處傳來野狗的嚎叫,時時響起烏鴉扇動翅膀的聲音,一隻死相可怖的惡鬼向他飄過來。

有應公僵在那裡,卻發現那惡鬼像是沒瞧見他似的,徑直飄過去根本沒理會他。再瞧周圍的野狗鴉群,沒有一個注意到他們的。

“他們……他們看不見我們嗎?”

“暫時是發現不了的。”漓池說道。

“那、那、那什麼,我,我也不知道狗王在哪,沒法給您、給您帶路,要不,我我先回去吧。”有應公抖著嗓子道。

暫時發現不了,誰知道一會兒會不會被發現?同情歸同情,畏懼還是要畏懼的。這些惡鬼是能傷到陰魂的,他可不想被這一堆惡鬼給撕吧了。

“你要是想就這麼回去也可以。”漓池很好說話地應了。

有應公稍稍往後飄了一下,他與漓池的距離才剛剛拉遠一些,就見那方才飄過去的惡鬼突然停了下來,有所覺似的往這邊兒看過來。

有應公哭喪著臉,緊緊跟到漓池身邊:“我、我還是留下跟著您吧。”

漓池笑了一下,帶著有應公在林子裡穿行而過。浩瀚因果在他目中顯現,勾勒纏團出林中所有的魂靈,枉死之人的魂靈、雙眼猩紅的鴉群、犬牙參差的野狗……這些魂靈身上,大多都與同一個地方牽著一道因果線,但這些因果線的儘頭,卻都是斷裂的,隻剩下一片模糊的混沌。

漓池所尋的,便是這些斷裂因果線所指向的方向。

“到了。”

這是一處林中空地,邊緣還有些稀疏的灌木,但中央卻寸草不生,高高隆起的土坡像是一座巨大的墳塋,而土坡之頂,則臥著一隻巨大的野犬,皮毛棕黃近於血液乾涸後的暗褐色,鋒利交錯的牙齒呲出唇外,凶惡可怖。

有應公瞧著周圍,他還是第一次真正見到狗王,這哪裡像是狗啊!簡直比老虎還要可怕!

而且,狗王身上的氣勢已經令他不由自主地產生了畏懼與緊張,這說明狗王很有可能有對付陰魂的手段。

有應公不由臉色更苦了。漓池是以要他帶路把他叫出來的,可這一路上並沒有用到他引路——他也根本不知道狗王在哪,所以乾嘛要帶上他啊?

四周忽起陰風陣陣,風裡混著腥苦的臭味,不遠處的林子裡正傳來幽咽嗚聲,逐漸靠得越來越近。一個陰魂從那邊飄過來,身後還引著幾個渾渾噩噩的凡人。狗王轉過頭,兩隻眼睛閃著殘忍冰冷的光,盯著那被陰魂引過來的凡人,慢慢咧開了嘴,露出更多猙獰的牙齒。

有應公驚得瞪大了眼睛:“倀鬼?怎麼可能?!”

所謂為虎作倀,被老虎吃掉的人,死後化鬼還要受老虎操控,這是成精了的老虎的手段,這隻狗王是怎麼會的?雖然……看這狗王的模樣,估計實力不比一般的虎妖要差。

有應公一聲驚呼出來,那原本正準備享用美餐的狗王卻突然轉過頭看向這邊,目光凶殘可怖。

“它它它、它怎麼看過來了?!”

隨著狗王的動作,周圍所有野狗鴉群乃至惡鬼的目光也都看了過來。

“這裡畢竟是它的地盤。”漓池說道,語氣裡卻全然沒有被發現的驚慌。

狗王的喉嚨裡發出低吼,倀鬼收到命令,將被蠱惑的幾個普通人迷昏了丟在原地,狗王喜歡吃活的。

陰風驟起。

無數倀鬼顯露出猙獰的死相,皮肉殘破、外露腑臟,三四寸長的漆黑尖甲、柔軟腐爛的肚腸……更多浸透了腐毒的骨爪從地下伸出,帶著刻骨的怨恨與腐臭的屍毒撲來!

錚!

被暗青袖袍包裹的手臂抬過,琴已被抱在懷中,拂過空中的袖袍帶起一陣清風,吹散腥苦的屍毒。

與此同時,琴音怒鳴,裂空斷雲。

堂皇之怒鎮儘陰邪,惡鬼們像凝固在鬆脂中的蟲,他們定在空中,被這聲怒音震散了所有的思維,而當他們即將重新生出念頭時,又是一聲琴音起。

其聲嗡鳴,震顫綿延,連帶著每一個倀鬼都跟著顫抖起來,好像這琴弦的另一頭就係在他們魂靈深處,引出巨大的畏怖。像看見了能灼爛皮肉的烈火、冰如刀割的寒風,看見了數不儘可怖的苦來,而那苦,正是由他們所行而結出的果。

於是在這畏怖的牽引下,這些重新能夠動作起來的倀鬼們,發出了可怖的淒聲,齊齊向後退去,但在他們真正逃離之前,琴音再起。

這一聲幽深遠長,哀戚入骨。

所有的倀鬼都定住了。

他們已經死去了,他們是被狗王活吃了的。肚破腸爛、骨碎肉散,死後化作鬼物,卻變作了倀,無法投胎,亦無法離開,隻能一日複一日地受這活吃了他們的狗王所操控,去蠱惑自己的同族來填滿狗王永不饜足的饑腹。

哀音遠長,悲意忽起,這被壓抑許久的情感,喚醒了他們遺忘已久的,身為人的滋味。

不是那被怨毒吞噬了理智,除了凶戾什麼都不剩的惡鬼,而是……

一聲吼叫暴起,狗王呲牙張目,可這些倀鬼卻由停在那裡,並不如往常一樣為它所驅使。

三聲琴音,一聲怒鳴震散了他們的凶戾之念,由怒引懼,本性之懼其力最深,使他們反抗了狗王的命令,而最後一聲哀音,則喚醒了本能之上的情,也喚醒了他們被迷障許久的神智。

三聲琴音,斷絕狗王對倀鬼的操控。

“該你引路了。”漓池忽道。

“什……”有應公愣道。

問聲尚未說完,漓池指尖在他胸前一點,有應公低頭一看,才發現自己已經捧起了一盞燈,就像他寄身已久的那種雕像。

燈火微弱,卻溫暖不熄。

擺脫控製的倀鬼們一一看來,悲苦哀重的眼中映出了一點明光。

“為他們引路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