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第 11 章(2 / 2)

穿成邪神之後 一口果 13867 字 4個月前

魂體在世間行走的危險並不比活著的生靈少,更何況鶌鶋還是異獸的魂魄。有了這枚鶴羽,它再不必像以前那般擔心了。

鶌鶋又驚又喜,聲音明亮地叫了幾聲。它在空中轉著飛了一圈,又重新落回到樹上,頗不好意思地對白鴻叫了幾聲。

它雖然在剛死的時候迷茫得很,但現在已經跟了柳穿魚和柳葉桃許久,還是看到了許多東西的。比如,它看到了柳穿魚最近都去了哪裡,兩人之間古怪的關係。

白鴻一怔,笑罵道:“小家夥,還藏了什麼沒說的?”

她不是為了從鶌鶋口中套話才給它鶴羽的,不過是有點……物傷其類罷了,所以也真沒料到,這小家夥還藏了話。

“屈居屈居屈居!”鶌鶋撲騰著翅膀,尖嘴指向宅院內。

在點起那九盞燈的時候,它就沒有辦法靠近柳葉桃。那九盞燈的光亮就像一個堅韌的泡泡,所以它才隻能去跟著柳穿魚。雖然柳穿魚看上去更可疑,可它對柳葉桃幾乎沒有多少觀察的機會,直到今晚感覺到柳葉桃的氣息變化,才飛回來想要趁機多瞧瞧她身上有沒有什麼問題。

白鴻分辨著它鳴叫聲中的含義,目光落到院內,微微眯起了眼。

柳葉桃怯生生地坐在床上,眼睛裡滿是對未知的恐懼和不安,那盞由丁芹點起的一小盞燈照亮了她的臉,在暗夜中破開一處溫暖明亮的空間。

九盞燈都熄著。

……

破廟中,漓池閉目、仰蒼靜默,在寂靜而黑邃的夜裡,唯有一盞孤燈相照。

此前離開廟中的陰魂們,又陸陸續續地回到了廟中。他們離開的時候兩手空空,但在回來的時候,每一個的手中都捧著一盞燈火,那光芒溫暖而明亮。

他們的燈火後麵,都吸引這或一或二的孤魂野鬼。這些孤魂襤褸而破碎,維持著淒慘可怖的死狀,但在這燈光的照耀下,鬼身上載滿的苦難痕跡竟有了愈合的跡象。

這座廟裡原本隻有一小盞燈,燈火越明亮,柱子、桌台等等拖出的陰影就越深重。

一個陰魂回來,就帶回一盞燈來,廟內的燈火越來越多,陰影就越來越少。這裡的鬼魂越來越多,廟內卻越來越溫暖明亮。

那些無家可歸的鬼魂們在這光芒的照耀下,空茫而悲苦的目中逐漸有了光,那些殘破的肢體也慢慢恢複了生前的模樣,讓他們成為一個個體麵的、有尊嚴的生靈。

然後,這些陰魂們,又一個個將這些恢複了神智清明的孤魂引到後方,教導他們如何點起一盞明燈,就像仰蒼曾經教導自己一樣。從此以後,這裡便是他們的棲身之所。

憑借著這一盞溫暖的明燈,哪怕再也得不到他人溫善的供養,他們也不會重新墮入迷茫悲苦之境,因為他們已經可以自己照亮自己。

這滿室的燈火或明或暗,除了沒有實體、燈焰空燃外,看起來都沒有任何特殊之處。沒有法力的波動、沒有香火的味道,因為這些燈焰的燃料,是最純粹、最悲憫的一絲心念,心念不儘、燈火不熄,而這心念所燃起來的燈火,又最能催動心生出同樣溫暖光明的心念。

若不是親眼所見,這世上又有多少人會相信,這樣平平無奇的燈火,就能夠救度深陷苦厄之中的孤魂呢?

仰蒼目中倒映點點燈盞,如暗夜中的點點螢火,神情不自覺地柔和了下來。

“明燈教。你見到這些燈盞,便認為這些捧燈者都是可信的了嗎?”

仰蒼目光霎時重新凝回漓池身上,才發現他不知何時已經睜開了眼睛。那雙眼幽深如不可見底的潭,落在人身上,就像從頭頂澆下一壺冷泉。

聚在廟內的的鬼魂都有意無意地看了過來,目光裡透出不快。但漓池隻是安然而坐。

仰蒼沒有回應他的話,反而道:“你對我似乎很了解,可我對你卻幾乎什麼都不知曉。”

他心中有著很深重的執念,若非如此,又怎麼會化身鬼類不入輪回呢?為了這個執念,他願意為了一個不確定的可能在此一等就是二十三年,可也正是因為他不知道自己所等待的究竟是什麼,才會不得不謹慎至此。一步步的試探、觀察、追問,卻仍不敢確定。

他已經再經不得一次錯誤的後果了,上一次令他身死,這一次,或許就會令他滿腔所執儘數成空。

滿室燈火似是都照不進那雙幽深的眼,漓池嘴角似勾非勾地看著他:“燈火點起,便不會再熄滅嗎?新添的燃料,永遠會和曾經的一樣嗎?”

仰蒼被這話激得心中一跳,正想繼續再問。

但漓池的眼睛已重新閉上了,隻留下一句:“既然你什麼都想不明白,那便繼續等著吧。”

……

燈火搖曳著,在柳葉桃長而濃的睫毛下投出陰影。

丁芹隱隱覺得有些非同尋常之處,但卻一時抓不住那感覺。靈覺牽引,她目光下意識落到了柳葉桃懷中,才發現她懷裡的那枚鶴羽正處於輕微的激發狀態,彌散出些許力量。之前白鴻在時,鶴羽上散發的氣息就被白鴻掩住了,此時她離開了房間,鶴羽的變化就明顯了起來。

鶴羽會被激發,是因為鶌鶋的魂魄靠近嗎?

正想著,白鴻就回來了,她是獨自回來的,鶌鶋的魂魄仍留在宅院外,在它自己挑好的地方隱匿著。

丁芹和柳葉桃的目光同時落到了白鴻身上。

“沒事。”白鴻輕搖頭道。

柳葉桃的目光仍落在白鴻身上,那短短兩個字並不能消除她的不安,但白鴻並沒有解釋的意思,隻對她繼續道:“今晚不會再有事了,你把燈點起來吧。”

這燈指的是那九盞燈,柳葉桃聽明白了,她立刻瑟縮了一下,卻沒有拒絕,也沒有追問,隻是不安地看著她們,躊躇問道:“你們……你們還……”

“我們就在隔壁。”白鴻道。

柳葉桃咬了咬嘴唇,點頭道:“好。”

丁芹雖有疑惑,但並沒有立刻追問。她清楚,等到時候,白鴻一定會告訴她的,可還沒等到離開,在柳葉桃點起那九盞燈火後,丁芹瞳孔不由微微一縮。

柳葉桃身上那枚鶴羽的力量,在九盞燈全部亮起後,就隱匿不發了。

丁芹麵上殊無異樣,跟隨白鴻一起離開了這裡,重新回到自己的房間。

“你發現了?”白鴻在回到房間後問道。

丁芹點了點頭,之後卻又搖頭,眉頭皺得很緊:“那九盞燈能夠壓製鶴羽的力量。但我還是沒能看出那些燈究竟有什麼問題。”

白鴻道:“鶌鶋的魂魄也被攔在燈光外麵。”

那九盞燈絕對是有著力量的,雖然尚不為她們所知,卻早已開始發揮自己的作用。

可是,如果說鶌鶋是來尋仇的,這九盞燈是用來保護柳葉桃的,那她為什麼會如此害怕燈光呢?

白鴻又繼續道:“據鶌鶋所說,它此前一直隱藏在烏頭山上,結果稀裡糊塗就死了,死後陰魂看見柳家兩姐妹正在烹食自己的軀體,就認為是她們害死的自己,可卻又不能確定究竟是誰殺的自己,然後就一直跟下了山,直到跟進這座城裡。”

丁芹心中生出疑惑來,若按正常邏輯來看,能夠悄無聲息殺死鶌鶋而令它無所覺察的,必然不會是普通人,隻有可能是柳穿魚。但若是如此,鶌鶋又怎麼會無法確定呢?丁芹沒有追問,雙目晶亮地看著白鴻。

白鴻果然直接說了下去:“在鶌鶋剛跟著兩姐妹時,她們還都是普通人,也根本無法覺察它的存在。柳穿魚的種種特異之處,是在進城之後,遇到了一個人,她跟那個人學的。”

“明燈教?”丁芹問道。

白鴻點頭:“鶌鶋也聽到了這個名字,但它隻有在第一次時真正靠近了。它險些被那人發現,在那之後,鶌鶋就沒敢靠近過。”

但鶌鶋的記憶很好,哪怕隻是看到了一眼,它也一直將那人記得很清楚。

“那個明燈教的人……”白鴻說道這裡時,罕有地猶豫了一下,才繼續說道,“是個眼盲的畫師。”

丁芹不由“啊”了一聲。

“她在街上賣畫,有人找她麻煩,問瞎子怎麼畫畫?她就與人打賭,她若是畫得像,那就得買下她的畫。她畫得果然很像。”

“然後……”

然後,那人想要耍賴。圍觀的人很多,柳穿魚也在其中。鶌鶋落在不遠處的樹上,它雖然主要是盯著柳穿魚,那是卻也被這一場熱鬨給吸引住了。

可正在那人詭辯的時候,盲眼的畫師卻突然一轉頭,兩隻沒有神采的眼睛,正對著樹上鶌鶋落著的地方。

“再後來,鶌鶋就沒敢靠近過。”白鴻說道。

鶌鶋知道的就這麼多,但留給兩人的困惑卻更多了。

如果那時柳穿魚和柳葉桃都是普通人,那麼她們是怎麼完全避開鶌鶋的知覺,令它稀裡糊塗地斃命的?

明燈教究竟是什麼教派?那燈火中的力量又是什麼?為什麼她們兩人都難以覺察,柳葉桃卻為此心悸不已?

那個盲眼的畫師又有什麼目的?為什麼分明有著這樣的實力,卻隻在街頭做個普通畫師?

柳穿魚,她對柳葉桃又究竟是什麼態度?是維護她?還是厭惡她?

……

仰蒼盯著麵前的那盞燈,暖黃色的火苗搖曳著,燈油在微不可查地下降。

燈是會熄滅的,就連太陽都會墜隕,又怎麼會有永恒不滅的長明燈?

可燈也會重新點起。人心無常常改易,一念退轉生出晦暗來,燈就熄了。可一念仁心重生慈憫時,燈就可以重新點起了。

他明白李泉的意思。世人善惡同具,點起明燈並不代表著惡念皆消,但隻要能夠點亮這盞明燈,就說明他們在些事情上有著相同的願望。既然如此,為何還要分可信不可信?

而假使對方的燈熄滅了,他也是可以看得見的。

但李泉所說的還有後半句話……

“我不明白。”仰蒼忽然問道,“心念退轉,燈就會熄滅。但心念變了,又怎麼能點起燈呢?水是無法充作燈油的。”

明燈教的修行法自上古傳下,唯有那一念悲心方能點亮明燈,從無差錯……不。仰蒼突然想起,法分深淺,如蒙童入學,要先從淺顯的學起,若在還未識字時就教授典籍,那誰又能學得會呢?明燈教的法門也一樣,在粗淺的法門中,並不強求時時刻刻都能夠讓自己的心停駐在那一念純粹的悲心中,哪怕有著些許雜念,也是可以的。

便如老漢給鬼類雕刻木像,他在與鬼類做交易時心中同時具有求財的念頭,在給有應公們刻像時同時具有為自己和兩個孩子積福的念頭,但他的木像仍然刻成了。

仰蒼怔怔地想著,心中忽然掀起無數繁雜的念頭。生時的記憶翻湧不休,又忽然定格到他死去的時候……他本不該死在那裡的,本不應該有人知道他在那裡、不應該有人知道他當時要做的事,除了……他所信任的、從未想過的人。

但在那一日,無憂天女的話應驗了。

有著自己的願望很正常,但這點雜念,真的會產生如此之大的影響嗎?

“願望和欲求,有什麼分彆嗎?”漓池的聲音忽然響起,那雙幽深的目已然睜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