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第 37 章(1 / 2)

我在六零開閒漁 柚蘇 20054 字 3個月前

薑曉菱撥開人群, 悶頭就往樓棟裡衝。

結果剛剛走到二樓和三樓之間,就看到前麵站了一群人, 把路給擋得嚴嚴實實。

然後,她很快就被人給攔了下來。

“你怎麼跑到這兒來了?趕緊回去,彆在這兒添亂!”一個男人用嗬斥的口吻衝她說道。

薑曉菱抬起頭,這才發現擋在她身前,衝她說話的人是韓兵。

韓兵是謝伯伯的徒弟,之前和謝伯伯一起去景平將他們一家子接過來的就是他。

後來,他還和邵彥成一起來家裡幫忙做過床, 說起來和薑家的人都算熟悉。

可是, 薑曉菱卻並不喜歡他, 對他一直敬而遠之。

因為,上輩子, 她對這個韓兵曾經也很熟悉。

那時候,他們和謝家關係好, 兩家子走得近。

韓兵作為謝伯伯唯一的徒弟,和謝家的關係就和邵彥成與他們家的關係差不多, 所以, 薑家姐弟和韓兵自然接觸的也比一般人多。

可就是這個人——

如果這輩子沒有什麼變化的話, 將會在一年後和來謝家探親的,封阿姨的親外甥女私奔。

兩個人不僅私奔了,臨走之前還在機械廠和家屬院門口各貼了一份大字報,義正辭嚴的提出要和謝伯伯斷絕師徒關係。

那份大字報薑曉菱看過。

她一直到現在都不能理解這人的心怎麼能這麼壞?!

韓兵和謝伯伯他們家是老鄉,當初是一批從江浙那邊過來寧林的。到了廠子裡, 也是他求的謝伯伯收他做的徒弟。

謝伯伯那人,性子直,脾氣爆, 可對韓兵那是真的沒的說。自己兒子有的,從來沒有少過他一份。

又因為他們兩個經常一起出車,朝夕相處的,好些時候,薑曉菱甚至覺得謝伯伯對韓兵,比對自己的親兒子還更親一些。

而封阿姨那個外甥女,來的時間並不長,薑曉菱甚至現在都記不得她叫什麼名字了。隻知道她是封阿姨姐姐家女兒。

因為自己沒有生姑娘的緣故,封阿姨一向偏疼女孩兒。

對薑曉菱都貼心貼肺放,更彆說還是自己家親姐的姑娘。

彆的薑曉菱不知道,但她親眼看著的,那女孩來的時候穿的衣服補丁摞補丁,可後來,裡裡外外,上上下下,連襪子,手絹都一水兒的全新!

這不全都是封阿姨給她置辦的?

可就是這麼被謝家報之以善的兩個人,大字報上將謝伯伯,封阿姨說的簡直是十惡不赦!

在那份大字報上,謝伯伯被說成了滿腦子封建殘餘,對徒弟非打即罵的舊社會惡毒師傅,而韓兵則是被師傅壓榨的小可憐。

封阿姨被說成了看不起窮親戚的地主婆,那女孩兒成了被地主婆欺淩的苦菜花。

而他們這樣一對苦命人,之所以要與謝家斷絕關係,是因為不願意向惡勢力低頭,決定做一對勇往直前,奔向光明的革命戰士!

反正,那大字報貼出來之後,家屬院的人們沒有一個人同情他們,大家全都嗤之以鼻。

同時也沒有人因此而對謝家人不滿,大家就像是在看一個笑話,全都快要笑死了。

因為所有人都長著眼睛,什麼情況大家都看得清清楚楚。

可即便是這樣,謝伯伯和封阿姨也都大受打擊。

莫名其妙的受到了這樣的屈辱,還是被身邊最親近的人出賣,兩個人仿佛一夜間就蒼老了很多歲。

謝伯伯更是直接辭了汽車隊長的職務,一輩子再也沒有帶過一個徒弟。

看到這個情況,薑曉菱實在是想不通,就去找邵彥成問,那兩個人為什麼會這麼做?

覺得他們是不是瘋了?為什麼要做這麼損人不利己的事兒?

畢竟,韓兵為了那個女的,丟掉了機械廠的工作,而那個女的,把自己的親姨得罪的死死的。

不能說生死仇敵吧,至少兩家子的親戚關係因為她肯定徹底斷了。

這到底是圖什麼?

邵彥成聽了她的提問隻是苦笑了一下,說了句讓她彆想那麼多,並沒有給她解釋。

後來還是彆人說起,薑曉菱聽了一耳朵,才明白了什麼叫做人性的醜陋。

原來,韓兵在汽車隊雖然是謝伯伯的徒弟,可他一沒文化,二年齡大了,其實並沒有什麼大的前途。

留下來可能一輩子也就是轉正,做一個最普通的司機,絕無可能更進一步。

而那個女孩,家裡姊妹六個,她排行第三。上不上下不下,根本不受重視。

能夠在出嫁前來外地的親姨家做回客,這已經是爸媽能夠給她的最大的福利了。

在寧林待上一段時間,再回家後等待著她的隻有一個結果,那就是嫁人。

以他們家的條件,還有她個人的樣貌資質,想嫁個好點的人家也並非那麼容易的事兒。

韓兵看中了她城市戶口,和她結婚即便是離開了機械廠也不用回農村。

她看中了韓兵的個人條件,最起碼要樣有樣,要個又個,比她爸媽之前給她說的那幾個人條件都好。

於是兩個人一拍即合。

留下了那兩張大字報,韓兵跟著她那女孩一起回了她的老家。

至於為什麼要寫這兩張大字報,沒用彆人細說,很快薑曉菱就知道了答案。

韓兵跟著那女孩回了老家,彆人問起的時候,他們兩個就將貼大字報的事情還有大字報的內容進行了大肆渲染。

很快,好多人都知道了他們的情況。

因為到家就領了結婚證,私奔這種話沒有人再說了,可他們勇於和惡勢力作鬥爭,永做革命先鋒的“先進事跡”卻流傳了開來。

很快廠子這邊就收到了調查函。

看著這調查函,廠裡其實也為難。

畢竟韓兵在廠裡幾年各方麵表現並不差,家裡成分也好,除了最後那個白眼狼的操作,彆的沒什麼可指責的。

但,和師傅恩斷義絕又屬於人家私事兒,單位也沒法說什麼。

反正,調查函寄回去沒多久,薑曉菱就聽說,韓兵已經進了女孩老家那個中等城市的長途汽車站,做了汽車司機。

女孩兒也被托關係弄進去做了售票員。

她還記得,最後得到的消息是韓兵在那個汽車站混得風生水起,做了汽車隊長。

他們兩口子還生了一個兒子,兩個女兒。

惡人有惡報這句話,對於這夫妻倆來說,簡直就是一個笑話。

他們是真真正正踩在謝伯伯一家人的腦袋上位了。

薑曉菱腦子裡想了這麼多,可實際上時間隻不過過了一瞬。

望著韓兵此刻還算真誠的,寫著實實在在擔心的眼神,她努力讓自己冷靜了下來。

她朝韓兵咧了咧嘴,露出了一個勉強的笑容。

然後朝半邊身子趴在屋外,半邊身子趴在屋裡,用身軀將自己家護得嚴嚴實實的錢阿姨看了一眼,小聲問道:“韓兵哥,錢阿姨這是在鬨什麼啊?美芳在家嗎?她是不是要被她媽媽給嚇死了啊?”

聽她問起美芳,韓兵的眼中閃過一絲了然。

倆小姑娘關係好這是眾所周知的,看到好朋友家鬨出這麼大的動靜,跑過來看看也是人之常情。

他連忙扯了薑曉菱一把,將她扯到了靠近角落的地方,一臉嚴肅的對她說:“你趕緊回去,彆湊熱鬨。美芳家的事兒你管不了!”

薑曉菱撇了撇嘴:“誰要管他們家的事呀?我是心疼美芳。錢阿姨這是在鬨什麼?醜死了。到底是什麼不得了的事情,還要趴在地上?真的是臉都要丟儘了。美芳以後還要不要在院子裡做人了呀?!”

說到這兒,她故作親近的抓住韓兵的胳膊晃了晃:“韓兵哥,他們家到底怎麼了呀?”

韓兵看了一眼麵前的女孩,隻覺得這小孩兒真的是被家裡保護的太好了,在這樣的世道裡,遇到這種事,關注點居然是她那個好朋友,以後會不會覺得丟人?

想到這兒,韓兵不禁有點失笑,覺得自己實在是鬨不懂這種小女孩之間的友誼。

要說關係好,他們一家才來了多久?

樓外麵那些做了多少年的老鄰居,看到張家出事,也沒誰上來幫著說句話,勸解幾句。

她一個小姑娘,反倒衝在了最前麵。

或許是因為薑曉菱的眼神太過於乾淨,表現的又太孩子氣,讓韓兵對她根本起不了一點防備之心。

被她就這麼拉扯著問個沒完,他也被纏得沒辦法,隻得含含糊糊的跟她說了一點。

說起來這事還真跟韓兵沒什麼關係,他今天完全是運氣不好,趕上了。

他不過就是去黨辦辦點事兒,然後就撞了個正著,被廠裡的那些所謂的先進分子們抓來充了壯丁。

要說到底出了什麼事兒,還得從張美芳昨天穿的那件新衣服說起。

這個年代一出門,滿街都是黑灰藍,偶爾有人穿件綠軍裝,就能夠博得眾人的羨慕。

而像張美芳那件爸爸給買的紅格子外套,更是彆人想都不敢想的東西。

昨天從薑曉菱家裡出來,張美芳也跟著媽媽一起去菜市場大采購去了。

一圈轉下來,那衣服簡直看得同齡的女孩子們心裡都要著了火。

其中有一個也去菜市場買菜的女孩,家裡條件不錯,父母都是革-委會的乾部,平時驕縱慣了。

她當場就提出要掏錢買張美芳這件外套,多加錢也可以。

張家又不缺錢,更何況還是生日禮物,又有媽媽跟著,張美芳自然想都沒想當場就拒絕了。

其實張美芳並沒有說什麼重話,還解釋了原因,可那個女孩兒心裡就是不舒服,回家就帶出了臉色。

吃飯的時候她說起了此事,她弟順口就說了一句:“那個女的我認識,機械廠家屬院張保平的姐姐嘛!

張保平和我們一起玩過,姐,你爭不過人家的,那家人可有錢了。張保平說他媽媽有一個什麼首飾盒,上麵還有雕花,天天當寶貝一樣藏著,值好多錢呢!”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

男孩說這話就是順口,可女孩兒年齡大,她卻知道這年頭首飾盒這東西,可不是什麼人都能在家裡放的。

那是四舊,是封建殘餘。

能有這東西的人,家裡成分肯定不好!

於是,她就跑到了機械廠告密。

有她爸的官職鎮著,雖然不是一個廠子的,可那些革命小將們還是願意賣她麵子。

再說了機械廠又不是鐵板一塊兒,分歧本來就大。

對於像張家這樣身居高位的外來戶,看不慣的人多了去了。

有這麼一個由頭,根本就不用多說什麼,這群人就直衝過來,要破-四舊,清餘毒。

其實他們來的時候,講真,還真沒準備大鬨。

用韓兵的話說:“都是廠子裡的家屬,張工又是總工。隻要她把東西交出來,然後在悔過書上簽個名,這事兒就算了了。

可誰知道剛一說完,她就擺出了這麼一副要死要活的架勢。

革命小將永遠不會向惡勢力低頭,她都撒潑了,那自然更加沒有人會撤了。

這事兒不就僵持到這兒了嗎?”

聽到這兒,薑曉菱一下子就明白了。

什麼破四-舊,清餘毒,這都是場麵話。說白了,他們跑這一趟,最重要的是要錢阿姨在悔過書上簽名。

這名字一簽,彆的不說,他們家“落後分子”的名頭是肯定跑不了的。

張伯伯是解放前的大學生,也是現在機械廠學曆最高,學問最深的。如今正在負責新產品的開發。

他的工資最高,威望也是最高的。

畢竟在專業方麵,全廠他就是權威,廠長書記見到他都得客客氣氣,誰人不高看一眼?

可這在那些造反派眼裡就看不過去了。

在他們眼中,張伯伯就是個臭老九,是落後分子,是應該夾著尾巴做人的。

這之前廠長裡開會已經有人提過好幾次了。

可廠裡科研任務重,廠長,書記也不敢在這種時候動張伯伯,就把那些聲音全給壓下去了。

現在,小保平隨口的一句話,就讓他們找到了突破的口子。

薑曉菱又看了看趴在地上,一臉絕望的和那些先進分子對峙的錢阿姨,心裡開始發愁。

她覺得韓兵可能這事沒說錯,錢阿姨應該是真有那個什麼首飾盒,而且還看得很重。

不然,就她平時那膽小的樣子,根本不可能像現在這樣,看著像是要跟這些人共存亡一樣 。

薑曉菱想了想,對韓兵說道:“韓兵哥,要不我進去勸勸美芳吧?”

韓兵沒好氣的瞪了她一眼:“跟你說了半天,你怎麼聽不懂呢?這事你摻和什麼?趕緊回家,彆在這兒添亂!”

薑曉菱嘟了嘟嘴:“那你們就這麼和錢阿姨乾挺著啊?韓兵哥,不是我說,你和他們可不一樣。”

她說著,更壓低了些聲音,湊近韓兵說道:“他們都不是咱院裡的。”

韓兵一愣。

薑曉菱話說得很含糊,可韓兵一下子就聽明白了。

的確,今天衝在前麵的那些人,沒有一個是在家屬院裡住的,可他,卻是。

現在機械廠的情況,和市裡其他那幾個大型重工業工廠的情況一樣,基本上廠裡都天然的分為兩派。

一邊是本地人,一邊是支援建設而從南方拖家帶口遷移過來的外地人。

外地人雖然在人數,關係網方麵輸於本地人,可偏偏他們大部分都是有技術或者有學曆的。

在廠子裡做得都是比較輕便,乾淨,工資又高的技術工種。

本地人覺得他們乾活少,拿錢多,廠裡還專門給他們蓋了家屬院,又羨又妒又嫌棄。

而外地人則因為人數少,單個在外又很容易被本地人欺負,所以就相當的抱團。

彆看現在張家出事,鄰居們都在外麵看著,沒有人替他們家說話。可是同樣的,也並不會有什麼人過來跟著落井下石。

韓兵再說是被那些人一起拉過來的,可他畢竟現在站在這兒,和他們一起與錢小芸對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