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詩無寐7(1 / 2)

懷璧 伊人睽睽 10106 字 6個月前

當錦城中的兩個人提起五年前,即天曆二十二年的事,提起州刺史喬宴如何迷戀木言夫人,如何軟禁木言夫人……晏傾想到的,卻是曾隔著屏風,見過的狀元、榜眼、探花郎三人。

個人生亡在整個大時代的混亂中顯得無足輕重。

為君者,持王道者,無論過程如何曲折,最終目的皆是要造福百姓,求社稷無恙,山河永固,讓那些在亂世中逝去的生命不再毫無意義。

這是晏傾自小便聽的道理。

他有愛民之心,但他因為自己的病,在天曆二十二年冬日前,從不肯離開王都一步。民生分明是他的最終目的,但他卻從未真正見過民生疾苦。

在天曆二十二年之前,他終究是一個失敗的王者。

晏傾麵色有些蒼然,他人卻沒有注意到。徐清圓正好奇地問那個劉郎君和中年男人:“州刺史迷戀小錦裡的木言夫人?當年那個木言夫人,犯了何罪?”

劉禹是當真不知。

中年男人則說的斷斷續續:“就是犯了罪嘛,具體我們怎麼知道?那時候戰亂,天災,饑荒……年輕人死了不知多少,活下來的都是老人。什麼風流韻事,自然隻模糊記得那麼一點兒。

“具體的我們都不知道啦。”

徐清圓又問:“那之後呢?現在州刺史換了人,原來的刺史是卸職了嗎?”

劉禹大聲:“你這個小女子,真是不知事。一朝天子一朝臣,換了新皇帝,舊官肯定都要趕回老家,不讓當官了啊。”

徐清圓輕聲細語:“據我所知,當今陛下求賢若渴,天下官員遠遠不夠驅使。陛下似乎從未因為是舊朝臣子,而拒不用之。”

畢竟,皇帝天天派人在雲州附近轉悠,正是希望她爹能夠出山。

劉禹語塞,顯然他對朝政之事一竅不通,徒徒張大嘴,一句挨邊的話也說不出。

徐清圓失望,看向那中年男人。

那男人也搖頭乾笑:“娘子,你真是為難我了。我這種小老百姓,知道一點兒閒事已經登天了,我怎麼會知道朝廷官員輪換的事?

“要我說,那肯定是卸職辭官了嘛。”

他露出男人的神往之色,給晏傾和劉禹一個“你們懂得”的眼神:“隻看我們現在剛死了的這位木言夫人,就知道她的前任必然風華絕代。前刺史金屋藏嬌,哪裡還有心思當官?必然是攜著美人歸老天涯了。”

晏傾不懂。

劉禹非常懂,連連點頭:“我的映娘若是不去爭那木言夫人就好了,我就可以帶著她一起歸家了。映娘真是的,乾嘛非要當什麼木言夫人,我又不會虧著她。”

徐清圓微微笑一下:“女子不將命運寄於男子身上,似乎是一件值得褒獎之事。”

在場幾個男人對她這話都不知如何應答,而正有衙役路過,聽他們大剌剌地討論前刺史的事,警告道:“莫要非議朝政,小心禍從口出。”

徐清圓便趁此機會,善解人意地轉了話題:“劉郎君,你當真願意讓我觀瞻一下你買的畫作嗎?”

劉禹道:“自然可以啊。隻是我的畫還留在小錦裡,我們恐怕得回小錦裡取一回畫了。”

他回頭看眼府衙大門,眼睛露出一點哀傷,歎氣道:“我好多次來小錦裡,都是這位木言夫人招待的我。好端端的人,說殺人就殺人,說自儘就自儘。太可惜了。有什麼事,不能商量著來呢?”

晏傾慢慢開口:“你可知她為何欠債?”

劉禹搖頭。

劉禹和徐清圓商量起畫的事,開始吹那畫如何好。徐清圓心動無比,她回頭看晏傾。

日光落入晏傾眼中,清黑光亮,深淵幽靜。更多的,卻看不分明。

徐清圓怔了一下,因他看起來很心不在焉,心事重重。

但晏傾沒有讓徐清圓疑問太久,那位中年男人笑嗬嗬地插入話題:“你們要回小錦裡啊?正好,我也要回去收拾行李,準備離開這裡了。不瞞各位,我是個商人。”

他這才摸著肚子向幾人介紹自己:“我叫原永,認識的人叫一聲‘老原’便是了。說起回這小錦裡,我就想起他們家的酒實在香甜,這一想還有點饞。”

他們便這樣一起回小錦裡,各有所求。徐清圓觀察原永和劉禹,劉禹一直念叨著他的映娘,偶爾話裡抱怨的意思,是映娘身份低微,他家不讓映娘進門;原永則是一肚子生意經,呼朋喚友,覺得晏傾看起來和彆人不一樣,便拐彎抹角地打聽消息。

他們都忘了屍骨或許尚未冰寒的木言夫人。

等他們離開後,風若摸進了縣令府後麵的牢獄裡,張文在外抓住那仵作,裝作外鄉人,問路攀談——

“這位壯士,我聽不懂你們方言啊,這段路該怎麼走啊?”

“你們不是當官的嗎?為我這個老百姓解釋解釋嘛。”

不管仵作如何說自己不屬於官職,張文都擺出糊裡糊塗的外鄉人模樣,拉住那仵作不放手,還經常裝作聽不懂的樣子。

張文將人弄走的這段時間,風若快速查看了一下木言夫人的屍體。

木言夫人的屍體從牢獄搬了出來,擺在一溫度極低的木屋中。屍體上蒙著白布,風若閃進來後,掀開白布——

女屍頭發烏黑淩亂,雙眼緊閉,嘴烏臉青,身上沒有傷痕。

仵作匆匆離開之前,記錄死因的本子落在旁邊長桌上。風若拿起來看,見仵作記錄的死因是服毒自儘。

毒的名字叫“浮生夢”。

風若眸子微微一縮,他認得這種毒。

當年那老神醫被南國皇帝請來,好吃好喝地供著,給太子羨治病。老神醫最終留下了兩副藥,就溜之大吉,不願再摻和他們的事。

一種藥叫“浮生儘”,斷續服用是治病,連續服用四次則滅絕生機,至此終亡;

另一種藥叫“浮生夢”,隻服用指甲蓋的一點,便當即死亡,再無藥可治。

風若之所以知道這兩種藥,是因為當年,太子羨悶死棺中前,太子羨為自己準備的藥是“浮生夢”,卻被他們換了藥。他們不願意太子羨赴死,他們想要太子羨活著。

風若對“浮生夢”印象深刻——這是南國王宮才有的禁藥,是老神醫為了研製“浮生儘”而中途意外研究出來的至毒。

這種毒隻在南國王宮中流傳,如何此時會出現在蜀州?

風若心口砰砰跳,口乾舌燥:要麼是老神醫在蜀州出現過,晏傾的病也許還有救;要麼,另一種陰謀,需要晏傾去解答了。

風若悄悄地將屋中被翻動的這些擺回原狀。門外仵作的腳步聲漸近,他翻上了橫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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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錦裡一夜之後,樓中氣氛已經不同於昨晚。

他們尋了一長案坐下,原永對晏傾好奇十分,拉著晏傾問東問西。

晏傾稍微想了下,說:“讓老兄見笑了,竟然沒有瞞過老兄。說實話,我也是一經商者。”

旁邊和劉禹商量看畫的徐清圓扭頭,看晏傾白麵無暇的模樣,她愕然:晏郎君真是的,撒謊也不會撒。他的樣子,哪裡像個商人?

誰知那原永眼睛一亮,壓低聲音:“我看郎君麵相,就覺得你不一般,和昨晚拍賣會其他人都不一樣。不知道老弟做的什麼生意,要這副打扮?”

晏傾隨口:“字畫買賣生意。”

原永:“原來如此……那你肯定很賺錢吧?之前南國滅的時候不是燒毀了很多有名字畫嘛,留下來的都變珍貴了。老弟你的生意肯定比為兄的賺錢。”

晏傾道:“你看我像是賺錢的人嗎?賠了倒是不少。這一次不過碰碰運氣。”

原永目光閃爍,笑而不語。

桌上的花生米下去了不少,他邊聊天邊倒酒,還向晏傾介紹這小錦裡的劍南春如何地道,如何醇厚,在彆處都喝不到。

徐清圓那邊,猶猶豫豫地回頭看了晏傾好幾次。她聽他們那邊在喝酒,便更加擔心地不停回頭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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