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3、番外二,仲夏(下)(2 / 2)

她昨日還在幻想,若是林相來做皇上,反正她與綠萼關係甚好,她日後被送去廟中陪伴青燈古佛也好,被送回明州去尋家人也罷,總比在宮裡被不愛的男人寵幸強。

未曾想一夜之間,竟發生了這樣的事。寒兒若去相府尋找相爺,說不定也凶多吉少。

她失聲痛哭,又捂著嘴儘力彆發出聲音以防招來流民,渾身顫抖不能自抑。昨日和好友們尚且在摘星閣飲酒歡樂,不曾想竟是訣彆了,她竟然是唯一活了下來的人,若不是綠萼讓她出來偷菜……

她哭了很久,直到雙眼腫痛,再也流不出淚來。

陸軒站在她身旁,猜測她身份尊貴,是與林家交好的世家之女,因族人遇害而痛哭流涕,他柔聲安慰:“這種事情,十年前我也經曆過一次,我知道其中的悲苦,但你還活著,你的家族便沒有滅亡,你是族中最後的希望,若不努力活下去,如何對得起其他遺憾辭世的人。”

他說起家族因亡國而落敗,又講起那些悲傷的往事,亦忍不住暗自垂淚。

楊靜媛聽著他的經曆,因共情而傷心,她咬住手背止住淚水,扶著凳子想要站起來,雙腿蹲久了太過酸麻,才起身又往下跌。

他一把扶住她,溫香撞了滿懷,他局促地後退,與她分開一段距離。

“我想去皇宮門口看看……”即使不能將她們的屍體放下來,她也要去近處看看她們,隔得遠遠地為她們燒一炷香,讓她們的亡魂能夠安息。

“好。”他翻找出一件洗得十分乾淨的老舊長袍,“你換成男子裝束上街會比較方便。”

去皇宮的路上,四處都有匪徒在搜刮民脂民膏,亦有百姓的屍體陳在路上,麵容扭曲。

他看著她哭紅的雙眼和顫抖的身軀,鬼使神差地說:“如今京中無處可以躲藏,世家貴族也好,平民百姓也好,都不安全。我本來是預備參加明年的科舉考試,但如今看來是不成了。”

他猶豫了片刻,望著淡白的蒼穹說:“我打算回顯州,顯州趙府的管事是我的遠親,如今趙夫人掌事,我遠親說趙夫人對前朝亡國而受難的貴族子弟們都很好,若是有用之人,她都會儘力安排事做。”

“姑娘若無處可去,不如隨我一起去顯州。”他見彼此有相同淒苦的命運,又有緣相識,若能幫她一把,便儘力幫助。

他等了許久沒有聽到身旁的回答,他側眸看向身邊的女子,隻見她雙眼瞪圓,震驚地望著來人。

皇宮裡出來一隊人,當頭的男子騎在馬上,器宇軒昂,英俊冷傲,他也看到了她,麵含笑意,策馬奔來:“靜媛?”

楊靜媛一下笑了起來,未曾想失蹤多日的他竟然會出現在這裡,她招手跑了上去,“明冶!”

陸軒愣了愣,垂眸遮住桃花眼中的落寞神色,人家是世家貴女,哪裡需要你一個貧窮的書生幫助?自然有與她門當戶對的人幫她。他望了一眼她雀躍的背影,低頭轉身回家。

燕明冶正在氣頭上,回到駙馬府後寧離離與梁珍意不見蹤影,回宮之後父親又正與永興王議事,他想再在城中尋覓綠萼的蹤影,未曾想遇到了老實好騙的楊靜媛。

他翻身下馬,淡笑著問:“你可遇到了綠綠?”

“綠綠沒事嗎?”楊靜媛激動地拉住他,“離離和珍意呢?她們也沒事嗎?”

燕明冶見她渾然不知情的模樣,一下冷了臉色,“你沒有和綠綠在一起嗎?”

楊靜媛發現他的眼神從熱情變為冷漠,隻是因她不知曉綠萼的行蹤,她想起過往在皇宮裡的時候,明冶與她書信交流,可每次她詢問他身體可好,在京中有無趣事,他都不太搭理,隻有她說起綠萼的事情的時候,他回信才會熱絡。

她苦笑了一下,又想起了林家與燕家的仇怨,難怪林相會被囚禁,明冶會穿著華服從皇宮裡出來,想必是他投靠永興王了。

他不會管珍意與離離的死活,也不會管她。但至少知道了綠萼是失蹤而不是身死,她的心裡好受了少許。

“我昨日和她走散了,也在尋她。”

“哦。”燕明冶翻身上馬,策馬走出了幾步,突然又回頭溫和笑著對她說,“你若尋到她,帶她來燕府。我們倆的情分,我自然不會虧待你。”

“好。”楊靜媛臉皮動了動,望著他離去的背影,心中隻覺可笑,他把她當做什麼,召之即來揮之即去的女人?為他打聽綠萼消息,尋找綠萼蹤影的狗?

她過往不是沒有想過,自己的癡情很可笑,但今日姐妹們身死,國難當頭,兩人驚喜重逢,他連一句關懷她的話都沒有說,甚至他的笑容都不是發自真心給她的,而是給她可能存在的利用價值。

“去死吧!”她對著他的背影呸了一聲,又蹲在街角哭了起來,她的多年真情是個十足的笑話。

天空的小雨淅淅瀝瀝而至,她環抱膝蓋坐在冰涼的石板上,埋頭在膝蓋上嚎啕大哭,任由雨水將自己浸濕。

過了好一會兒,她發現頭上的雨水停了,但耳畔依舊還有雨聲,她從膝上抬起頭,聲音嘶啞地抽泣道:“陸……陸先生。”

他走出不遠便看到那個貴公子在街上縱馬,身旁並沒有她的身影。他擔心她遇到危險,便又折返回來尋她。

他發現她在街角抱膝痛哭,模樣實在可憐,他不知如何安慰,也不知她和那人發生了什麼,憋了半晌才說出一句:“我隻有這兩件換洗的衣裳,你穿走了一件,我特意來拿。”

她坐在雨水中因他拙劣的借口又哭又笑,“還給你,我一會兒就脫下來還給你!”

……

“後來我就跟他去顯州了。”楊靜媛望向林綠萼,在夜風中羞澀地低頭,“哎,他是我很喜歡的那種人,充滿書卷氣,又溫柔體貼……”

她羞怯地說不下去,“在顯州待了幾月,我們彼此都心生愛慕之情,後來在他遠方親戚的見證下成親了。”

“再後來聽說晏雋之複國,我猜想他的夫人肯定是你,我想來京都尋你,結果又有了身孕,便耽擱了行程。”

“你……”林綠萼摸著她平坦的小腹,“生了兒子還是女兒?”

“女兒。”她淺淺笑道,“下次帶進宮,讓皇後娘娘看看。”

林綠萼正要說話,隻見溫雪大喊大叫著從殿裡跑了出來,“娘娘!我剛才看到楊昭儀在吃貢品!那貢品雖是給她的,但她怎能真的吃呢!”她跑出來看到坐在皇後身旁的楊靜媛,兩眼一翻又暈倒了。

溫雪的喊聲喚醒了寧離離,她在殿裡哭泣著說:“救命啊!我剛才看到楊靜媛的冤魂掐著溫雪的脖子,冤魂索命!”

林綠萼搖頭大笑,“你自己惹的禍,自己去解釋。”她抓起一旁熄滅的燈籠,又拿出溫雪袖袋裡的火石,“你打著燈籠去,以免嚇死寧離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