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60 章(1 / 2)

阿靈阿本來憋著的噴嚏, 被這一驚嚇, 直接就打了出來。

康熙嫌棄地從懷中甩了塊帕子給阿靈阿, 阿靈阿卻連連推拒:“萬歲爺這帕子是德主子備的, 奴才就用德主子妹妹備的就好了。”

阿靈阿說著從懷裡掏出自己的帕子醒了醒鼻子, 康熙則揣起自己的帕子又一次嫌棄地看著阿靈阿:“阿靈阿, 國公爺, 阿大人,您什麼時候能不這麼油嘴滑舌討人嫌呢?”

阿靈阿眨了眨眼睛, 滿臉寫著“我哪有”。

康熙無奈,又敲了他一個栗子, 然後問:“回話, 還沒回朕的話呢?”

“萬歲爺指向哪裡,奴才就跑向哪裡!”

千穿萬穿,馬屁不穿!

可阿靈阿心裡卻是苦哈哈, 這又要出門, 五福,哦不!同殊才周歲,他這拖家帶口不好跑啊。

“兒子交給你額娘舍得嗎?”

阿靈阿“啊”了一聲,突然壓低嗓子說:“這奴才得回去問問夫人……”

康熙“噗”笑了下, 嘟噥了句“怎麼和明珠一個德行”,可說到“明珠”二字臉色又暗了些許。

“那讓你媳婦待在京城陪兒子,你去就得了。”

這阿靈阿可以回答,他果斷說:“那奴才頭一個不答應。”

康熙爺的嘴就張了那麼一下,明顯是為阿靈阿的無恥而震驚。

他調笑著問:“不問問朕要把你派去哪兒?”

阿靈阿抬頭說:“這……還用問嗎?”

反問的語氣把康熙活活逗到大笑, 他指著阿靈阿說:“你啊你,一點點的年紀,心思倒是存了十成十。”

康熙坐在亭中的石凳上,指著另一個讓阿靈阿也坐。

阿靈阿推卻了兩次後,隻能半坐在石凳上,垂著腦袋認真聽訓。

“朕派你蒙古走一次。開春後再去吧,也不急這點時間了。朕回頭讓顧問行給你送些東西去,你好好看要看到心裡去。至於五福那裡……”

在康熙猶豫的瞬間,阿靈阿插了一句:“奴才已經給他起名叫同殊了。”

“五福你們最好還是留在京中給你額娘照看吧。”

康熙忽略了阿靈阿的抗議,接著又鄭重囑咐:“安心去辦你的差事,京中的事近日都不要問。”

阿靈阿眉心微動,被康熙抓了個正著,“怎麼,不樂意?”

阿靈阿苦著臉說:“奴才不樂意沒用啊。”

“知道就好。”康熙拍拍他的肩膀站了起來,阿靈阿跟在他身後,一起在這假山的高處眺望暢春園的全貌。

暢春園裡有四分之一的土地都播種著康熙試種的兩季稻,九月的深秋,太監和辛者庫人們已經在割掉最後的稻子,極目處儘是金燦燦的稻穗。

康熙看見那稻子,終是露出了欣然的神色,他喃喃說:“先過個好年吧。”

阿靈阿在他身後也點頭,也不知道是勸他還是在說給自己聽:“秋收之後便是冬歇,再忙碌也要是春耕的時候了。”

康熙一點頭,隻有一句“等開春再說”散在了秋風之中。

臨告退時,阿靈阿倒是多問了一句“顧公公什麼時候把東西送到奴才府上”。

結果康熙卻一笑說:“回頭和五福的周歲禮一起送去。”

阿靈阿再度小小地、友情地提示了下康熙爺:“萬歲爺,奴才的兒子已經有大名了……”

“知道知道,朕這不是喜歡他才叫他小名嘛!”

康熙狹促一笑又說:“朕聽老四說,五福自己也喜歡五福啊。”

阿靈阿內心滿是深深地絕望和痛苦,他決定在去蒙古前每日要給兒子重複念叨他的大名一百遍,一定要把這個小子的腦筋洗回來!

入了臘月後京城越發蕭瑟,某個夜晚,從北方吹來的寒風夾雜著冰雪,須臾之間便將北京城妝點得銀裝素裹。

雪白的京城總有一股肅穆和莊重,讓人不由深沉地愛著北國之冬。但在白雪皚皚之外,吃貨的日子就不那麼好過了。

畢竟在天寒地凍的北方,除了白菜蘿卜外,能吃的蔬菜就隻剩秋天提前醃好的各式醃菜了。

對於那些土生土長的北方人來說,冬天少幾口菜是習以為常的事。

但素來在南方驕奢淫逸的李念原卻是第一次在北方過冬,他作為天下第一吃貨完全無法適應這等苦難。

雖說江南也常有降雪,但再冷的時節想要吃口鮮嫩的總還是有的。比如爽口的冬筍,比如風味獨特的菠菜,還有鮮美的塌苦菜。

更何況,江南的雪還會為這些蔬菜再添美味。

尤其是霜打雪蓋之下長出來的塌苦菜,自有一番神仙滋味,其他蔬菜皆無法媲美。

江南的食客在隆冬臘月之時,喜歡摘幾棵塌苦菜,切半個冬筍,再用一點豆油和豬油和在一起炒,那滋味簡直一絕,要不人們常說“雪後塌菜賽羊肉”呢?

且就算是往年兩淮雪最大的年景,靠著越往南河麵結冰越少的優勢,富裕的鹽商們還會派船南下去采購鮮蔬。

尤其是李念原,他在揚州時,每年冬天從來都花重金買了各式鮮菜,從未斷過。

可今年在京城過冬,每天除了白菜蘿卜,就是蘿卜白菜。而且北方河道結冰,根本沒法用水路從南邊買鮮菜。

在咬了十天半個月的蘿卜後,李念原終於是忍無可忍臨近崩潰。

這吃不好,於平常人而言無非就是少了些滋味,可對李念原來說,簡直就是天塌地陷。

眼見他才入冬一個月就又瘦了一圈,且精神萎靡,文章寫不出書本讀不進,一家人都開始為他發愁,想著李念原這張嘴該如何熬過寒冬。

而最焦急的徐承誌已經在打算要不帶李念原回揚州去,等過完冬天才回來。

於是乎,珍珍終於想起她在揚州的那個冬天研究的暖棚。

自打從江南回來後,事情一樁接著一樁,她險些就把這事給忘了。

她讓文叔派人去京郊自家的莊子上拿來好幾樣菜種,在適安園裡依樣畫瓢地搭了一座和在揚州時一樣的木頭暖棚。

有著揚州的經驗,適安園的暖棚搭得飛快,隻是京城比揚州冷,所以炭廢的更多,且為了防雪,屋頂做得更斜。

珍珍再請莊子上經驗老道的老莊頭親自司弄,菜種播下去後不出幾日就冒出了綠尖兒。

李念原作為一個老饕,在揚州的冬季自然是吃過珍珍種在暖棚裡的菜,一見珍珍搭起這木屋差點沒感動地痛哭流涕。

每天一睜開眼睛就要跑去暖棚溜達一圈,瞧瞧他的寶貝鮮菜們都長多高了。偶爾還會對著菜喃喃自語,弄得其他人是哭笑不得。

終於在十多日後,第一批種下的菜都長了出來,這回種得最多的是容易生長的矮腳青菜和菠菜,以及最好生長的如意菜。

李念原是等得望眼欲穿,讓廚娘把一早就囤好的金華火腿還有冬筍從地窖裡拿出來,暖棚裡的菜摘下後便讓廚娘用這些做了一桌的菜。

矮腳青菜去掉外麵的菜幫,隻留最裡麵的嫩菜心,放上一點豆油同乾蘑菇一起炒。

金華火腿切成細絲,和白菜豆腐還有大豬骨燉成一鍋。如意菜配上豆乾青蒜,涼拌做涼菜。

菠菜汆水澆上麻油涼拌,冬筍自然是配塌菜了。

這樣普普通通的一桌菜,同李念原過去吃過的山珍海味自然是相去甚遠,但在這天寒地凍的北方,桌麵上這些鮮嫩的綠色實是難得。

就珍珍知道的是,康熙和她姐姐德妃這個季節在宮裡也就是每天白菜蘿卜,最多比他們多幾種醃菜而已。

萎了好些日子的李念原胃口大開,那盤蘑菇炒菜心,他一個人配著白米飯就吃掉了半盤子。

徐承誌怕他噎著,一邊看他吃一邊擔心地說:“你吃慢點啊。唉,念原兄,這裡有湯,你喝口湯啊。唉,當心彆噎著。”

珍珍看他吃的甚香,對阿靈阿說:“看舅爺爺這樣,這回種的暖棚菜算是大獲成功。冬天裡想吃口鮮嫩的最難,這回咱們的暖棚搭得比在揚州的大了三倍,出的菜也多,我看摘些送去給攸寧和揆敘吧。攸寧最近不是總嚷著沒胃口嗎?再摘一些送暢春園去,姐姐估計嘴裡也淡得沒味呢。”

酒飽飯足的李念原正懶洋洋地摸著鼓起的小肚子,一聽說往暢春園送菜,他一下來了精神。

“把那金華火腿和冬筍也裝一車一起送園子裡去!還有我珍藏的各類菌菇乾,冬日裡配著炒最好了!”

珍珍笑著說:“知道了,我的舅爺爺。我還會同娘娘、四阿哥、六阿哥說明白了,這都是舅爺爺送的。”

李念原張了張嘴,正想問怎麼這陣子都不見兩位阿哥來適安園玩了。卻見文叔急匆匆地走進屋,說:“少夫人,外頭來了個陌生人說要找舅老爺。”

珍珍放下筷子,問李念原:“舅爺爺,可是你國子監的同窗找你?”

李念原搖搖頭。“不會啊,我住在你們這的事,除了國子監祭酒盧荀之外,其他人我都瞞得好好的。”

珍珍心裡覺得奇怪,李念原同他們一家的關係在京裡隻有少數幾家人知道,而這幾家人文叔都是認識的。能上適安園來找李念原的,必然是對他們的關係知之甚詳。

“文叔,對方可是當官的?”

文叔道:“這倒看不出,他沒穿官服,不過少夫人,奴才聽他的口音倒和舅家老爺有幾分像。”

盧荀在京城待了十幾年,口音早就被同化,幾乎聽不出原本的揚州口音。

既然不是盧荀,那就是揚州來人了。

李念原和徐承誌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裡讀出了驚訝。

往京城的水道十一月裡就結冰了,這個時節從揚州到京城隻能走陸路,一路往北是寒風淩厲。

要不徐承誌怎麼會對帶李念原回揚州過冬這麼猶豫呢?沒有了水路,從北到南走陸路,這一個來回至少得走一個月。

路上寒風不斷穿山越嶺,可比在京城吃不上鮮菜辛苦多了。

他們在水道結冰前就吩咐了各自在江南的管事,若有急事就用飛鴿傳書,實在是萬不得已再用快馬親自進京。